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香饽饽神医薛痕
作者:墨雪千城      更新:2022-05-19 09:00      字数:10770
  叶画知道凤羽的轻功,若他想抓,她无论如何也跑不掉,果然,她刚跑了两步远,一道暗影已飘然直临面前,衣服穿的松松垮垮,及腰的长发只拿一个绳子松松的绑着,神情淡漠,却美的像个妖精。

  “……你是谁?”他看着她的脸,怔了怔,只一眼,他就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极其冷静的人。

  “姑娘。”夙娘一见凤羽已经挡在叶画面前,她一急,抽身就欲赶来,只是那赤木云珠身形虽小,却尤其灵活,在一瞬,便又缠了上来,她一时根本脱不开身。

  此时的叶画反倒静下心来,原想着此生不用再相见,可再见时却是这样一副情景,她微顿了顿,淡淡道:“叶画。”

  “叶画?”他蹙了蹙眉头,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她一眼,细细将这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定定道,“这名字听着倒不错,我叫凤羽。”

  叶画望着他,声音柔缓道:“凤公子你好,我与公子无怨无仇,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我和我的人离开。”

  “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是你似乎得罪了云珠,我倒不能轻易放你离开。”他说话语速很慢,整个人始终一副懒懒的样子,抬了抬眼皮道,“这里真吵,想好好睡个觉都不行。”顿一顿,突然问了一句,“你会不会唱小曲儿?”

  叶画闻言一愣,忽想起从前他每每苦思一件事却求而不得时就会失眠,有时候,他会请她唱一曲江南小调,他说他的母亲是江南人,儿时时常唱江南小调哄他入睡。

  她默默的点一点头,他忽尔一笑,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的意味:“你唱一曲,若能哄我睡着,你自然就可以自行离开了。”

  “嗯。”叶画知道凤羽的性子,他这样说自然就会这样做,他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喜欢在人前耗费什么多余的精神来耍心眼。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十来步远,凤羽旁若无人的坐在了原先的大树根下,又伸手半点也不嫌脏的拍拍地上的草地,淡淡道,“过来,坐下。”

  叶画依言而坐,他也不再看她,只双手抱胸闭上眼倚在树干上。

  “江南好,草青花儿美,细雨斜阳桥弯弯……”

  叶画轻轻吟唱起来,刚唱了个开头,他忽然睁开眼睛,眼睛里带着惊喜而迷惑的光彩,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带着一层薄茧,薄茧的纹路硌在她的手上,让她有了一种突然回到从前的感觉。

  “你……你是谁?”他呆呆的看着她。

  “凤公子怎么了,我是叶画。”望着他几乎闪着光的眼睛,还有他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孩子般纯净的神态,叶画心绪复杂难辨。

  她知道,他必然会觉得惊讶,因为她唱的就是他母亲最喜欢唱的那一曲江南小调,想当初,这首曲子还是他教她的。

  这样心思单纯的凤羽,为何会偏偏喜欢上那样一个心计深沉的赵昀,若不是因为赵昀,他又如何会沾满了血腥最终害了自己。

  他眨眨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叶画,突然,他眼神一暗,是的,那只是过去的记忆,母亲是再也不会活过来了,他松开她的手,朝着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谢谢你,叶画姑娘。”

  “公子谢我什么?”

  “平生我最喜欢却又最苦恼的事就是睡觉,时常觉得很疲累,可偏偏时常睡不着,有你帮我,我可安然入眠了。”定一定,他呆呆的看了他一眼,“你的声音好像我娘……”

  “……呃。”叶画一时无语,却也不会觉得尴尬和意外,因为前世他就这样对她说过。

  他不再说话,而是轻闭上双眸,安静的听她浅浅吟唱,心里突然放空,不再想任何事情,就连那刺耳的刀剑之声也不再入耳,他真的就这样静静睡去。

  叶画看了看他安静的睡容,摇头无奈一笑,除了睡觉,他最喜欢的便是研究那些或许在旁人眼里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能熬几天几夜不睡觉,即使睡着了,似乎还在睡梦中想着他的事情,有时候突然醒来连脸都不洗就跑了。

  凤凰眼,最厉害的杀人暗器,这是他不知研究了多少个日夜才做出来的东西,如今却在她的手里很快就要研制成功了,不知道,这一世,若让凤羽知道她要用凤凰眼来对付赵昀是何等心情。

  她静静起身,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心中幽幽一叹:“凤羽,但愿这一世你不要再喜欢上那个不值得你喜欢的人。”

  她骑马而去,夙娘和赤木云珠却还打的难分难解,她不能再等,她害怕凤祈回去找不到她。

  “凤羽,你个混蛋!”赤木云珠怒骂一声,她怎甘心让叶画就这样轻易的离开,有叶画在手,她才能有对付裴凤祈和慕容青离的筹码。

  她眼里一红,想要去追,无奈被夙娘缠着,蓦地,她眼睛一暗,崩射出森冷的杀意,既然那两个男人都这样爱叶画,那她就杀了她,让他们都尝尝什么叫心痛的滋味。

  最为重要的是,她竟然曾从赵昀哥哥口里听到叶画的名字,赵昀哥哥在叶府住过,肯定是爱上了这个女人。

  “叶画,你去死!”她突然一个飞身旋转,将手中弯刀抛了出去。

  刀划破长空,映出雪亮的寒光。

  “姑娘,当心!”夙娘再未料到赤木云珠会作此举,惊喝一声,慌忙就想要去救叶画,可是哪里能来得及。

  叶画回头一看,眼睛里只看见寒光一片,她下意识的就往马下跌去,马似乎受了惊坏,嘶鸣一声竟撒腿跑了。

  电光火石间,有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的出现显得那样的突然,仿佛从天而降,叶画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整个人已经被他抱在怀中,又听到“嗖”的一声,然后就是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正是出自赤木云珠之口。

  那柄弯刀正好打了个回旋,直插入赤木云珠的肩胛骨处。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里探了出来,透过朦胧月色,叶画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那人,一袭暗色衣裳,漆黑长发飞扬,再看他的脸焦黄枯槁,好生阴诡难看,这人是谁?她竟不认得。

  她不由的又多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一双眼眸英气逼人,漆黑如星,仿佛能摄人魂魄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掉落下去。

  这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与他的整张脸根本不搭调,那人看了她一眼,眼眸里似有什么不可捉摸的东西闪过,只一瞬,便又毫无情绪。

  “姑娘……”

  因为赤木云珠被刀所伤,夙娘终于得以抽开身,她急呼一声,赶紧跑了过来,一见是个陌生的黑衣人,正抱着她家姑娘,抬眸看去那人相貌却是奇丑无比。

  “多谢大侠救了我家姑娘。”夙娘虽然不知这位黑衣人究竟是敌是友,但刚刚若无他,姑娘必定非死即伤。

  那人放下叶画,淡淡道:“我最不喜欢做大侠。”

  他的声音仿佛被风吹的磨成薄薄细沙的沙粒一般,沙哑而低沉,很是特别。

  夙娘一愕,倒不知如何接他的话,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幸好她素来是个安静的性子,只讪了一会便过去了。

  “夙娘,我们的马跑了。”叶画心中很急,没有马,她如何能那样快的赶回去。

  夙娘想去追马,又很担心这男人来者不善,踌躇间,那人冷声笑道:“若我想害你家姑娘,就不会救她。”

  夙娘脸上一红,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着,就赶紧去追,否则没了马匹,她和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按时赶回去,到时太子那里还不知急成什么样。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将来若有机会,小女子必定会报答大侠。”叶画语气诚恳。

  那人闪电般的眸光在叶画脸上微一停顿,直接问道:“姑娘准备如何报答我?”

  “不知先生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他怀疑的看着她。

  叶画摇摇头,咬着下唇道:“不能。”

  “既如此,何必许下这空诺。”

  “……呃,小女子并非许下空诺,先生想要小女子做的事也要小女子能办到才行。”

  那人垂首想了想,眸光一转,再看叶画时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虽是笑,挂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倒是皮笑肉不笑,他淡声道:“既然姑娘如此有心,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在下薛痕。”

  “什么,你……”叶画惊的无所不以,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强大的希望和惊喜,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哪个薛痕,可是神医薛痕?”

  那人点头道:“正是。”

  “你就是神医薛痕。”仿佛不敢确定似的,她又多问了一声。

  曾经她想去玉莽山拜他为师,可是根本找不到他,她也就渐渐将此事放下。

  后来为了娘亲的身体,外公费了多少精力,冒着大雪他亲自往玉莽山跑了好几趟,只是再没有二舅舅那样幸运,连薛痕的影子都没见到,为此,外公还训斥了二舅舅一番,二舅舅自己也是后悔不已,说那时就是绑也应该把神医薛痕请回来。

  不想,今日就让她见到了薛痕,她怎么能不欢喜激动。

  他颇有耐心的点头重复一句:“正是。”顿一下,幽深的眼睛凝视叶画片刻,又问道,“姑娘何故激动至此?”

  “不瞒先生,我叫叶画,来自帝都叶家,请先生随我回去救我娘亲一命。”叶画自报家门,她求医心切就欲跪下,他一把将她扶起,“你不用跪下,求我薛痕的人多了去了,我岂会人人都救。”

  “那先生要如何才能答应救我娘亲。”

  “什么,是神医薛痕?”

  赤木云珠虽然被薛痕踢回去的刀刺中肩胛骨,中伤倒地,意识有些模糊,可模糊间她却清清楚楚的听到有人自称薛痕,立刻就从疼痛中惊醒过来。

  她一手扶住伤口处,拖着脚步,步步是血蹒跚而来,忽然一下跪倒在薛痕的面前,“求神医去救救我家赵昀哥哥。”

  薛痕怔了怔,自嘲的笑道:“今日我倒成了香饽饽,这可为难了。”

  “神医,求求你。”赤木云珠深深的磕了一个头,抬起眼睛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乞求着薛痕。

  因她是一副女童模样,又受了重伤,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之意,可叶画和薛痕都不是那个谁。

  薛痕轩了轩眉毛道:“一个救不了,一个不想救,你们都打消念头吧。”

  叶画心里一痛,谁救不了?他说的难道是娘亲,在二舅舅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说过,她一直不肯相信,可今日亲耳听到这番话,顿觉刺心的无法接受。

  一时间,刚刚升起的希望和惊喜化作满腹失望和悲伤。

  “不,说什么救不了,不想救,今日你必须跟我走!”赤木云珠突然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他。

  他冷笑一声:“就凭你?”

  “凤羽,你个混帐王八蛋,再不醒来,我就要死在这里啦!”赤木云珠忽然转过头去,用力的嘶吼起来。

  “好个讨厌的赤木云珠!”凤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的眉头皱成一道深深的川字,因为没睡好,眼睛里少了神采,眼皮耷拉着,从树下走了过来。

  这个死丫头就会拿死来威胁他,她死了无所谓,可是夫人会伤心。

  其实,他根本不想找什么神医薛痕,没有薛痕,赵昀也不会死,只仅仅是失去武功成为一个废人而已,或者那样才是对赵昀最好的选择,他不喜欢他一直跑出去杀人,更不喜欢他一直拿着他制造的东西跑出去杀人,为了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登上南燕帝位,他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

  他的父亲就是一位机关师,从小,他就对机关有特别的兴趣和天赋,他研究机关不为杀人,只是单纯的兴趣所至,他沉迷于此,就像有的人沉迷于赌博,有的人沉迷于女人一样简单。

  不过,夫人始终是他和哥哥的救命恩人,自打夫人把他和哥哥救回来的那日起,他便视夫人和赵昀如亲人,所以他在很多时候不会拒绝赵昀,这也正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他既觉得赵昀若武功被废也就不会去杀人,过平平淡淡安静的日了就很好,又觉得自己这样巴望着救命恩人成了废人很不好,所以对于要不要找神医薛痕回去,他也很矛盾。

  刚刚一听赤木云珠说要死了,夫人待赤木云珠如亲女,他就算再不喜欢赤木云珠也不能真的让她死了。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目光从赤木云珠身上扫过:“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若不叫你,怕连我死了你都不知道。”赤木云珠大为不满的瞪了凤羽一眼,不过她也知道此番吵醒了他,回去必然又会被他算计,不管了,她也想不了这么多,伸手指着薛痕道,“凤羽,他就是神医薛痕!”

  凤羽看了看薛痕道了一句:“神医,得罪了,还请跟我回去一趟。”

  薛痕冷笑一声:“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了。”

  “凤公子,薛神医,你们……”叶画急呼一声,下意识的就想要阻止他二人争斗。

  她不知道一个机关师和一个神医对决,究竟谁会谁栽在谁手里,但此刻她绝不愿让他二人两虎相争,她只想请求薛痕尽快跟她走,虽然这要求已被他拒绝,可她依旧不死心。

  她就算再失望也还没有绝望,她想刚刚或许只是薛痕的推托之词,她应该再努力一下请他去替娘亲看病,就算不能彻底治好娘亲,也总有有法子为娘亲续命。

  “叶画姑娘,你站远些,省得伤及无辜。”凤羽打断了她的话,澄净美丽的眼眸微微看了她一眼,带着一种淡淡的关切,又扫了赤木云珠一眼道,“云珠,不准你伤她,否则我绝不饶你。”

  赤木云珠恨恨的咬牙:“好,我不会伤她。”

  她嘴里虽如此说,心里却不作此想,她虽然受了伤,但对付一个叶画还是绰绰有余。

  “姑娘……姑娘……”夙娘终于追上马,驾马而归。

  赤木云珠一见夙娘,脸色顿时一暗,心里的那点小盘算瞬间打没了。

  “姑娘,我们赶紧走。”夙娘心急火燎,一心只想着带叶画回去去见太子裴凤祈。

  “不,夙娘,我现在不能离开。”

  叶画虽然看重裴凤祈,可在她心里,娘亲是比裴凤祈还要重要的人,两年寿命,她怎么可能让娘亲只有两年寿命,她孤注一掷的将微末的希望全都投到神医薛痕身上,好不容易遇到了他,怎么可能还没有努力就轻易离开。

  正想着,二人已缠斗起来,薛痕功力深厚,不论是内功还是招数都胜凤羽一筹,但凤羽身轻如燕,轻功卓绝,他虽攻他不得,却能防守的薛痕也伤他不着,这二人对了二十余招,忽然薛痕眉梢一凝,指尖飞出一枚银针。

  那银针看似只有一根,飞至眼前骤然化作无数根,根根闪着凛冽寒光,凤羽额头已然冒汗,连连后退几步,可他眉间却挂着一丝惊喜之色。

  他苦心冥想如何解决凤凰羽弹射数量,今日一见薛痕竟使的一手好暗器顿时心心相惜,同时,他脑袋里灵光一现,骤然想起要如何改进凤凰眼。

  他一根针化作无数,其实并不是真的有无数根,而是使了一种厉害的障眼之法,有些银针瞧在眼里是真,其实是眼睛产生的错觉,让你根本分不清真假。

  化实为虚,对!就是化实为虚,虚虚实实,可缭乱了人的眼,让人无从应对。

  他已无心恋战,从袖中掏出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也不知他按了什么,彩光立现,只听见叮叮叮几声金属相击的声音,如雨的银针纷纷落下。

  薛痕冷笑一声:“果然有两下子。”

  话刚落音,手掌心已凝聚了一股内力,正要再战,凤羽忽然收了手。

  “停停停,不打了!不打了!”

  薛痕和夙娘深为纳罕,一心以为凤羽肯定是打不过认输了,可是薛痕对凤羽倒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他是个厉害的机关师,甚至是个天才,从他刚刚拿出的暗器竟能一举击落他发出的银针,足可见此人制作的暗器确实很厉害。

  叶画心头微微一松,而赤木云珠却气的吐了血。

  她二人都知道这凤羽的性子,只要他脑子里有什么灵光闪现,不管正在做着什么要紧的事也会丢下不管,这会子也不知他那脑袋瓜子里想起了什么,竟然说不打就不打了,他也不等薛痕回答,竟自走了。

  “凤羽,你个混……”赤木云珠气的怒骂,扯的胸口剧烈的痛,狠咳了两声,又骂道,“混帐王……”

  “好了,云珠,赶紧跟我回去!”凤羽竟忽然又折返了回来,也不管赤木云珠有多么的愤怒和不情愿,拎着她的衣领就凌空飞走了。

  夙娘讶然道:“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

  叶画摇头一笑,转眸看向一脸若有所思之态的薛痕,弯身施了一个大礼,声音中蕴含着满腔诚挚:“小女子恳请神医救我娘亲一命。”

  “你这丫头竟如此固执。”薛痕眼中带着一丝微微的不耐,继而叹息一声,幽幽说道,“你说你是来自帝都叶家的叶画,那你的娘可是景家景衡?”

  “是。”

  他摆摆手,无奈道:“既是她,我也没办法救,你就算求我回去也没有用。”

  叶画心里彻底落空,不甘道:“你都没有见过我娘亲,更没有为她把过一次脉,如何就能这般肯定了?”

  “换肤之法,伤及根本,这是无可逆转的事。”他的声音很肯定,一字一句就像一个大捶子,一捶一捶的砸在叶画的心上。

  她摇着头,眼里已控制不住的流出泪来:“不,你不要说的这样肯定,你跟我回去看一看我娘亲可好?”她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句,“都说求神医医人,必须要拿一样东西去换,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跟你去换好不好?”

  她的声音本就动听,于清冷中又糅入了一种别样的凄怆和哀伤,听得人心柔肠百结。

  他微怔一下,终又化作一叹:“丫头,你已欠了我的,如今还要多求一条命,你还能拿什么来换?”

  “那要看神医你想要的是什么?”

  “你。”他伸手指了指她。

  “我?”叶画怔忡的看着他。

  “我一个人寂寞了太久,有你这么个漂亮的丫头陪着也不错。”

  叶画心头一颤,倘若她真的要去陪他,那凤祈该怎么办,他还满怀希望的等着和她回帝都去成婚,可是这一桩婚事哪抵过娘亲重要,想了想,她咬了咬下唇,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姑娘,你怎么能答应他?”夙娘急道。

  “夙娘,除了这样,我别无他法。”她声音微颤。

  夙娘愣了愣,姑娘做的确实没有错,倘若换作是她,就算用自己的命去换姐姐的命她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景姨娘是姑娘的亲娘,只是太子他,她心抽地一痛,姑娘好不容易就要和太子在一起了,怎么偏偏生出这么多事来。

  “你似乎不愿,那就当我没有说过,我素来不喜欢勉强别人。”薛痕嘴角紧抿,脸色有些阴沉,挥了挥手道,“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先生,请留步。”叶画目光一沉,微一迟疑,摇头道,“我没有不愿。”

  薛痕心中几个起伏,要想救景衡不是件简单的事,他要为此付出很大的精力,而这个丫头更会因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昏暗的月色照在她秀美绝伦的脸上,映下一层暗淡的阴影,看着她带着痛色的眼神,他心微动,从袖里取出一个方盒取出一枚银针递到她面前道:“今日我有急事需要离开,倘若你想找我,就拿此针到玉莽山梅林去,我若不在,自会有人收下你的银针,传信给我,到时我会去帝都为你娘诊治。”

  “多谢先生!”叶画如获至宝,赶紧将银针妥贴收好。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娘能不能治需要我面诊过才能知晓,我可不敢给你任何保证,到时若治不了,你可不要怨我。”

  “先生肯答应救我娘已是感谢不尽,不管结果如何,我绝不会生怨。”

  薛痕没有再说话,又看了她一眼,面色平静,稀疏的眉目间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唯有一双眼睛亮灼锐利,眼底似涌动着某种思绪,似欣赏,似遗憾,又似伤痛,就如他来的突然,他走的也很突然,转眼间,他已消失在寂寂无边的黑暗之中。

  当叶画和夙娘骑马赶回里南与裴凤祈在南波亭会合的时候,东方已泛鱼白,只是太阳不像从前那样烈焰般的红,而是蒙上一圈淡黄的光晕。

  “画儿……”一声沙哑而欣喜的呼唤,让叶画心中蓦然升起一种温暖却又酸楚的情绪。

  “凤祈……”

  她从马上跳下来,飞奔向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时侯,她仅仅只是一个与夫君小别重逢而欢喜不已的女人。

  “画儿……”除了唤她的名字,他嗓子已经哑的说不出来话,一把紧紧将她抱住,似害怕她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这两日,他悔,他恨,他发疯发狂的寻找着她,可是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他唯有去闯南燕皇宫。

  “凤祈,你怎么了?”听到他嘶哑的嗓音,她忽然觉得很难过,她既然答应薛痕,那她又将和凤祈如何。

  “画儿,我没事,你回来我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他松开了她,转而双手捧住她的脸,含笑带泪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色血丝,他定定的看了好久好久,永远也看不够似的将她上下打量,确实她没有受半点伤,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才两日不见,他原本如玉般的面孔已变沧桑的青灰,唇色苍白无华,光洁的下巴处冒出青茬茬的胡须,叶画胸口又是一痛,怔怔的望着他的眉眼,望着这近在咫尺仿佛又隔着几经流年的面容,眼睛越来越模糊。

  她抬手正要拭泪,他温暖而柔软的指腹已轻轻覆在她眼角,轻轻为她拭了眼泪,她任由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浸湿了他的手。

  “画儿,对不起,是我弄丢了你……”他再次将她如珍宝一般轻轻拥入怀中,任她泪水肆意浸湿他的衣衫。

  重生以来,她从来也没有这样哭过,原以为她的心早已冻结成冰,不会再为任何一个男人流泪,可是情至此,她竟无法自抑。

  “太子,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夙娘虽然不忍心打破这两人重逢的喜悦,可是南波亭地处里南和南燕交界之地,她自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南波亭是回里南的必经之路,她希望太子和姑娘早些相见。

  “叶画,你以为你能逃的掉?”一声暴喝传来,霎那间,就有一群士兵瞬间将南波亭紧密包围起来。

  不远处,高坡上,只见一袭黑衣大氅的慕容青离踏马而来,东方的晨光映在他的身上镀上一层灼烈的金边,阳光之色原该是最温暖的颜色,落在他身上却是冷的寒人。

  叶画一怔,想不到慕容青离这么快就醒了酒,还这么快的赶来,再看这群列的士兵,她脸上顿时苍白,看来慕容青离早已事先埋伏好了。

  难道是沉如,不!她不应该怀疑沉如,虽然此生沉如与她并不相熟,虽然沉如心中唯系慕容青离一人,可她从来都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她绝不会设陷阱出卖她,可是倘若沉如不知道这是慕容青离事先挖的陷井,那她岂不是被慕容青离识破了,她会不会有危险?

  正想着,慕容青离已至眼前,他高居于战马之上,一双眼睛阴幽幽的盯着她,眼里盛着的愤怒和恨意犹如地狱厉鬼一般,可叶画并没有看清他眼里的锥心之痛。

  他眸光幽冷,又看了裴凤祈一眼,眼中已是杀意腾腾:“裴凤祈,你不该踏足里南,在你来的时候就该知道朕绝不会放过你!”

  裴凤祈站于叶画身边,身躯如钢铁般挺的毕直,他淡然一笑:“里南是我大历疆土,孤何时都可以踏足。”

  慕容青离右嘴角向上一勾,冷笑以对道:“那你就将命留在这里!”

  裴凤祈深知此时已中了慕容青离的陷井,其实他就早知道,当初有人处心积虑的弄出流民事件,最终目的就是将他送到里南这个死路。

  纵使知道是死路,他也必须来,他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就来,可即使他事先布置的再周全,也不可能万无一失,甚至于连画儿都被慕容青离掳走了。

  那一晚,若不是因为他无意间又见到她,他也不可能会踏出那家客栈,至于那个她究竟是真还是人易容假扮的,他到现在都无从得知,那不过是惊鸿一瞥罢了。

  若算这一次,他仅见过她两次,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南燕,那时他很不确定,正因为不确定才会去翻遍医书,直至他找到《药草集》,才知道这世上果有假死的法子,就算到了那时,他也认为或许只是见到一个相似的女子罢了。

  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所以偷偷去了皇陵打开了她的棺椁,那里面空无一人,到那时,他才开始真正的怀疑她只是假死。

  父皇还想着死后要与她同葬,只是他不知道,他想要同葬的尸首早已经不在了。

  他不明白,父皇虽然薄情,却独独宠爱于她,她为何要假死,又为何抛下她刚生下的孩子,让他从小就孤单的活着。

  他的母妃,湘妃云挽照,他连一天都没有见过,他对她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因为他曾日日对对着她的画像,叫她一声母妃。

  那幅画出自父皇之手,维妙维肖,仿若真人重生,眼角边一颗滴泪痣,殷红如血,让她的美蒙上一层凄楚的清媚之态。

  父皇说,这是他此生能作的最好的画。

  他抬头看着慕容青离,心下有些狐疑,不知道那晚出现的女子,究竟是偶然,还是慕容青离设的圈套,他淡淡启口道:“能不能留,各凭本事吧!”

  慕容青离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再度凝眸看向叶画,他一字一句道:“叶画,我本不想再让你亲眼看着我杀了裴凤祈,因为我想元宵节那一晚,我终究是对你太残忍了,可是你根本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既如此,朕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痛!”

  他忽然大手一挥,冷喝一声:“带上来!”

  “不……姐姐……”夙娘一看见满身血污被人拖出来不知是死是活的沉如,刹时间心如刀割,眼泪唰的流淌下来,狂奔过去。

  “慕容青离,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叶画大骇,说到最后,她几乎声嘶力竭,沉如那样爱他,甚至甘愿为他付出生命,可他又是如何对她的,他怎么能残忍到如此地步。

  慕容青离脸色大变,刹时铁青,一双妖美的桃花眼瞪着叶画气愤的似要喷出熊熊烈火来,厉声诘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比起你的残忍,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姐姐,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啊……”旁边传来夙娘的痛哭声。

  “你杀了,慕容青离,你竟然杀了她?”

  叶画此时才感觉到一种生离死别的痛,虽然隔了一个前世,但往事如此清晰,她怔怔的望着倒在地上的李沉如,脑海里盘旋着那一天她被赵昀一箭射穿胸膛的时候,她也曾这样的质问过赵昀。

  前世情景再现,她痛的难以呼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画儿,你想哭就哭吧!”

  裴凤祈痛惜而爱怜的看着叶画,他知道此时说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虽然他不太明白叶画为何会如此在乎李沉如,这肯定不单单因为李沉如是夙娘的姐姐,她不说,他不好相问,他唯有在她伤心的时候给她一个可依靠的臂弯。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抱,任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慕容青离,他眼里恨的想要将裴凤祈生吞活剥,布满了血腥的杀意,他暴怒而狂燥,眼神变幻莫测,只能用最刻毒的语言来打压叶画。

  “叶画,你不要忘了,她是被你害成这样的,若不是你,她绝不会背叛朕,朕最恨背叛朕的人!”忽尔狂笑一声,那声音夹杂着无奈苍凉,“原来你也有心,你也会为一个人哭。”

  “慕容青离,我杀了你!”夙娘忽然站起身来,怒视着慕容青离,提剑就想要去报仇,脚忽然被一只绵软无力的手抓住。

  她低头一看,立刻蹲了下去,一把扶住李沉如,激动道:“姐姐,姐姐你没死。”

  “……不……咳咳……”李沉如转醒过来,咳了两声,溢的满嘴是血,她费力的睁开红肿充血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夙娘,“夙娘,不要去,不怨皇上,是……是我对不起皇……皇上。”

  “姐姐,你好傻。”

  “沉如……”叶画心中大喜的奔了过去。

  “叶画姑娘,对不起……”李沉如血污布满的脸早已看不清原本的神色,只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含了愧色,“你救了我……我却不能救……救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