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初低头盯着画像里的人。

  画师其他地方画得都像，只有那双眼睛没画出神韵，里边带了点阴冷之气，看起来目光不善。

  他指尖落在那双眼睛上，遮住。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也是他无可奈何的人。

  本来以为她会逃得很远，没想到她一直都在京城。

  “王爷。”

  阿七汇报着醉芳楼里发生的事情，叶离初越听脸色越黑，拿着画像的手指骨节渐渐发白。

  “张银？”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愈发冰冷。

  张银是张员外的名字。

  “阿七，明天之前，本王不想看到街上有一张她的画像，”叶离初眯起眼睛，手一抬，画像顷刻间变成了纷纷扬扬的碎屑，“还有张银这个人。”

  “是。”

  阿七正欲退下，叶离初忽然叫住他，眼神里压不住那股凌厉劲儿，气压很低：“哪个地方碰了，哪个地方剁下来喂狗。”

  阿七懂了：“是。”

  那些贴满街巷的画像像一阵风一样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酒馆里面闲话家常的话题又多了一个。

  “除了画像这事儿匪夷所思，京城里还有件怪事儿。”

  “什么事儿？”

  “张员外家一夜之间遣散了所有的仆人，而且大门紧闭，听周围的人家说，昨夜里张府上哀嚎震天，那声音，啧，听得人心里直发怵，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张员外是哪个啊？”听的人一脸迷糊。

  “哎呀，就是人傻钱多的那个！”

  “哦——”

  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了。

  “那画像不就是张员外贴的吗？上面的女人就是张员外要找的人咯？”

  一朝一夕，画像被撤了，张员外家还十分“巧合”地发生了这种事，他们不由得好奇黎落到底是什么人。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是谁啊？”

  众人皆摇头。

  在南苍王朝，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之态，更何况堂堂黎相的女儿。

  因此他们只知道黎琼有一女，却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子，然而，他们不知道，有人知道。

  酒馆的角落里，少年将画像塞进包裹里，隔着胸前的衣襟摸了摸胸口处那颗月牙形吊坠。

  “落姐姐。”

  他没有办法再让黎落独自一人躲避叶离初了。

  齐钰想把她带回玉华山庄。

  玉华山庄很大，她待在那里不会闷。

  玉华山庄也很安全，她不会被欺负。

  任性了这么久，闯荡江湖的游戏也玩够了，齐钰也想回家了。

  玉华山庄里，齐枞和齐夫人早就找他找疯了，具体来说，是齐夫人要急疯了。

  起初发现齐钰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几乎哭晕在齐枞怀里，她求他报官，求他派人去寻，求他悬赏去找，完全没了理智。

  齐枞抱着她，头脑尚还清醒，玉华山庄唯一的少庄主离家出走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反而对齐钰越不利。

  可是，齐钰是她的孩子啊，他还那么小，她怎么能不担心？

  暗中派出去的人找了很久一直没有消息，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齐钰竟待在王府里。

  从那以后，原本爱笑爱闹的齐夫人整日精神恹恹情绪不佳，齐枞每天好一番哄，过了这么些天她才稍微好了点。

  后来，齐夫人每天都会亲自把齐钰的屋子打扫一遍，然后呆呆地在屋里坐上半天。

  她怕齐钰回家了屋子却落了灰，也怕齐钰回家了她不能第一眼看到他。

  齐枞不放心她便一直陪着她。

  眼见夫人日益消瘦，随着她对儿子日夜思念，齐枞暴打那不听话的小兔崽子的想法就与日俱增。

  这天，齐钰回来了。

  他推开房门没有立刻进来，看到爹娘的第一眼，齐钰眼圈就红了：“爹，娘，钰儿回来了。”

  齐枞正蹲在自家夫人面前逗她笑，齐夫人没有理他，就支着脸木然地坐着。

  听到声音，齐夫人怔怔地转头。

  齐钰又叫了声：“娘，是我。”

  是他。

  她的儿子。

  “钰儿！”

  齐夫人一把推开腿边的齐枞跑了过去。

  “钰儿，真的是你吗！”她好怕这是梦，像她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醒来就没了。

  齐夫人一会儿紧紧抱着齐钰一会儿捧着齐钰的脸，手底下真实的触感让她又哭又笑，哭得涕泗横流：“你真的回来了！钰儿，你告诉娘，娘没有做梦对不对！”

  她抱着齐钰，哭得不成样子：“钰儿，你终于回来了，”

  齐钰是她心头的肉。

  多少个日子，齐钰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她知道总有一天齐钰会长大的，总是要离开她的，她不会锁他一辈子。

  可是，她想趁他还小的时候珍惜仅剩的，不多的每一天，这样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小家的时候，她也就能痛快地松手。

  齐夫人在哭，声音忍不住颤抖：“娘想你……”

  闷声发颤的三个字。

  齐钰鼻子一酸：“娘。”

  他轻轻抱住她，喉头哽咽：“你瘦了……”

  娘亲以前最爱笑，娘亲是圆脸，娘亲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很好看。

  可是，现在她瘦了好多好多。

  齐夫人松开他，擦着眼泪：“娘没有。”

  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她想笑的，唇角却勾不上去，她索性放弃了，任由眼泪不听使唤地乱掉。

  她说：“娘就是想你。”

  “娘……”

  齐夫人摸了摸齐钰的脸颊：“钰儿长高了。”

  半大的小子已经比她还高了。

  齐枞从后面走过来，搂住自家夫人：“好了，他都回来了，我们开心一点好不好？”

  心疼地给齐夫人擦着眼泪，他有些嗔道：“这些天你眼泪都快流干了。”

  都是为了这个小兔崽子！

  他眼睛一瞥，语气全然变了：“还有你，不说一声就离家出走！”

  长胆了你！

  反了天了你！

  温柔给太多忘了你爹的厉害了你！

  居然敢让你娘哭！

  齐枞越看这小兔崽子手就越痒痒。

  但是夫人在这，打不得！

  他板着脸：“你待会儿到我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