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如刘妈说的那样。

  不出三天，临产的迹象就露了出来。

  十月十七日暮，未及酉初，日头渐渐西沉，正挂在漫天火红的云霞中摇摇欲坠。

  黎落刚从外面如厕回来，行至门口，忽然整个人犹如被施法定住了般，浑身僵直地立在原地，肚子里猛烈降临的腹痛感几乎一瞬间直冲大脑。

  其实今天从午休起来的时候，她身体就不大舒服，腹部不住地隐隐作痛，痛感忽而飘到肚子里面的内脏上，忽而飘到肚子外层上的肉里，忽而又好似里外交织，那种痛感飘忽不停，怎么抓也抓不住，仿佛永远落不到实处似的四处游离。

  在那个时候黎落就做好了今晚卸货的心理准备，只是，尽管如此，这会儿肚子里突然间的剧痛还是叫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虚汗立马从脊背上冒了出来。

  僵硬地站着，慢慢深呼吸了几次，等适应了肚子里突发的腹痛，黎落手掌才颤颤巍巍地扶上墙面，另一只手艰难地抱着肚子，身子慢慢地贴到墙上，一挨到墙，她就恨不得把身上的重量都压到墙上去，让她不至于因为双腿虚软而站不稳。

  经过方才呼吸的调整，猛烈的腹痛终于逐渐趋于缓和，发展成了稍微稳定规律一些的阵阵抽痛和沉重的下坠感。

  黎落这才把分崩离析的精力积攒住几分，微微扬起嗓子虚弱地叫了声：“刘妈……”

  她以为自己叫出的声音应该不小，哪知叫出来之后，声音细弱得跟浑身精气都被抽干了一样，空有声儿没有力道。

  “刘妈……”黎落不甘心，提着气又叫了一声。只不过声音中不易觉察的微颤还是暴露了她此时此刻内心的害怕和慌乱。

  到底是第一回生孩子，平常肚子也没这样疼过，在这临产的节口，陌生的疼痛感难免使她心生恐惧起来，使她不知所措起来。

  刘妈并不在屋里，根据黎落的情况她估摸着，今晚极可能就要生了，她去烧了些水，准备好取暖的火盆，还有一些其他会用到的东西。

  布置完一切，她正打算来看看黎落身子怎么样了，谁知远远就看见这惊险的一幕，黎落正艰难费力地倚着墙，身体几乎撑不住，眼见就快瘫倒在地上。

  “姑娘！”刘妈惊叫，赶紧跑过去扶住黎落不住下滑的身子，抓住她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一手从后背绕过去扶住她的腰，好撑着她站起来。

  看见刘妈，黎落那颗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刘妈，我肚子疼……”

  她有时候觉得刘妈和她妈妈很像，细心温柔，对她充满了包容和耐心，有刘妈在，她就犹如一簇顺水飘零的浮萍，终于依偎在了坚韧柔软的水草上，她心中忽然就多了一份依靠和安全感。

  刘妈不知黎落所想，只听出她声音里略带了一丝浅小的哭腔，便宽慰道：“没事，姑娘，你不用害怕，肚子疼很正常，你这是快要生了，我先扶你回屋里去。”

  把黎落扶到床上，脱掉衣服，刘妈又赶忙生上火，打了热水过来。

  现在还没到孩子出来的时候，她只能在一旁先安扶着黎落紧张的情绪，一一交代她待会儿该如何蓄力，如何调整呼吸，如何感受胎儿此类。

  黎落压根儿听不进去几句，身下阵痛一阵阵袭来，一阵比一阵来的急切，一阵比一阵来的猛烈，比方才来势凶猛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痛觉太过敏感，就这一会儿，就这还没有到真正疼痛的一会儿，她就已经疼满身大汗，脸色惨兮兮地直发白。

  手指紧紧攥着身侧的衣摆，脸上因为痛楚微微扭曲，黎落死死地咬着牙关，昏沉的脑子里被骨头重组般的疼痛打得七零八落。

  她模糊地心想，光是现在就这么疼了，一会儿生孩子的时候可怎么办？

  浑浑噩噩间，她脑海里甚至恍惚自己回到了现代，现在正躺在医院的手术床上，她只要打上一针麻药，好好地睡上一觉，醒来孩子就已经出生了，而病房外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刘妈拿毛巾湿了水，一边给黎落擦洗身子，一边不停地跟黎落说话，脸上隐约浮现了一层焦急之色。

  这好好地生个孩子，怎么身体还没有完全打开，大人就疼得神情恍惚了呢？

  “姑娘，你可千万不要睡！”

  用湿毛巾擦了擦黎落脸上的汗，刘妈轻轻拍了两下黎落的脸颊，跟她说话帮她转移注意力。

  “姑娘你听我说！你先别怕，你去好好感受一下！你感受一下，你腹中的孩子也在很努力地配合你！你好好感受感受，他正在你身体里安抚你呢，你也坚强一点，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好……”黎落清醒了一些，费儿巴力地睁开眼睛，往下看了一眼高隆的肚子，忍痛道：“我坚持……一定会……”

  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刘妈相信你，”黎落能清醒过来让刘妈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拿着毛巾不断的擦洗黎落的身子，热水的擦洗能帮助她促进宫口打开。

  刚刚说给黎落的话，虽然听起来温情又镇定，但是刘妈语气里的焦灼却根本掩饰不住半分。

  其实不光黎落怕，她自己也怕。

  黎落的情况很明显不是特别顺利，偏偏黎落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又是她的雇主，而且还有外面那个人，虽然没有明着施宠，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把黎落放在心尖上守护着。

  以上种种，无论哪点儿，都容不得她有一丁点儿的马虎。

  “要是王妃和小世子有个什么闪失……”

  刘妈不敢多想，恐怕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