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运枪
作者:不戒赌      更新:2022-05-19 06:19      字数:4655
  祝为民终于开始行动了。

  他选择夜班时动手,每只旧枪都用稻草单独捆着放在堆栈的棚子里。

  站台延伸出去就是堆栈,长长的火车停靠在一边,这个祝为民的行动增加了很大的便利。

  他左手提着火油灯,右手拎着尖嘴榔头,一路叮叮当当到堆栈处,将油灯往车厢门上一挂,假意开始检查车底,见四周无人后,立刻从车底钻出。

  一个箭步窜到抢堆钱,右手用榔头的尖嘴插入稻草中,三两下讲将枪外的稻草勾松,左手小指往枪膛里探,旋转几下,以确定膛线磨损程度,…

  运气挺糟糕,第一支枪膛线磨损过度,枪管内侧几乎是平的,这玩意除了能吓人外,没有太多用处,能正常开枪射击,但没膛线也就没有气密性,三十米外子弹就不知道往哪儿飞了。

  他摇摇头,将稻草扒拉好,又开始检查第二支枪,不错,膛线挺深,只是当借着微弱的灯光,审视枪身时………发现枪栓竟然断了,而且枪身伤痕累累,显然这是惨烈的肉搏后的印记。

  祝为民叹了口气,心中哀悼,能把日军打到如此狼狈,以至步枪成了肉搏兵器,可见之前那场战斗的凶险,只是不知道那位面对此枪的抗日英雄是否还活着……

  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他立刻开始检查第三支,这回运气真不错,膛线深,枪身乌黑,没多少磨损痕迹,唯一的损坏处是枪托,几乎整个儿被砸坏了……

  可对祝为民来讲,没枪托比有枪托更好,木头枪托根本不是什么高科技,只有有时间山里的师傅们一天能做好几十个,到时候用螺丝拧上去就行,而没有枪托的三八大盖短了一截,对于携带隐藏都方便了不少。

  耳朵里听到远处传来,咔塔咔塔的脚步声,这是吴淞站内负责巡逻的东洋兵。

  祝为民对他们的巡逻时间和路线卡得死死的,烂熟于心。

  听到脚步声,知道最多还有两分钟,他们就有从火车另一边绕过来。

  正好这支枪符合要求,他迅速将其从枪堆里抽出。

  此刻火车另一边,咔塔咔塔的脚步声,地面上还有手电筒投下的大大的光斑。

  祝为民胆子大,将枪提在手里,整个人缩进了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等脚步声稍稍远去,他整个带着枪人迅速钻入车底。

  火车车皮下有几道钢铁横梁,被称为刹车埂,祝为民早就在这上面打好了主意。

  他把枪放到刹车埂上,从口袋里抽出两根铁丝,牢牢扎住。

  这样哪怕火车开到北平都不会掉下来。

  当他做完一切后,听到脚步声近了,故意咳嗽一声,锤子一阵叮当乱响,果然脚步声停,传来声音的汉语“谁!不许动!”

  祝阿三看准光斑位置,从车底探出头去,正好落在手电筒的照亮范围内“太君,我,我检修的干活……”

  “噢,开路……”带队的鬼子兵见是老熟人,也不以为意,挥挥手,巡逻小队继续兜圈子。

  这天晚上,祝为民从枪堆里掏出四支三八大盖,多少都有些小毛病,但只要经过耐心修理后,很快就能投入战场,他如法炮制都藏到了刹车埂上。

  然后他默默记下了车皮编号……

  今天的运气是真不错,这列火车,早晨就是要开到老北站去的,祝阿三作为押车员,随车前往,到了老北站后,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把枪卸下来,保存在老北站的隐蔽处就行。

  在老北站外面,组织上派人租了间小破屋子,钥匙早就偷偷交给他了。

  ……

  又过了三天,祝阿三又是晚班,他再度拎着榔头和马灯开始检修巡视。

  三两下趴开稻草后,他惊喜的发现,这是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这不是日军的制式装备,而是国军的班用支援火力,至于怎么落到日寇手里,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东洋人识货,对于汉阳造不放在眼里,却非常认可ZB26的可靠性和火力,显然这支枪也是要被送去翻新的。

  祝为民大喜过望,初步判断这支枪只是准星出了点问题,其它方面状态不错,要是能送回山里,肯定受欢迎,到时候领导层少不得批准自己再入浦东。

  但这次运气没第一次好,因为明早去老北站的列车没停在堆栈旁边,而是要走大概五十米左右的开阔地才能到。

  更要命的是,因为是开阔地,所以有日军的正规岗哨。

  在鬼子兵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扛挺捷克造?

  未免太刺激了吧……

  可祝为民知道,这批枪马上就要被运走,如果错过今天,那可能就没机会了。

  而且他在这儿时间也不能太长,否则会引起鬼子哨兵的怀疑。

  祝为民有心放弃,但想到山里的窘迫状况,实在是舍不得啊,在小范围的战斗中一挺轻机枪足以左右最终局面,这种局面不是简单用输赢来界定的,通常是你死我活……

  他急得团团转,忽然眼睛一亮,堆栈便上落着大堆的芦席,也不知道原来是用来包裹什么玩意的,现在东西运走了,这些芦席便四处散落,一会儿会有清洁工人来收拾。

  祝阿三在吴淞站里人头极其熟络,不管是日军还是汉奸还是日本技工,他都能说得上话。

  “海达生!莫哭诺榻榻米,新交,新交”(先生,那边的芦席送给我好伐)。

  那哨兵对他挺熟悉,看看堆栈里满地的破烂芦席,挥挥手“呦西”。

  祝阿三高兴的连连向“海达生”鞠躬。

  一溜儿小跑,到堆栈里,撅着屁股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两张还挺整齐的芦席,乘人不备,把捷克造往里面一卷,外面用稻草绳扎牢抱在怀里,大大咧咧的在“海达生”的注视下,跨过开阔地,在那辆要开往北站的车前停下。

  见左右无人,便背对哨兵将芦席卷往地上一放,自己钻进车底做摸做样检修去了。

  他人在车底,眼睛盯着哨兵不放,一会儿见那哨兵转了个方向,便立刻将借壳造从里面抽出来,架到刹车埂上去,老规矩铁丝扎牢!

  就这么一个多月,祝阿三用各种方法,竟然从吴淞站里弄出来二十支步枪,一挺轻机枪,还有三支冲锋枪。

  ……

  这些枪都被他悄悄藏到老北站站台外的那间破房子里。

  老北站和吴淞站不一样,后者是单纯的货运站,规模不大,专司军火运输,外面驻扎着一个连的伪军,整天绕着围墙散步,里面虽然管得不严,可没法从里面往外面送东西,而且进出站台都要搜身,以防止夹带炸弹燃烧弹等危险物品。

  而老北站不同,这是上海乃至华东的铁路枢纽中心之一,客货混运,每天要从这里发出上百列车次往全国各地,若要严格做到内外隔绝,严密管控,几乎是不可能能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把吴淞站作为一个专门的军需品站来进行严密管理的做法。

  可没想到这种看起来非常不错的做法,最终还是在祝为民的有心之下被活生生的钻出了个漏洞,

  在老北站旁边的那间小屋里,他哼哧哼哧的把所有枪的枪托都锯掉,受第一支“战利品”的启发,他发现,这样能有效的缩短长度,而且横向体积也变小了,这样处理过的枪可以非常方便的装入放鱼竿的油布套里,而不被发现。

  至于锯下来的枪托,这玩意也不能乱扔,一律用斧头劈成几块,然后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往穷街陋巷里一扔,没一会儿,这些烂木头就会被穷人捡去当燃料。

  正当他大展拳脚,打算给山上凑一个排的武器出来的时候,却收到了命令,组织上另有任用,立刻想办法归队。

  来传达命令的人叫谢三,暂时归他调用。

  祝为民想了想,觉得虽然眼下机会不错,但还是要服从组织命令,另外,自己手里也有二十多条枪了,这东西要到了山上才有价值,放在上海滩,不但没用,反而是个累赘。

  他把自己面临的问题,用密语写在纸上,让谢三带走。

  两天后,谢三又回来了,带来了组织上的解决方案,并且配合他一起行动。

  祝为民先是去找细川辞行,借口是自己乡下的父母催他回去结婚,不回就是不孝!

  细川沉吟良久,也无可奈何,祝阿三把自己的那套钓鱼竿送给他,说是临别留个纪念,细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即祝阿三表示,自己有个小侄子,叫金小四,也是手脚勤快的,眼下已经16岁了,想出来混口饭吃。

  细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离开吴淞站,祝为民回到上海市区,在那间小破房子里,他和谢三把枪塞进四只钓鱼袋里。

  两人在小房子对付睡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雇佣了两辆黄包车,直奔董家渡渡江码头。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两人拿着钓鱼袋挤在人群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谢三走在前面带路,当一班渡轮靠岸时,谢三带着他向两号口走去,站岗的伪军眼珠一瞪:“停下!检查!”

  谢三早就看到了此人脸左侧有个大痦子,心中不慌不忙,摸出几张钞票悄悄往这伪军手里一塞,意味深长的道“长官,行个方便,在家百日好,出门半天难嘛,多多包涵!”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但通常都说做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谢三说的倒也通顺,可实际上没有人会这么讲……

  那伪军听到这话,不动声色把钞票接了,一挥手,“快走快走!”

  祝为民看在心里,也不多说话。

  过了江后,他们又叫了黄包车,拉到了郑家桥附近的天主堂附近。

  这里的人毕竟少了很多,两人假装钓鱼,趁着人烟稀少,外加夏天,地里的新麦子都有一尺半高了,可以作为掩护。

  选的地方么……实在是谈不到好,眼下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但祝为民觉得浑身还是凉飕飕的。

  后勃颈在发毛,不是乡间风大,而是因为在两人大概三丈远处,赫然放着一只草包棺材。

  乡下人死了当然要装棺材然后下葬的,一套流程下来所费不赀。

  尤其是下葬的过程,要请和尚道士念经,还要雇佣吹鼓手奏乐,穷苦人家在入殓时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

  所以只能选择将棺材在自家田里暂时放置着,等有了钱后再下葬做法师。

  为了防止日晒雨淋损坏棺材,考究点的上面搭个棚遮着,可乡下风大,一般的茅草屋都会被吹掉屋顶,何况乡间粗糙的小棚子?

  多数人就在棺材顶盖上铺上厚厚的用稻草编成的草包,草包里装些石头瓦块,这样即可以防晒也不至于被风吹跑了。

  而且稻草随处可见,发现棺材上稻草不够时,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再给添上。

  乡人称之为草包棺材。

  有些人家实在出不起下葬钱,棺材在外面停放经年,上面的草包稻草层层叠叠,厚度几达一尺之多。

  眼下两人旁边的这具就属于此种。

  “你望风,我去做生活”谢三看到了祝为民脸色煞白,便主动请缨。

  说起来,谢三是要听祝为民命令的,祝为民怕归怕,而且多少有点迷信,总觉得这玩意触霉头,可又说不出口让谢三去干这脏活累活,在他心中越是麻烦的事情,越是要上级亲自动手。

  谢三这话一说,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这个,其实我可以的……”

  “你年纪轻,眼睛好,看的清楚,这种出力气的粗生活就我来吧,不要客气了,我们赶紧,趁着现在人少。”

  说完拎起两个钓鱼袋走到棺材前,先掀去了棺材上的一层稻草,将用油纸包好的枪平平放在其上,然后又把草包原样放回。

  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祝为民也是佩服。

  草包棺材本来就所处偏僻,极少来人,就算路过的,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们走吧”谢三在河里洗洗手,“晚上大概就有人来拿了……”

  “晚上?”祝为民的声音在发抖。

  “是啊”谢三回答“鬼子清乡厉害,你别看一路上我们没什么风险,但这是他们的盘算,浦东浦西之间的人员流动管得不严。”

  “但是”谢三叹了口气,“浦东地区一道晚上就是宵禁,没人可以行路,也没有船可以往外面划……”

  ……

  一个礼拜后,祝为民再次回到了山上。

  下山时还是春天,回到山上已经是穿起秋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