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引(20)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19 18:46      字数:2771
  这一次那人又道:“右三退四。”林天洛依言往右走了三步,又后退四步,岂料退到第三步时,脚下突然一空,“扑通”一声整个人掉入小池里。那池水虽不深,却寒冷刺骨,林天洛从水里伸出头来,冻得连打两个喷嚏。只听得灌木后那人拍手叫好,嘻嘻地笑得很是开心。

  林天洛爬上地面,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脚下一滑,又掉入水中。这下灌木后那女子更是笑得开怀了,林天洛跳出小池,气恼道:“你是谁?快出来,别捉弄我了。”

  灌木后那人突然惊讶地道:“林天洛!”

  林天洛吃了一惊,暗道:这人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时从灌木后走出一个女子,径直走到林天洛面前。

  夜色昏暗,林天洛还未认清是谁,她便伸出手来拉着他的手,直把他带到一间房前,把他推了进去,关上门道:“你好好地呆在这里。”

  林天洛在黑暗的房间里听得外面锁门的声音,心道:不好,把我锁起来了,怎么办?听见那女子远去了。他伸手在房里摸索,正摸到桌上烛台和旁边的火折子,便把灯烛点亮了,一看,顿时傻了眼,这房间里锦被绣枕,兰气馨香,所见之处非红即绿,偶有珠石点缀。

  窗下书案上放着几张宣纸,面上一张正写着几行字。林天洛大喜,走过去看,只见纸上那些字歪七扭八,却个个独有些韵味,只是这些字聚在一起却称不上书法作品。

  林天洛正在观赏那些字,突然窗叶被人拉开,从外面扔进一包衣服,道:“你快把湿衣服换下来,不要着了风寒。”

  林天洛猛然惊醒自己一身湿漉漉的,好不寒冷,忙拿着扔进来的衣物,也不敢到床上去换,转到床尾角落里换好。那身干衣服很有气派,但穿在他身上却略显肥大。

  林天洛刚穿好衣服,门便被人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遇到的那位可爱好玩的齐莹。

  她一进房间,立即上前拉着林天洛的手道:“你怎么来了?”

  林天洛见她笑起来两个小酒窝甚是迷人,和师姐那种成熟淳朴的美自是别有千秋,不由有些呆呆的,道:“真的是你!刚才我听得声音猜想是你,却又怕叫错人……你怎么在这里?”

  齐莹张大了嘴巴“呀”了一声,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林天洛点点头道:“我不会说出去。”

  齐莹低声道:“实话告诉你,我是来偷东西的。你呢?”

  林天洛吃惊地道:“偷东西?呃……我、我也是来偷东西的。你打算偷些什么?”

  齐莹听他答话,微微一惊,旋又低声笑道:“什么值钱我就偷什么。你呢?”

  林天洛道:“我只拿一幅字。这幅字原本是我家的,后来几经周折,落到了齐大侠家里,我知道了它的下落,就想把它拿回去,让我爹泉下瞑目。”

  齐莹惊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天洛道:“是真的,我爹很爱书法,也收藏了很多字,只有那幅最为珍贵,可惜……”

  齐莹走到窗前书案底下一阵摸索,打开一只暗屉,从中抽出一个卷轴,展开给林天洛看,问道:“是这幅字吗?”

  林天洛双目炯炯地看着那幅字,这幅字就是书案上铺开的那张字的范本,可也不知自家的字是不是这幅,只好道:“我年幼时家遭变故,那幅字便不知去哪了,我也记不得是不是这幅了。”他虽不肯定是不是自家的东西,但却十分爱惜地伸手轻抚纸面,仿佛抚得重了那字会生痛一般。

  齐莹见他如此喜爱这张字,眉头微皱,道:“可是齐大侠家里只有这一张字呀!”

  林天洛道:“那肯定就是这幅了。”

  齐莹将字轴卷好,装入一个布套里,交给林天洛。林天洛大喜,眼中涌有泪花,颤着双手接过,抚了一把道:“我们走吧!”

  林天洛双手抱着刚偷来的字画,一边抚摸一边走,不一刻便走出了竹林。齐莹跟在后面,说要送他回莫干派,走了两三里路,林天洛不住叫她别送,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直到莫干派山脚下,齐莹才和他分了手。

  林天洛回到山上,已近五更天,他丝毫困意也没有,径直点灯,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幅字,大到字位的坐落,小到笔画的安排,仔细欣赏其中之韵味,看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有些懵然。

  他也有些鉴赏能力,书法作品的优劣自能分辨得出,可眼前这幅字的字体,行楷隶草皆不是,字位的结构处理也与众大不相同,笔画的变化十分古怪,内容更是非诗非词,不骈不散,观之无理,读之拗口,卷轴的首尾也没有任何图章标志。

  这样的字作拿到市面上去卖,只怕二钱银子也不值。可它的纸和墨却用得十分精贵,装裱也极其讲究,就好像一件旧衣服却装在一只华丽昂贵的楠木箱中一样。

  他一下倒没了主意,若说这字作真是泛泛庸作,可一剑千钧齐大侠何许人也?唯一珍藏的一幅书法作品又怎么会是这样低等之物?他亲眼见齐莹从书案隐蔽之处找出来的,要是伪劣之作,不可能藏得那么仔细。

  可是,这笔画,这字体,这结构,这文体,哪一方面都不伦不类,毫无欣赏的价值。他静下心来又一想,这幅字父亲藏过,曾掌柜认过,那个贪官霸占过,齐大侠也珍藏过,可纸上却一个图章也没留下,这也太过奇怪了,难道他们都觉得这幅字是无价之宝,盖上印章,反而会污损宝贝?

  从纸质上看,这幅字也该有六七十年的岁月了,若是劣作,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唯一可解释这些问题的只有一种说法,就是自己的鉴赏能力还只处在一个最低点,只能鉴赏一些时下流行的风格,对于大家名作、无价珍宝,自己既无缘得见,更无法识别优劣。这么一想,可就肯定了这幅字的价值了。

  他既已认定它是无价之宝,自然就拿笔研墨,开始临摹。他一下来了兴致,一遍遍这么写下去,直到天已大亮,纸张都用完了,这才惊醒。这下子方觉身体疲惫不堪,把那些书法物件收拾好了,脱了衣服倒在床上,沉睡过去。

  林天洛虽心结在怀,但还是每日坚持练剑,只是自从他改用左手剑后,都不与师兄弟一起在练武场练了,而是一个人躲在树林里练。这一日,他偶想起凌爷爷所教的一些剑理,突然心中一动,凌爷爷说天下武功,各有长短优劣,绝无一套武功是十全十美的,剑术名家往往集各家之长,融会贯通,根据自身的情况,扬长避短。

  比如身材高大之人,手长脚长,可用长剑,进攻范围就大。可是一旦敌人欺近身来,长手长剑反而成了弊端,这样的人用剑就必须以抢攻为主,只要占了先机,敌人一时就奈何不了他。又比如独臂之人,身体重心偏向一侧,如果死板地学一套拳法剑术,那学出来的武功只怕不伦不类,敌人只消稍稍引得你的重心再偏一点,不打你,你自己就倒地上了,因此这种人练功时必会把招式改到自己适应为止。

  林天洛似有所悟,暗想:原来天下的武功并不是一成不变,也不能墨守成规。越是精妙的武功,越要学练之人做出相应的调整。啊……这岂不是跟写字同一道理,性情飘逸洒脱的人学字,必趋向行草一类,性情拘谨肃穆的人,必趋向楷隶一类,如果硬让他们写与自己性情相反的字体,就算字的形体好看,神韵也绝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