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色朦胧。

  莹润的光辉穿透模糊的窗倾泻而下。

  叶离初侧身躺在满床粼粼的月光中，胳膊闲适地在头下枕着，静静地凝视着对面床上那张姣姣的侧颜。

  黎落洗完澡头发系得很松，在床上这么一睡，束发的发带不知道蹭到哪里去了，满头乌黑的墨发铺了一床，如缎的发丝几许凌乱地纠缠包裹着她，就像童话里描绘的漂亮公主。

  叶离初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臂都压得有些麻了，抽出麻木的胳膊伸展了一下，他恍然发现不管怎么看好像都看不够她。

  不知是潜意识中察觉了那道缠绵的目光还是睡久了，黎落翻了个身，恰好对着叶离初侧过来，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翻转的动作往下滑，半搭在床边。

  叶离初无奈地笑了笑，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踩着月光赤足走过去，捡起被子正要给她盖上，余光却瞥见她一只手闲闲地覆在小腹上。

  他拉被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为她盖上被子之后，叶离初依着床沿蹲下身，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随手搁在床边。

  裸露出来的脸庞还有一点虚弱的苍白，但是五官依旧精致眉眼如画，添了一丝病美人的柔绻美感，仿佛连身后一地缓缓流淌的月色都缱卷了许多。

  掀开被子的一角，他微微把身子倾过去，俯首，隔着衣物在黎落尚且平坦的小腹落下一个轻如鸿毛的吻。

  都怪月色如水，太撩人。

  ******

  在镇上无事，加上黎落几乎把叶离初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叶离初是什么也不用做。

  两人无事便在街上慢腾腾地逛上一圈，黎落还时不时地问他累不累，伤口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带他去茶楼里听曲儿听故事，都是挑最舒适的位置，糕点、茶水、瓜子递得恰到好处，叶离初都怀疑她到底是来听曲儿的还是纯粹陪他解闷儿的。

  明明身上有蛊却不着急去长青林，担心他累了冷了渴了饿了，不舍得让他的指头尖尖做上一点事儿，每天把他当成心头宝一样照顾着，和当初对待叶离初身份的他有的一比。

  叶离初越想越不对劲。

  她是……喜欢上我了？喜欢上楚篱身份的我？

  这样一来，她所有匪夷所思的行径全都解释得通了，要不然她为什么对他这般上心？

  想通了之后，坐在席位上，叶离初捏着茶杯，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完全听不进去台上说书人讲了什么。

  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有点失落，有点气愤，又舍不得冲着她，只能独自生着不知所谓的气。

  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他，如果她真的喜欢上了楚篱，那叶离初在她心里又算什么？

  一段过去？曾经喜欢的人？还是……仇人？

  叶离初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黎落。

  落儿，你究竟怎样看待我？

  注意到他的目光，黎落把手上的半块糕点填进嘴里转头朝他看过来，他目光似有千言万语，难以捉摸，她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明所以：“楚篱，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听到楚篱二字，叶离初薄唇微抿，没有答话。

  从他们相遇，慢慢的，他发现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可以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叶离初”无关，就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叶离初”再也不能影响她一分一毫。

  想到这，他的心忍不住沉了下去。

  见他脸色不太好，黎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紧张道：“是不是伤口——”

  叶离初猛地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我伤口早就好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茶楼。

  你说，他在生什么闷气呢，不是他自己说，要以楚篱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以后他不再是叶离初，她也不是曾经的黎落。那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脚步慢慢地慢下来，叶离初稍微偏了偏头，余光瞥见黎落小跑着追了过来，他顿时气血上涌，转身三两步回去拦住她：“你跑什么！你不知道——”

  他突然被施了噤声术般戛然止住。

  虽然之前给她上药脱了她的衣服，撞破了她伪装的男儿身，但是她没有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儿，他理应不知道才对，况且她现在是男儿装扮，他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说她怀了身孕成何体统？

  黎落却被他凶得不敢跑了，声音弱弱的，显得气势有点虚：“我不知道什么？”

  叶离初：“……”

  本来他就因为有很多话想问却没有问的立场心中堵了一口气，现在又被堵着开不了口，当即黑了脸。

  偏偏黎落会错了意，见他愈发生气，以为是这个所谓的“不知道”的东西惹了他。

  急于让他缓和下来，她弱弱地哄了句：“你别不说话啊，你跟我说说，跟我说说我不就知道了嘛。”

  不哄还好，一哄弄巧成拙，叶离初的脸更黑了，目光凶歹歹地盯着她，一副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架势。

  黎落后退了半步，有些遭不住这迫人的眼神，说话舌头有些磕磕绊绊的：“问、问你你又不说……”

  “是我的错了？”狠狠地盯着那两片一张一合的莹润红唇，叶离初只想直接堵住她这张火上浇油的小嘴。

  但是还怕万一吓着她，再把人吓跑了，他只能按耐住那颗躁动不已的心，谁知她接着一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到底不知道什么嘛……”

  “你——”叶离初的火气彻底按耐不下去了，有些气急败坏地吼她：“你什么都不知道！轻而易举地勾着别人的三魂七魄，还留他一个人抓心挠肺地胡思乱想！”

  黎落被他吼愣了，呆呆地看着他。

  叶离初吼完丢下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恶狠狠地瞪她：“不许跑！不许跟过来！”

  说完，带着满肚子怒火转头走了。

  看着前面那个步伐很快明显怒气未消的背影，黎落整个人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脚步无意识地慢吞吞地朝着前面客栈的方向走。

  叶离初回到客栈的房里，易燃易爆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下来，想到那些不管不顾对黎落说出的话，他不禁开始不安起来。

  烦躁地踢了一脚床沿，索性他也不管了，反正他现在是楚篱，失控也好，怒火蒙心也好，落儿都会原谅他的。

  会原谅他？！

  叶离初：“……”

  *！凭什么不管“楚篱”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他！

  又是烦躁的一脚。

  “砰”地一声，何其无辜的床挨了两脚之后轰然倒塌，光荣地寿终就寝。

  叶离初看着脚边那张坍塌的床，沉默了片刻，到门口把门锁了，然后转身走到黎落那张床边，掀开被子，脱鞋，躺上去，盖好，闭上眼睛，安祥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