说来也可笑，堂堂四皇子自出生起就住在深冷破败的冷宫。

  叶清欢四岁的时候，有小宫女连比划带说地恐吓他说，只有犯了错，触怒龙颜的妃子才会被打入冷宫，直到孤独老死，很多妃子忍受不了孤独早早就疯了，死了，所以冷宫里飘荡着许多摸不着看不见的怨灵，这些怨灵大都没有孩子，最喜欢像他这样漂亮的小孩了，晚上就会来索他的命，让他去陪她们。

  后来的每个夜里，他每每听到尖厉凄惨的哭声都会瑟瑟发抖地蜷在床角，闭着眼睛紧紧地捂住耳朵，因为冷宫里连一条可以让他躲在里面的被褥都没有。

  其实那时候他身边是有一个年老的丫鬟的，是他母亲生前的贴身丫鬟，他叫她阿嬷，她曾笑着纠正过他：“小公子，奴婢才二十又一。”

  他惊异地睁着眼睛，因为瘦，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阿嬷不要骗我，我见过那般大的宫女姐姐，和你长得不一样。”

  一双粗砾苍老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她笑了笑，眼里有他看不懂的哀伤：“好，小公子说叫阿嬷就叫阿嬷……”

  夜晚风声凄厉，犹如恶鬼狰狞，阿嬷会抱住瑟瑟发抖的他，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阿嬷的声音和那些宫女姐姐一样，很年轻：“小公子别怕，是风。”

  他吓得呜咽：“有哭声和尖叫声。”

  阿嬷不说话了。

  那是冷宫里发了疯的妃子。

  后来叶清欢七岁，那天是他生辰，他有些委屈，因为送饭的宫女姐姐说他吃的都是她们剩下的残羹剩饭。

  他不想吃。

  阿嬷哄着他，说一会儿给他带好吃的。

  她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一块花生糕，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胸前的衣襟里藏着，小心翼翼地拿给他。

  只是最后他也没吃上。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吃过花生糕，也没有吃过花生。

  那些宫女和奴才说阿嬷手不干净，要不得。

  他们说阿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舌头留着也没用。

  那天晚上，阿嬷死了，他也被打断了一条腿，和阿嬷的残缺的尸体关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粒米不沾，差点死在了那个血腥黑暗的房间。

  再后来，他吃到花生就会吐。

  至于桂花，可能是因为阿嬷喜欢桂花吧，她说桂花是甜甜的，可以吃，吃了能填饱肚子。

  最后，再也没有庇护的他从暗无天日的冷宫里活下来了。

  *

  故事讲完了，黎落只觉遍体发寒，喉头被什么东西梗着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不敢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敢安慰，因为无论说什么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浅薄不堪一击。

  叶清欢笑了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黎落如鲠在喉。

  他仍是笑，笑容绽放在阳光下，温柔如风：“现在我已经没事了。”

  那些宫女和奴才都死了，他们跪在地上哭喊求饶的样子真是卑贱得不行。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他要执掌天下，要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他想，等到那个时候，他就能护住他想护的人了吧。

  而枫叶堡，是他唯一的阻碍。

  叶清欢目光浅淡地望着黎落，她已经很久没有挑糕点里的花生粒了。

  他扬了扬下巴问她：“挑好了吗？”

  黎落低头动了动筷子，将碟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别吃了……”

  借口有些蹩脚：“不好吃……”

  她刚刚吃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不好吃的样子。

  叶清欢不拆穿她，转头看向窗外：“我也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