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天空中飘落的黄沙依旧没有停息。

  从天空中竖直飘落的黄沙让能见度只有前方3米，超过3米的距离，尽是一片深黄色的混沌。

  老哈什每天都会掏出从唐人手中高价购买的指南针。神奇的是磁针每天只有夜晚的时候才能正确的辨识方向。

  当太阳升起后，指针经常会漫无目的的乱转。

  洛基跟随这群阿拉伯人每天一起蜗居在这座废弃神庙中，生活上倒也算不上差。自从隐约辨识出他的身份以后，老哈什对他堪称慷慨。他不但邀请他去和马队中的管理人员们居住在一起，每天更是可以享用到足量的食物与酒水。

  然而在这座废弃神庙中连续住上一周后，从天空中飘落的黄沙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停止的意思。

  洛基能够感受到老哈什的日渐焦躁。

  终于到了第八天，队伍中一个颇具文人气质的阿拉伯大胡子手持一个装订简陋的笔记本找到了老哈什。

  通过多日的交往，洛基知道这是马帮的书记官。

  他是和老哈什两人是马帮之中唯一识字的两人，书记官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吐火罗”做过几年唐人店铺的伙计，练就出了一手出色的算盘本领。

  他和安保队长“阿卜杜拉·萨赫”是老哈什的左膀右臂。

  当着洛基的面毫不避讳，他直接打开本子，开始说起自己的担忧。

  “哈什老爷，我再次为您带来了不好的消息。根据我的计算，我们最迟今晚就要出发了！”

  “食物和饮水虽说还足够支撑，但是时间可并不是我们的朋友！如果再不走，我们可能接不上孟菲斯城中等待我们的拜占庭学士们。

  我们这一次来，不就是为了和学城攀上关系吗！”

  哈什望向燃烧的营火，眉宇间皱成了个川字。

  最近几年，拜占庭商圈内所有来自黑沙漠的商品价格飙升。在一般行商眼中这是难得的发财机会，但老哈什走了一辈子黑沙漠。

  在他的眼中，这非但不是机会，反而极有可能隐藏着极大的危险。

  走沙口的利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每年都有数十支马帮行商试图冒险发财。更不用说还有许多大型商会会定期的将商品运进孟菲斯城。

  自由民想要用手中的紧俏货物换到生活用品可一点都不难。

  自由民商品价格飙升，这极有可能是因为沙漠深处爆发了战争。

  在战争时期进入这片绝地可是极端危险的事情。

  老哈什驻守在店铺之中足有5年之久，直到5年之后他才带领麾下兄弟重新进入沙漠。

  这并非是因为这片沙漠重新变得安全，而是因为黑沙漠自由民手中的商品价格已经上涨到了一个堪称离谱的程度。

  为了如此之高的利润，就算送上性命，也完全值得尝试。

  更不用说这一次出行，老哈什还能捎带着和皇家科学院搭上关系。

  在高阶商人的眼中，“朋友”可要比“金币”更具价值。

  **

  皇家科学院的地位近些年可是水涨船高。

  东大陆连年战乱使得大批唐人学士向西迁徙，寻求更加稳定的工作场所。而最近十几年利用“新大陆”这条稳定的航线，赚到大量金银的拜占庭皇家科学院自然以贵宾之礼相待。

  东西方的合理交流使得双方学士们对于工程，机械，建筑学以及各项工艺有了长足发展。拜占庭王“米哈伊尔三世”连年增加皇家科学院的研究预算。这群学士们可再也不是十几年前穷嗖嗖，无人待见的模样。

  他们的钱袋相当饱满。

  如果这一次哈什马帮能把这群富有的学士伺候好了。拿下学城之中某几座实验室的独家供货渠道，他以后再也不用进入黑沙漠卖命，尽可以安稳的做一名渠道商人。

  来钱稳定，人身安全，同时还顶着半个“学士”的名号。

  谁会拒绝这种好事？！

  现在，“哈什马帮”需要面对的问题是：他们必须要在12天后进入沙漠古城孟菲斯。

  因为和学士们约好的时间在12天后。

  如果学士们没有等到哈什的马帮，他们加入他人的马帮或者干脆回家...这可是损失了未来大笔潜在的投资。

  “大树底下好乘凉”是行商最基本的原则。能和国家资助的场子做生意，永远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对于哈什这条老狐狸来说，就算是为了他的4个儿子和12名孙子...皇家科学院的单子他也要尽力争取。

  但还是那句老话。

  金灿灿的第纳尔固然金贵，放到兜里之前，还是要有命花才行。

  在能见度不足3米的沙暴中出门赶路，这是十足的赌命行为。阿拉伯执政官修建的“官道“会在流动黄沙的掩盖下彻底消失。在这片沙漠中，指南针只有在夜晚才能使用，然而就算这里是撒哈拉沙漠的外围，夜晚行走在沙暴中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

  莫名其妙的发生成员失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走了三天之后，全队逐渐分崩离析，各自迷失在黄沙中也并不奇怪。

  **

  “额....为什么不顺着干枯的河床走呢？”

  旁观这群阿拉伯大胡子愁眉苦脸的讨论许久，洛基终于说出自己的疑问。

  古埃及的所有城市都是顺着尼罗河前进方向，星落棋布在河流的周围。这条位于非洲大陆上的粗壮河流每一年会在夏初泛滥一次，蔓延出河床的水流会滋养两侧的土地，使其变得易于耕种。

  正是因为这种特质，古人可以在耕种技术并不发达，外加人口极为有限的情况下种出大量农作物。

  古埃及城邦才能在公元前4000年如此原始的年代被建设出来。这一切，全都离不开养育他们的，赐予他们粮食和水源的尼罗河。

  虽说洛基对古埃及的历史称不上有多么了解，不过这张地图依旧很清晰的表明商队旅行的第一个目标点“孟菲斯”就在尼罗河的边缘。

  此时正是枯水期，只要顺着干枯的河床前进，他们根本不需要依靠指南针，也不用担心会有成员因为看不清方向而走失的问题。

  然而他的建议刚刚提出，立刻就引来了身边一众阿拉伯大胡子的无情嘲笑。

  “嘿嘿，这位大人。”大胡子书记官一脸嘲讽的望向他，多日没有洗脸的面孔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在有油脂里浸泡了3天的老核桃。

  “您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自然不会理解我们这群苦命兄弟的痛苦。”

  “甭看我们的队伍里有40匹矮脚马，20辆马车。这个规模在马帮中也算是不错了，但是和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或者东土大唐的大型商队相比，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在城里，在公民以及卫队的眼皮子地下。他们穿着色彩斑斓的稠袍，用精致的瓷器喝着绿茶，人模狗样的探讨着‘博爱’与‘人权’...”

  “但是一旦到了无人的荒野里，这帮家伙可就立刻恢复了吃人的本性！”

  他的嗓音变得低沉，而身边的一众马帮弟兄们也纷纷点头。

  洛基立刻明白了他话语中隐藏的杀意。

  凡人的道德大多只会有同类监管的时候发挥作用。一旦从人潮汹涌的城市进入无人的荒野，“道德”两个虚无缥缈的字眼和一车一车的货物相比，根本就是可以随时抛弃的身外之物。

  已经走到了沙漠的中央，最困难的旅程已经完成了8成。在马上就要靠近孟菲斯将货物变现成商品的这段路上，谁会拒绝多上几十车货物？

  杀光马帮中的所有人后，把他们的物资抢走，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能够依靠两条腿从沙漠中逃生。

  世上简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谋杀地点。

  可千万不要忘了，即便13年过后，此时依旧是黑暗中世纪的开端。

  黑暗会长期持续，而且会持续很久。

  在这片土地上，丛林法则代表一切。

  人命，在这个时代里根本没有任何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