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大结局加番外
作者:沼液      更新:2022-05-21 10:23      字数:19601
  八十七章

  外面忽然闷雷滚滚,凤弥炎猛然坐起。

  已经两天了,傅薇失踪整整两天。

  说好三日离京,明日就是约定的日子,她不可能跑出去玩的。心里这样想了之后,立即坐不住,准备出去找。

  “王爷,你去哪?外面快下雨了。”李太白从门外进来,恰巧看见凤弥炎去马房牵了乌云踏雪出来。

  “傅薇两天没回来了,我要去找!”说完,便牵着马往外走,李太白连忙拦住。

  “王爷,丧彪江勇已经出去找了,我估计郡主应该去祭拜张子明了。”

  这时,江勇风尘仆仆的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没看见郡主,我在张子明坟前蹲了一上午,也没见到郡主。”

  凤弥炎没有废话,直接上马,正要扬马鞭,那边,丧彪慌慌张张从门外跨进来,估计太兴奋,被门槛绊了一跤,一路跌爬滚打,好不容易滚到凤弥炎马下,一骨碌翻身起来,紧紧攥着马缰,“王爷。王爷。。。王爷。。”

  “丧彪,看看你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李太白有些不悦,做了那么多年将军了,起码的稳重都没有,说起来都是他这个当主将的责任。

  丧彪吞了一口口水,没理会李太白,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颤抖着手:“我今天买的。。”

  凤弥炎视线落在那本册子上,有些诧异:“丧将军什么时候,也爱看这个陈词滥调了?”

  丧彪那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王爷,这。。。”

  心里急,话更加说不明白,直接将那本册子塞到凤弥炎手里。“王爷,您还是自己瞧吧!”

  凤弥炎起初没怎么,毫不在意的扫了一眼封面。

  ——《君王侧》

  再翻开看。

  那一瞬间,险些让他从马上摔下来。随着翻过的每一页,手渐渐抖起来,身体的血液也跟着一点一点被凝固。

  啪嗒,册子落地。

  与此同时,这本册子,早已在街上买开了,只要一两银子,便能买到这本专门描写皇子皇孙们的生活的写实书,上面不仅详细记载了凤国皇帝生前所做的每一件事,甚至还有皇帝亲笔写的诗词,百姓们对皇帝多少有些好奇,纷纷想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人,心里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听说出售这本诗词原稿的人,是个太监,成天伺候皇帝,所以对皇帝非常了解,后来皇帝驾崩,这些个东西也就落在他手里,为了混两个钱花,便转手卖给了一家印诗词的铺子。

  一个月之后。

  傅薇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头还是有些晕眩,抬手的功夫,发现掌心忽然多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你醒啦!”罗纱另一边,传来一声好听的声音。

  等那人走近,她不仅瞪大了眼。

  眼前的人,眉如春风,眸似月,头顶金冠,身着金黄色的衣袍,胸口大大方方的盘着一只五爪金龙。袖口密密麻麻绣着七彩祥云。举手投足间,透尽王者的威严,而这威严,浑然天成。

  “卫僚。。。你当上皇帝了么?”傅薇傻傻的问,“你什么时候当的皇帝?”

  卫僚轻轻一笑:“就在你睡着的这几天。”

  说话间,已有人进来服侍:“请皇后娘娘洗漱!”

  穿鞋子的手猛得一顿:“你叫我什么?”

  小宫女被傅薇突如其来的询问吓破了胆子,连忙跪地:“皇后娘娘饶命,奴婢错了!”

  傅薇眼底冒火,转头看卫僚:“你。。让他们叫我皇后?”

  “没错,半月前,我登基,当日便册封了你为皇后!”

  傅薇愕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我要回去,你别拦着我!”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太激动!”那边,卫僚连忙妥协道。

  外面人见了,连忙跑去叫无界和尚。

  傅薇原本确实要走,但她大病初愈,刚一激动,便软软的倒在卫僚怀中,若不是死死咬住舌头,估计又要晕过去。

  无界对卫僚拜过之后,转身进了房。

  口中泛着血腥,她艰难的转头看着无界:“你身为出家的和尚,为何要帮卫僚?”

  无界面无表情的帮她扎针,叹口气:“阿弥陀佛,贫僧未出家前,本是樊国人御医,因为不慎害了樊国王妃,便四处被人追杀,而那时,正好碰上老贤王,是他出手相救,才有今日的无界,贫僧这么做并非助纣为虐,只是为了前世恩情罢了!”

  一刻钟,无界帮傅薇拔了针:“郡主好生休息,且误再动气,到时伤了心脉,就算是贫僧,也是无力回天啊!”

  “卫僚是不是想等我身体好了之后,再在我身上中蛊,让我彻底忘记皇叔?”

  无界手一顿,低头:“出家人不打诳语,皇上是有这个意思!”

  无界退出去之后,傅薇一人静静的坐在床上,回想一个月前发生的种种。

  那边,得了消息的卫僚推门进来。

  “可觉得好些?”

  傅薇没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现在要回炎王府,还希望卫僚念及以前情分,放我离开!”

  “你饿了吧!我刚叫厨房御厨做了几样点心,你尝尝?”卫僚根本无视她的抗议。

  豁然,傅薇从床上跳起来,鞋子也没穿,直接冲出门外,刚到门口,却被一只充满力量的手紧紧拉住:“你不要命了?无界说过,你要是再动气,很可能会死的。”

  “放手。”虽然全身没力气,但撂倒他还是没问题的。

  卫僚被这一声震住了,紧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你为了他就那般拼命?他的心是真心,我的呢?我难道就是假意吗?”

  ——我对你的心如明月皎洁。

  说着句话的时候,卫僚一身月牙白,笑眼缱绻的站在湖边。他还记得,那夜,明月当头光影交错,一个羞涩的女孩将一块带有体温的玉佩交到他手里,从此成为一生牵绊。

  “若比起来,我不比凤弥炎付出的少,你为何还是那般无视我?”

  “我甚至会比他对你更好!难道这样你都不肯留下来?”

  “卫僚,你的心太大,根本装不下爱情这种可有可无的俗物。”傅薇出言讥讽。

  见他不说话,傅薇冷冷甩开他的手:“要我说的更清楚吗?如果我猜想不错,当日在沧州的那把火,应该是你的放的。”

  卫僚身子微微一颤:“你为何认为是我?”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凤摄,可是,后来我想过,凤摄根本没理由有意激怒皇叔,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只能使得他的天下更快的瓦解,而最想天下大乱的人,是你!卫僚!”

  “这么说来,你有何资格在这里跟我说,你爱子娴?”

  “你配吗!”

  狠狠的骂完,觉得鼻子有些痒,顺手一摸。

  是血!

  卫僚因为她那句话,楞然在那,一声不吭。

  傅薇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的离去。

  卫僚并没有下旨叫人看守她,所以,她走的异常顺利。

  一路上,她撒了欢似地跑。夏日炎炎,有些闷热,估计要下雨。霉嘴,想过之后,天空一阵阵闷雷滚动,不一会便是倾盆大雨浇灌而下。

  傅薇归心似箭,一刻也等不了,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似地顶着大雨朝十三王府跑去。

  到了门口刚想进去,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造型,鼻血染红了衣襟,还赤脚,看上去好像才从刑场下来似地。

  眼珠一转,开始学十八,找到通往王府后院的狗洞钻进去。

  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打开门直直的朝前走。

  “郡主?”天冬正端着一碗药朝凤弥炎的小院走,却在半路上碰见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嘿,小子,想我了吧!”傅薇上去刮了天冬一个鼻沓子,然后伸手指着药碗“这是给谁的?”

  “给。。给王爷的。”天冬一时间还没能接受从天而降的郡主,舌头有些不利索。

  “我帮你!”没等天冬反应过来,她便抢了他的托盘。

  小阁的长廊里她见到凤弥炎,他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眉目清冷,面无表情,唯一变化好像有些清瘦了。

  他仰躺在一张摇摇椅上,慢慢摇动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附在眼帘上,眼眸紧闭,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长廊不避风雨,已有少数雨水击打地面,反溅到他衣袍下摆上,此时看去,那下摆竟是透湿透湿的。

  可见他在这待了多长时间。

  傅薇放下药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他手里正紧紧捏着一本薄册子。

  “皇叔!”傅薇上去轻轻唤了一声。

  凤弥炎没动,只是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漠然,是那种毫无感情色彩的漠然。

  “皇叔。”又唤了一声。

  凤弥炎这下回神,完全睁开眼睛,定神瞧了她半晌,缓缓抬起手里的册子,瞳仁带冷,亦是毫无温度可言。

  手指一颤,册子应声落地。

  纸张一接触地面立即被雨水牢牢吸附在地上,有风刮进来,急不可耐的吹动书册,翻的纸张哗啦哗啦直响,满纸的风流文字伴随风一页一页翻过。

  最后,翻到那一页上。

  ——凤公领舟揖。摄山方可越。思我别离者,炎若天上雨。

  下面赫然出现另一首诗词。

  ——十里长亭霜满天,青丝白发何度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情浓渺恰相思淡,自在蓬山舞复跹!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凤弥炎轻轻念着这首诗,嗓音有些暗哑:“我记得,我跟你写这首诗的时候,手腕都在抖。。。”

  那时他心里感动无法言语,现在念出来,已然不知是何种滋味。

  “皇叔。。。”

  “这一本册子叫《君王侧》,说的是宫里皇子皇孙们的真实事迹,一两银子一本,上面还有你的大作,子娴郡主,你是真的才艺不浅啊!”

  “皇叔我。。。”

  “现在我该称呼您一声皇后娘娘吗?”那方,凤弥炎轻轻抬眼,与她对望。

  傅薇急切望过去,想在他眼中找出一丝残留的爱恋,却发现,他眼底除了死寂,再无其他。

  他的心。。。死了。

  “其实,我早知道你是卫僚的人,你当天进府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安静的叙述着,没有情感起伏,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尽管他知道,却还是愿意去相信她。

  “卫僚怕我跟他争天下,但又没理由杀我,于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十三王爷曾经跟自己的亲哥哥有染,这样,卫僚用不着杀我,便能得了人心。而我,再也不会成为他帝王路上的绊脚石?对不对?”

  傅薇无话可说,他说的确实是这样。

  思绪又开始奔腾,慢慢的,她好像记得,是自己把这本册子交给了卫僚。。。。

  “是谁想出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办法?是他。。。。。。还是你?”

  凤弥炎冷冷的问,强行压下心头那股痴恋。

  傅薇上前几步,咬唇:“皇叔,这不是我想要结果,我本来。。。”

  “这么说,真的是你?”此时,凤弥炎眼底那唯一存在的痴心被彻底击个粉碎。

  傅薇哽住了。她想辩驳,可她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再次相信她的理由。

  凤弥炎慢慢站起来,抖开纠结在一起的长袍,望着外面滴答而下的雨,苍凉一笑。

  “你一腔热血,敲开我的心门,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倾尽所有,可换来的是什么?难道我的真心果真是那般低贱,一生一世,只要付出,换来的都是。。。无尽的伤害?”这一句,他说的异常缓慢,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深深扎进她的心口,痛得快无法呼吸,甚至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皇叔,不是的,不是的。”她急忙摇头。

  “不是?不是什么?为何不让卫僚直接杀了我,好保存我最后的尊严?”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傅薇语无伦次,终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是绝望多于慌乱,她怎么解释?告诉他,自己来自两千年以后?前面那些历史,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恐怕说出来,结局比现在更难收拾。

  一个心死了的人,你还指望他能重新燃回希望吗?

  这一刻她彻底绝望的摇了摇头。

  “皇叔,我的解释可能会有点匪夷所思,不知道皇叔愿不愿意听我说完。”

  凤弥炎施恩似地抬头,重新打量她:“你说呢?”

  他朝后头一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摸样,但在傅薇看来,却是比初见时,冷上百倍。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胸口闷热,不断有热气往上冒,熏的眼睛有些发烫。她飞快的跑出长廊,直奔门口。

  出了王府大门,梗在喉间的血才舍得吐出来,那一滩鲜红顺着雨水往低洼处流去,任谁阻挡都没办法阻止它的流逝,就像他的心。

  但她不甘心,又跑回去。中途还扯了院子里的一朵花,充当手绢,擦了擦嘴。

  擦完,随手丢在风雨中。

  见到她又回来了,凤弥炎依旧安静的让人心酸。

  慌乱中,她倒是生出一点点的平静。

  她恨自己,为何蠢得去找卫僚谈条件,让卫僚有机会伤害到他。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皇叔,不如你杀了我,、将关于我的一切抹去,然后重新开始。”

  一滴水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印染一圈圆圆的斑点,然后扩撒,慢慢的被风一吹,那水渍痕迹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凤弥炎抬眼,并没有动,不是不忍心杀她,而是。。。。

  “你以为,我还可以重新开始吗?”他轻轻问道,那声音仿佛一粒冰碴子掉落在玉盘中间,奏着凄凉的调调:“傅薇,你就像一团火,把我融化了,却还不死心,最后,将我彻底烤干,让我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你觉得,这样的我,还可能重新开始吗?”

  这话更像是一柄冰刀,深深滑过本来还愈合的伤口,使得他伤上加伤。

  她一边后退一边摇头,转身又冲进雨幕里,这回不是出去吐血,而是跑到后面马厩,牵起乌云踏雪。

  翻身上马,直奔皇宫!

  一路上不断有血涌出喉咙,能咽下去的便咽下去,咽不下去的便任由它们肆意流窜。

  这一路奔进皇宫,竟然没人拦她。

  到了太液殿,知道卫僚在里面,傅薇直接跨进了门槛。

  大殿里站着十几位大臣,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来人,不时传来小声的议论,大家都在好奇,这个胆大的女子到底是谁?

  “出去!”傅薇一挥马鞭怒喝道。

  众人被吓了一跳,不敢妄动,只得求助般的看向上面的皇帝。

  卫僚轻轻扯动嘴角:“皇后的话各位爱卿没有听明白吗?”

  众人又是一愣,想行礼,在接触到傅薇的眼神时,竟是吓出一身冷汗,一干人急急忙忙退下去。

  “你回来找我,是回心转意了么?”

  傅薇喘了一会,收紧手里的马鞭扬起头,咬牙切齿:“卫僚,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毒的人了,皇叔才敢打开心门,真心待人。你便拿我做了匕首,一刀刺进他心里,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面对傅薇的指责,卫僚并不恼火。

  “十三王爷确实受了很大的罪,如今,他对我没了威胁,我正在想法子赏他呢,刚想,你就来了。

  傅薇没有理会,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赏他?卫僚你准备给他几箱金子?”

  “那依你的意思。。。”他多少有些愧疚,语气十分温柔。

  “我要你下旨,赐他一块安稳地界,让他永离京城。”

  “好!”

  “在你有生之年不再为难他半分。”

  “可以!”

  “市面上流传的诗集我要你全部焚烧,然后下旨,谁要敢再谈及此事,格杀勿论!”

  “没问题!”

  “喜欢有花有草的地方,那就在南方选一间宅子给他。”

  “他喜欢安静,仆人不要太多,最好少言少语的那种。”

  “皇叔这身子长年受寒毒侵蚀,一年四季全身冰冷,冬天更是难熬,我要你在宅子里修一池天然温泉,给他泡澡!”

  眸色微暗,有些迟疑。

  “怎么?卫僚你不答应?”

  “不,我答应!”

  最后,傅薇哗啦啦说了一大堆,大到房间怎么布置,桌椅如何摆放。小到院子里种什么草,什么颜色的花都统统交代了一遍。可说完之后,心里那一块猛然下沉,他的心都死了,就算给他整个世界,那又有什么用。

  最后一句:“我要跟着他去!皇叔性子耿直,我要跟着他,谨防他被人骗。”这句话说出来倒有些像痴人梦呓般。

  卫僚陡然从龙椅上站起来。没说话,但眼睛里却只写了三个字:不可能。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紫色的大印。

  手掌摊开。

  “这是凤国皇后的凤印!是属于你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傅薇慢慢抽回神,猛然惊醒,死死的盯着那方大印。

  胸膛起伏,她豁然抓住那方大印用尽力气朝卫僚砸去,卫僚眼眸一暗,微微侧头,凤印便擦着他的耳边飞向身后,直冲冲朝龙椅飞去。

  刺耳的响声过后,那方皇后专属的凤印啪嗒掉地,凤印被龙椅磕掉了一个角。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你和皇叔约定,谁得玉玺谁便得天下,他明明有意让你,为何你还如此苦苦相逼?”傅薇捣着胸口大声问。

  “傅薇。。。无界说你不能在动气!”卫僚语气有些担忧,甚至连龙椅被砸了,都没注意。

  “我问你,为何对我们苦苦相逼!”傅薇步步紧逼。

  “你现在不能生气,听我的话,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身子养好了再说。”卫僚不温不火,一边后退,一边继续安抚着。

  胸腔那一股炽热顺着喉咙一下喷发,那一口血,猝不及防,吐了卫僚一身,鲜艳的红配着他的金黄,最后,染成了橘红色。

  “傅薇!你现在很危险!”卫僚加重了语气。想抓住她,却被她一手挡开,他楞楞的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半天没收回来。

  “我问你为何要对我们苦苦相逼,你回答我啊!”傅薇声嘶力竭,仿佛像垂死的人做着最后的拼搏。“我早对你说过,皇叔无心皇权,只想跟我一起归隐山林,而你,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为何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吐血了。”卫僚不止一次的提醒!

  “你回答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她嘶哑的喊着,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果然,喊完之后,身子一软,缓缓坐在地上,那血一滴一滴落在太液殿的大理石地砖上,一开始是星星点点,后来渐渐成为一片,最后,赫然成为一片汪洋。

  “我有想过放过他,但我终究不能。”卫僚不忍看她伤心落魄的样子,选择背过身子,但语气依旧斩钉截铁。

  “我承认我有罪,但我没有错,从开始谋划这个局的时候,就已经容不得我回头,这一路,我是踏着我卫家一百八十八口人的鲜血走来,而今,我拥有的这个位置,更是无数人用尸体和血液堆砌而成的,如此艰难不已,我又怎敢掉以轻心?留下他这个祸患?”

  是啊,卫僚走到今天,亦是踏着一步一步鲜血走来,光是这一百八十八条人命,就容不得他有丝毫闪失。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成就一位帝王又要牺牲多少人?

  而他,就是踏着这无数人的尸骸爬至权势最巅峰。

  授受天下敬仰万民膜拜,成为接近神话的存在!

  没人给他退路。。。

  要么走到底,黄袍加身,君临天下。要么,中途死去,留个身败名裂的骂名。

  直至今日,他还可以大声的宣告,我没有错!

  傅薇静静的听着,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慢慢歪倒!耳边却回荡着刚才在进宫的路上听到的闲言碎语。

  ——嘿,原来十三王爷跟皇帝有染啊!

  ——我说十三王爷为何至今没纳妃子,原来他喜欢男人!耽误了人家子娴郡主,幸亏皇上念及旧情。

  ——谁说不是,这年头,兄弟间搞这个,啧啧,不亡国才怪呢。

  ——那王爷为何要造反呢?

  ——这还不简单,估计那王爷想进宫当皇后,皇帝不许呗哈哈!真有意思的一对兄弟啊。。。呵呵。。。

  艰难的咽下口中的腥甜,眼前渐渐昏暗,渐渐的,她瞧见凤弥炎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面没有恨、没有怨。。。。有的只是一团死寂。

  ——皇叔,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我和你一起长大。

  当时,她痛惜为何不能早点遇见他,如果早点遇见,他就不会受那么多苦。然后,她拍着胸脯发誓,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把他护的周全,再不让人伤他分毫,可结果呢?自己千方百计敲开了他的心门,让他坦然接受一切,到最后,伤他最深的。。。却是自己。

  这难道便是无界说的。。。。孽缘吗?

  卫僚回头的功夫,首先看见的是她面前的那滩血。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红色是那样的扎眼。

  “子娴!”卫僚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在那一刻,他断然失了优雅。

  “我带你去找无界!”慌忙弯下腰抱她。朝门外跑去,一路上,遇上不上太监宫女,他们瞧见皇帝疯了般的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在皇宫奔走。

  “皇上万岁万万岁。”一路上,跪了无数人,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让开!”卫僚大喝一声,从他们身边掠过。

  众人惶恐,连忙让了一条路。

  卫僚感觉到怀里的人体温渐渐冰冷,心里一急,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屋顶。

  下面的人一个一个惊讶的望着在房顶上穿梭的皇帝陛下,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呢?”喉咙缓缓传来这句有气无力的问题。

  她连流泪的力气都没了,却还在想,为何卫僚不能放他们一马,她甚至不敢想象,没有她在身边,皇叔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去过?

  是不是依旧那么孤独?

  她不甘。。。十分的不甘心啊!

  耳畔风急。

  渐渐的,她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管不了了。

  就这么睡着吧,最好永远也不要醒。

  卫僚抱着她飞快的在房顶一路奔走,气息紊乱,最后找到无界的禅房,仓皇推门而入,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昏暗的禅房里,只留下一本《般若经》。

  “无界。。无界。。无界!”卫僚大吼,哪里还有君王之象?

  天色晦暗,隐隐有大雨磅礴之势。果然,没多会,便是倾盆而下。

  “王爷,我们该走了。”李太白勒紧马缰,回头看凤弥炎,触及到那双毫无表情的眸子,心下一阵酸痛。

  世间一个情字,何以解得?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王爷。。”李太白又喊了一声。

  凤弥炎这才回神,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那块玉。

  走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雨水点滴的落在手里,浸湿了衣袖。

  看着不停蔓延的水渍,闭眼。

  是否已经注定,他这痴罔的宿命?

  生生世世,都得不到别人的真心?

  眉心一动,手掌一挥,一块玉佩在雨幕里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落入草丛。

  “出发!”

  说时迟,那时快,远处忽然一声马匹的嘶鸣声。

  如鼓点般的马蹄声,声声敲击着众人的心。

  丧彪率先回头,“乌云踏雪,是王爷的乌云踏雪!”

  再回头,那马已经跑到跟前了。马上,却没有一个人。

  “这马不是被郡主骑走了么?”天冬在身后小声说道。

  李太白刚想制止,却还是没能堵住天冬那张快嘴。心下懊恼,这不是有意让王爷伤心么?

  那一方,凤弥炎已经飞快胯下马,飞快走到乌云踏雪面前,伸手摸了摸马鬃。乌云踏雪被人骑去了那么多天,见了主人立即兴奋,围着凤弥炎不断打转,还用鼻子不停的拱着他的手。

  此时,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抬手间,忽然触及到粘在手里的液体。

  呼吸一滞,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李太白,你先带他们回去,我随后便到!”

  “王爷!”李太白惊呼,望着翻身上马的凤弥炎:“王爷,万万使不得!”

  “王爷你要去干嘛?”江勇策马过来了。

  凤弥炎吐气,一搏马鞭,高声喝道:“我去把郡主带回来!”

  “等等!”江勇追赶上去。

  两马并驾齐驱,江勇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

  凤弥炎连忙接住。

  那一瞬,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全身血液奔流,满腔热血激荡。

  “驾!”一声高喝,人已经绝尘而去。

  白天很快的过去,晚上也很快的到来。

  外面雨早已停了,只有剩余的雨滴滴答滴的落地,奏出一连串不和谐的声响。

  卫僚一动不动的抱着傅薇,逆着光,看那本《般若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此。。。。”

  他其实也不信佛,把希望寄托在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土上,他情愿相信自己的智谋与手段。

  可他今天却觉得,纵使自己再足智多谋,再权势滔天,也留不住她了。

  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他一遍一遍的诵经,希望奇迹出现。

  她说:你的心太大,根本装不下爱情这种俗物。

  可如今,这俗物是真的将他的埋没,想倒出来都难。

  日夜交替,他一直抱着她不肯撒手,任谁都不敢进去劝阻。

  一连三天,天天如此。

  “陛下,十三王爷进宫了。”

  “他带了多少人?”卫僚抬眼问。

  “没有,只有他一人。”

  凤弥炎见到傅薇时,她还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衣裙,可惜,胸前早被血染透,变成黑色。

  卫僚抱着她,胸口亦是一片暗红,血染红了他胸口五爪金龙图腾,那龙仿佛刚经过一番血洗,爪上沾着点点鲜红。

  “她死了。”卫僚表情很轻松,语气也很轻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小心又小心的帮她擦去残留的血迹。

  凤弥炎盯着那一处,眼眸狠狠一缩,心里某个地方骤然崩塌,那痛从脚底一直窜到胸口,在胸口千回百转,最终,化成一股腥甜,溢出嘴角。

  卫僚瞧见凤弥炎猛得晃了晃,更是得意扬起唇,笑了。

  “她最后看见的人,是我。所以说,陪她到最后的,也是我。”这句话像梦呓般脱口而出。

  ——不知道王爷为何肯定,将来能陪郡主走到最后?

  凤弥炎紧紧抿唇,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裂开。

  “啊——”一声嘶吼,伴着天边闷雷滚动,震撼人心。

  一日后,皇后大丧,举国默哀。

  皇帝下旨,要十三王爷在灵柩前,弹奏三天三夜追魂曲,送皇后最后一程。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臣工无不惊讶。

  虽说,市井上依旧流传十三王爷喜男色,但是,他毕竟还是凤国的十三王爷,尊贵如他,如何忍受这奇耻大辱?

  皇后死了,他这个做叔叔的为她弹奏三天三夜追魂曲?这根本不和情理。

  所有人都以为凤弥炎会拒绝,会反抗,会保全最起码的尊严。

  可是等了许久,只听见一声苍凉至极的声音缓缓溢出,听的人十分刺耳。

  “臣遵旨!”

  一樽水晶棺材里,傅薇面色平静的躺在里面像睡着了般,双手安静的摆放在胸前,眉头微颦,手指紧握,仿佛要保护什么、抓住什么、拉回什么、挽留下什么。

  那边,卫僚已经差人送了一把琴给凤弥炎。

  琴是好琴,棕黑马尾毛制成的。百年老杉木做底,琴面上雕着行云流水,象征着生生不息。

  轻轻拨弄,尾音轻颤,绕梁三日不绝。

  真是把好琴。

  凤弥炎没有表情的跪坐在水晶棺材旁,静静的弹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曲《追魂曲》缓缓在皇宫绽开。

  明明是一曲带着禅意的《追魂曲》,现在听来,却是声声泣血,每一个音调仿佛一根冰锥子,深深刺进心里。

  日月交替,昼夜轮回,那上好的琴弦上现今沾了血,十指连心,细细的血丝从指端落在琴弦上,尾音一颤,那血飞快的飘飞。

  星碎如银,月华如洗。

  卫僚安静的站在皇宫的最高点,凭栏伫立,静静的,无声息的俯视着脚下的一切,远处,那泣血的琴音伴着风声,一寸一寸将他绕着。

  “陛下,保重龙体啊!”旁边有太监上来。

  卫僚回身,华服美景,此时他尊贵无比。

  “十三王爷弹奏几天了?”卫僚轻声问。

  “不多,正好三天,今夜是最后一夜!”

  “那朕是要去看看的。”卫僚神色漠然,仿佛梦呓般。

  白衣素裹,仿若虔诚的朝拜者,屈膝跪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从头到尾,更是一句话未说。指尖泣血,脸上没有一丝痛苦,随着指尖翻飞,依旧忘我的奏着最凄凉的调调。

  耳边有风盘旋,带出这一声。

  ——不许反悔,你去哪都带着我?

  ——恩,天涯海角都带着你。

  指端早已没了知觉,只凭着意识弹奏,胸口沉闷,仿佛雷鼓,却还硬压着,不许自己停下。

  随着琴音渐渐拔高,风起云动。

  忽然强风肆虐,卷着外面的凉气滚进来,白纱像蛇似地疯狂舞动,将眼前切割成一片支离破碎的瞬间。

  那琴声忽然变了调子,变得悠扬高昂,千回百转,仿佛是情人间的呢语。

  也是那一瞬间,在风中舞动的青丝伴着琴声,寸寸化为白雪。

  凤弥炎竟一瞬间白了头。

  琴音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激昂,像在作别。

  十指狠狠拨弄一圈,绕出一阵迤逦。银丝陡然散开,舞动着最后的光辉。最后那一声,如一只破茧重生的蝴蝶呼啸,划破寂静。

  接踵而来的是一团浓稠的鲜红喷薄而出,不偏不倚喷洒在琴弦上,在他面前摊开一朵绚丽的花。

  那弦仿佛有意识般,急切的吸收得来不易的甘露,不一会,棕黑的琴弦渐渐化为闪亮的暗红。

  随后,是彻底的寂静!像是耗干了力气。

  凤弥炎缓缓趴伏在琴上,眼前迷蒙一片。

  眨了眨眼,好像看见什么。

  随着意识越来越模糊,那模糊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的勾勒着某人灿烂的笑,及其虚幻。

  但他明知道,那就是幻觉,还是忍不住瞪大眼去看。

  一座青石桥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她不喜欢打伞,愣生生的站在雨中,然后回头对他灿烂一笑。

  “皇叔!你来啦!”

  那一刻,他们好像靠的很近,却又不能完全触碰。

  好似,那点蛛丝般的距离就是这故事的最终结局。

  心中话语,在口中转来转去,最后凤弥炎依稀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傅薇。。。。

  面前忽然一下子灌进来无数人影。

  随即“哗”一声分开。

  柔软韧性的白绫,横在眼前缓缓晃动,隔着凤弥炎与卫僚的距离。

  卫僚眼眸扫过凤弥炎嘴角漆黑的血渍!

  “你。。。。”尾音轻颤,极其矛盾的心情。

  一朝青丝白如雪,为何如此结局?

  凤弥炎凭着最后那点清明,打开眼帘,也是那一刻,眸光流转,那原本死寂的瞳仁渐渐生出了几分柔情,虽然变化极难察觉,却仍是被卫僚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

  忽然,那黑夜里不知从哪里飘进来一点星光,闪烁着翠绿的荧光,串联成一条流光彩带。

  “哪里来的萤虫?”旁边有人惊叹。

  那微弱的萤火忽明忽暗,不停围着凤弥炎身边旋转,最后轻飘飘的落在他手边。

  ——皇叔,若有来世,你还是王爷,我却不想再做郡主,我情愿变成一只萤火虫,在你害怕黑暗的时候,及时出现,或者在夏日的草丛里,等着你来抓我。

  呼出最后一口气,搭在琴弦上的手无力垂落。。。

  星光泯灭,凤弥炎扬唇一笑。

  卫僚不懂,凤弥炎到底在笑什么?

  所有言语都梗在了喉咙,看着他带着笑,心满意足的阖上眸子。

  一世情缘在此,走到了终点。

  《一世情》

  清清悠悠淌流水。

  水起、动人。

  散散和和岁月风。

  风过,无痕。

  凄凄离离传秋声。

  声远,情远。

  幽幽怨怨一世情。

  情断,红尘。

  问谁是英雄火与风?

  莫论功与过,配称颂。

  问谁是英雄轻挽颂?

  三千年的情,一场梦。

  ——爱过你的人,前世一定和你有缘,如果她今生不小心让你伤心了,那是因为你前世也伤过她,红尘轮回,无需计较。

  后记

  皇后出殡那天,没有百官相送,却是皇帝亲自扶灵,一路走来,倒也风光。

  皇帝为皇后修了一座皇陵,并下旨,日后自己归天也一并葬在此处。

  不久,从宫里传言,那位薄命的皇后死前,宫里有位琴师在其灵柩前弹奏了三天三夜的《追魂曲》,之后,暴毙。

  死前,无数萤火盘绕,场面相当绚丽。

  倒有人说那个琴师和皇后便是前朝的十三王爷和子娴郡主,可惜,没几天,那些传言便销声匿迹,仿佛说这话的人根本没有出现过。而凤国在一夜之间知道此事的人,无论是宫女太监或者是王公贵族,都消失了。

  而凤国也在一朝之间改国号“卫”。

  “陛下,十三王爷怎么办?”有人问。

  皇后归天一个月之后,十三王爷才准备下葬。

  卫僚冷冷睨了一眼躺在棺材里的凤弥炎,望着手里两块玉佩,唇瓣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将十三王爷与葬在东郊皇陵,跟凤摄同穴!”

  这是一道不容置疑的旨意,众人惊愕。

  “呵呵,前朝的皇帝和十三王爷素有暧昧,死后,朕不过成全他们罢了!”说这话的时候,卫僚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听的人却是毛骨悚然!

  迎风而立的帝王,依旧白衣飘然,却不复当年英姿,独有那份尊贵令人记忆犹新。

  事到如今,他依旧肯定。

  他没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所以——

  傅薇和凤弥炎,你们止于此。

  他对这报复性的做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天南地北,,你们何以执手天涯?

  “陛下,李太白那些人已经去了丰都城,那里我国边塞之地,让前朝的十八王爷驻守,会不会有些不妥。”一日上朝,有言官上奏。

  暮日斜阳,浮云如锦。

  皇帝疲惫不堪,叹口气,只说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众人了然,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于此,过了三年,倒也平安无事。

  八十八章不可不看的番外

  皇宫里只有两种颜色,红和黄,红色的墙和金色的瓦。

  红色代表鲜血,黄色代表金钱。

  血和钱是住在这里人的权力观念。

  谁能像这样展示权力呢?

  只有皇帝敢这么做。

  是啊,他们的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或者,飞黄腾达名留青史,或者,一败涂地,遗臭万年。

  在宫里的女人们也是这么想的,更甚至比男人们想的更透彻。

  红颜弹指老,这些养在深宫里的女人们,无不都担心自己容貌衰老的那一天,会不会就是自己命里走到头的那一天。

  她们总是惧怕这一天的到来。

  但这里并不包括她。一个爱笑的小宫女。

  她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氏,大家叫她小叶子。

  她忒爱笑了,一笑,眼睛便眯起一道漂亮的柳叶状。

  基本上,她每夜都会到这个地方放花灯。卫城站在湖对岸,忍不住瞧了她一个月。

  卫城甚至私自给了她一个名字。

  ——弥炎,同音,眯眼。

  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舒坦。

  “为什么要放花灯呢?”他问。

  “因为花灯会随着水流漂出去。”她一边笑一边回答。

  “等我凯旋归来,便向皇帝讨了你,如何?那样你就能出去了。”卫城笑咪咪的陪着她坐在湖边放花灯,极为小心的诱哄着小白兔进陷阱。

  那方,她小心咬唇,偷偷瞧他一眼,也就那么一眼,便叫她答应了。

  “这宫墙太高,怎么也看不到外面,你可要快些回来。”她一边推着花灯,一边催促。可惜,却不知道,这答应了之后,便是万劫不复。

  卫城站在湖对岸,笑的眼差点没了。

  行,你等我!

  迎着那斑斓月色,而后,他潇洒地跨上良驹,一搏马缰,指挥大军全速前进。

  日光裂云,混沌初开,投下几柱光芒,旗下千军万马的影,斑驳大地。

  铁骑峥嵘,足显披靡无敌之威。

  时而,云顿划开天际,眼前亮堂一片,如他现在心情一般开阔。

  卫城嘴角上扬,一蹬马蹬,人未出征,已经归心似箭!

  无敌将军,如破风之箭,一发,从不回头。

  弥炎,你等我。

  深宫里的日子,当然不好等。纵使她再能熬,也熬不过命里注定的宿命。

  “你是朕的女人了,朕明日便封你为妃,一辈子荣华!”那夜,醉酒的皇帝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说道。

  泪,止不住的流下。

  心里还念着那个远在天边的男子,他说,要等他回来带她出去。

  对不起。。我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了。

  “皇上,奴婢只想做宫女,不想成为妃子。”那日,她忍着全身的疼痛,匍匐在皇帝脚下。

  皇帝大怒。

  朕的女人何其多,不差你一个。当时,皇帝是这么想的。

  从那以后,这个不识抬举的宫女便再也没出现在皇帝眼前。

  那一年,卫城凯旋而归,得皇帝亲封为——贤王。

  庆功那夜,宾客无数,火树银花。宫里热闹的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久经沙场的贤王不负众望将皇帝灌倒,酒酣时,脑子里浮起那个喜欢蹲在湖边的小宫女。

  抿唇再笑。仿佛已经看见她蹲在那眯着眼,放花灯。

  带着这个美梦,他蹒跚朝那边走去。

  却不想,再见,两人已是咫尺天涯。

  “卫城,我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出去。。。我怕是出不去了,但我不想我的儿子也跟着我在宫里。”雨夜,皇宫宫女生子,却没一个人陪在身边。可见,这女人在宫里过的多么凄苦。

  望着襁褓里的婴孩,卫城心如刀绞。

  “我答应你。我会带他出去,等他长大,再来瞧你。”大雨磅礴,隐去了那原本带着哽咽的语调。

  她点头,靠在他怀里,满足的闭着眼。

  “卫城。。我太累了,想睡一会,不要叫醒我。”那爱笑的小人歪在一边,带着笑永远的睡了。

  他怎么忍心叫醒她呢?

  当夜,卫城叫人领养了一个不足月的婴孩,将真正的皇子换走。

  皇帝酒醒便听说后宫宫女替他生了儿子,大惊,这事他怎么都不知道?后来有管事太监说,皇帝临幸那个贱婢时,龙颜大怒,也就没记在侍寝册子上,但按时间推算,确实是皇帝的龙种!经过这么一番详细解释,醉醺醺的皇帝这才想起了,自己好像是临幸过这么一个人。

  “卫城,你说,这孩子叫什么好呢?”皇帝抱着自己第十三个儿子问。

  “就叫,弥炎吧!”卫城灌下口酒,冷冷回道。

  “凤弥炎?呵呵,也成,十三。。。你就叫凤弥炎喽。”

  从此,红墙碧瓦中,有了一个十三王爷,他叫凤弥炎。

  不日,贤王卫城回到封地,大张旗鼓的宣布,他领养了一个养子,取名叫——卫僚。

  皇帝在京城嗤笑:“又不是自己生了个儿子,激动什么,有能耐自己生,那才叫本事!”

  时光回转,转到某一个瞬间。

  ——小贤王。。老贤王叫我带个话给你,你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十三皇子。

  ——那凤弥炎是谁?

  ——他不过是没人要的野种!

  悲凉的真相,为何现在才说?

  “后悔吗?”棺木上方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睨视着躺在下面的亡国天子。

  “卫僚。。。”凤摄讽刺的勾起唇。他没想到最后一寸棺盖会是他帮他盖的。

  “作为弟弟,这是我对你,最后的仁慈。”他缓缓推动那方沉重的棺木,将那最后一寸合上。不知道,这句话,凤摄有没有听到。

  做完这一切,他大步的朝皇宫走去,一路风雪飞舞,只留给别人一个模糊的背影。

  有时候,命运真的有注定这一说。

  他原本只想自保,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得了天下,如果说,这是冥冥中注定的,那他可以大声的说,他受之无愧。

  忽然,脑子里又浮起另一个人。

  ——为何你事事都向着他?他是你什么人?他又是谁你知道吗?

  ——皇叔是我最爱的人,我承诺过,以后要跟他浪迹天涯,他是谁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他叫凤弥炎!

  ——只因为他叫凤弥炎?

  ——那是当然,我这世上只有一个凤弥炎。”

  九五之尊站在皇宫最高处,轻轻扬起唇。

  傅薇,忘了告诉你,我以前的名字,就叫凤弥炎。

  番外二

  伤怀村,一个不大村落,但很奇怪,村里寡妇不少。后来,有人点破,原来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村里妇孺没人照顾,于是,官府便建了这个村落,安抚这些妇孺,好让大家相互照应些。

  那些寡妇们思念心切,生怕丈夫回来认不得回家的路,便将村子里的路修成了一条直线。

  纵使再不认路的人进来了,也不会迷失。

  这天,村子里来了个小伙子,明眸皓齿,尤其那张脸甚为可人。若要笑起来,连那些徐娘半老的寡妇都有些受不住,纷纷打主意,瞧着自己能不能嫁他。可他估计年轻,没那心思,任寡妇们想破心思也撼动不了他心里那块磐石。

  这位爷刚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村口树了一张大大的招牌,请了村里最有学问的师傅,在上面提笔刷刷刷,写了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伤怀村。

  完事之后,这爷在村口盘下一间铺子,给人打造兵器。一身蛮劲,打造兵器再好不过。

  有寡妇路过铁器铺子,不免都要看的。每每看了,心里定然不舒服。只得暗自决心,既然自己顶不了事了,那就期盼能有个女儿,好嫁他。

  后来,他们发现,任女儿一个一个在他面前转悠,那人也不瞧一眼,气得村里寡妇们差点集体上吊。

  渐渐的,有些生了女儿嫁他的寡妇发现,这人有些少脑子。

  因为,无论天气多么恶劣,这人都会站在村口四处张望,站的笔挺,好像等人。

  下雨他等、烈日当头也等。下雪下雹子,依旧照等不误。

  有人好心提醒他,别等了,都这么长时间了,要来早该来了。

  那位爷绝对会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摇头,不会的,他只是不认路。

  是啊,张子明不认路,走那么长时间应该的,现在还不知道在那拐角旮旯绕着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朗宁一天一天等。

  村口的小树苗渐渐有茶碗粗的时候。

  村里来了大批官兵,一下子把村子堵得水泄不通。有心眼活络的人打听到了,原来是圣上微服私访来了。

  龙袍加身的皇帝陛下,在无数官吏的簇拥下直奔村口那间打铁摊子。

  十年.整整十年,两人再相见,已是两鬓斑白,但岁月未曾在他们脸上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只是皇帝眉宇间有着丝丝疲倦,平白多了那么一分寂寥。

  “朕这几年时常想起你,今日南巡,特意来看看。”卫僚潇洒的回身,眉间忧郁一扫而空,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肆无忌惮的时光。

  外面有无数人围观,大惊,没想到一个打铁的,居然能跟皇帝挂上门子,十年前想嫁女儿而没嫁成的寡妇们,这下又再盘算着,干脆叫媳妇生个孙女吧。

  有位耳朵尖的,隐隐听见,打铁的那位轻轻问了皇帝一个问题,然后皇帝忽然沉默了一会,最后回答:“有过。”

  众人好奇,到底什么问题的答案是“有过。”二字。

  后来,皇帝走了,众人一窝蜂般扑过来追问他跟皇帝说了什么,打铁的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从那以后,他站在村口等人的次数越来越勤,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等一个不认路的人,名字记不清了,好像叫什么张的,茶余饭后谈起,有人开起了玩笑,说,他等的那个人肯定是个傻子,要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摸到这呢?

  傻子?张傻子。。。真是傻啊!

  纵使这样,也有好事的主,问他万一等不到怎么办?

  怎么办?呵呵,其实,等不到也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番外三

  进宫前,有个和尚对我说,我凤额龙睛,双目有神,日后必定大富大贵。

  带着那个和尚的吉言,我被父母送进宫里。

  新皇登基,三年之后才开始选秀,也是那一天,我见到了人人口中的圣明天子。

  他真是个特别的人,年轻、斯文、儒雅、俊逸不凡。

  特别是他的眼睛,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总是透着别人猜不透的情愫,只是他看我的时候,会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痴恋。

  我不懂,为何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便露出我看不懂的痴迷与眷恋。仿佛只是隔着我,看另一个人。

  可纵使那样,我依旧甘愿陪他一起沉沦。

  每当夜深人静,皇帝必定来我这里就寝,就算不侍寝,也会抱着我。

  在我耳边低喃着。

  傅薇!

  我也不懂为何他会赐给我这个名字,不过,他是个圣明天子,当然有他的道理。

  喝醉的他,跟朝堂上的他一点也不一样,有时候,他会允许我叫他的名字,卫僚。

  每当,舌尖盘绕出这一声,他便将我搂的更紧。

  “卫僚、卫僚、卫僚!”我一遍一遍的唤着。

  他抱着很紧。好像我会突然跑掉一样,心里有些无奈,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他,我会永远在他身边,哪都不去,他怎么还这般小心?

  一年之后,我为他诞下小皇子,举国欢腾,各国使节也前来祝贺,皇宫内外皆是热闹非凡,我站在太液池畔远远的望着他,可是距离太远,他定然看不到我。

  “我见过你。”一声稚嫩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便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站在我身后,他长的实在很特别,如果仔细看,他的头发带着淡淡的蓝,仿若不慎落入凡间的妖精,我一下看痴了。

  我蹲下身子,忍不住捏捏他的脸。“你是哪家的孩子?来干嘛的?”

  近来使者不断前来祝贺,我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是哪国的,只觉得,这孩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邪气。

  “我是随使者到这来庆贺皇后娘娘诞下龙子的。”小男孩很天真的朝我眨眼。“我确实见过你呢。”

  我笑的更加开心:“哦?你倒是说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小男孩咬着唇,思索半天:“在宫里的蔷薇阁里,那里面全是你的画像!”

  “真的吗?你是哪国的小皇子?”

  “樊国!”

  我遗憾的摇头,站起来,冲他摆摆手指:“小孩子不能说谎哦,本宫从来没去过樊国。”

  小孩一听急了,但他没我高,只得在一旁着急跺脚:“我没说谎,我都见过你好多次了。”

  这时,远处有人走过来:“殿下,原来您在这啊,我们该走了。”

  小孩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扭着手指朝那人走去,忽然他回头,冲我着急道:“姐姐,我没有说谎,我父汗说了,如果我见到画像上的人,让我告诉她,小阁里的蔷薇开花了。”

  那时,枫叶当红,秋风萧瑟。

  我笑着摇头,真是个淘气的孩子呢。

  这季节,哪里来的蔷薇花。

  转眼朝夕过去,我在宫里已经过了六年光景。

  那日,我闲来无事,想着儿子已经五岁了,也该识字读书了,便去了宫里的藏书楼,说来也巧,不经意间发现一本《帝王侧》。

  随便翻开瞧了瞧,便丢给儿子。

  不日之后,儿子跑来问我,“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是什么意思。

  我惊讶,抢过那本《帝王侧》撕成两半,扔到太液池里。

  小小年纪,便读这些陈词滥调,将来如何成大器?

  心里气愤,狠狠骂了他一通。转身带着儿子走了,那日,太液池里睡莲齐放,正好迎合了那书里风流词句。

  晚上,我踱步走到太液池边,瞧见一张纸轻轻覆在睡莲上,托出一抹娇色,借着微弱的光,我瞧着像是一首诗。

  当下,我心里一阵莫名激动,想叫人打捞上来仔细瞧,可那片薄薄的纸被风一吹,像有意识般,轻飘飘贴上湖面,慢慢的沉入湖底,最后,再也寻不得踪迹。

  碧波池塘碎光交汇,细水湍急,卷走多少春秋?

  我心里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不知后面还有没有。

  隐隐的,只看见两句诗。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也罢,也罢。

  白驹过隙,一转眼,十年光阴转瞬。

  皇帝对我的宠爱依旧不减一丝一毫,这让宫里的很多娘娘嫉妒不已。

  那日黄昏,他说要带我到处走走,去看一个老朋友。

  一路浩浩荡荡,远远的,他说到了,我很好奇,他的朋友怎么住在这?伤怀村,好奇怪的名字。

  同时,我更加好奇,他是什么人,隔了十年,陛下还记挂着他。

  老远,便瞧见一棵碗口粗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逆着光,仿佛在等人,但我觉得,他肯定不是在等我们。

  夕阳斜照,落日余辉。

  原来,有些人,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如此夺目。

  那人见了我,好像很吃惊,我则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远远候在一边。

  陛下沐浴在那片金黄色泽,骤然也生出几分豪气,好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以前总觉得他太过深沉,不想,也有如此多性的一面啊!

  不由更加对那个人敬畏起来。

  两人谈笑风生过后。我看见陛下很开心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朗宁,张子明这小子真笨,走了那么久还没到,恐怕你有的等了。”

  那人不好意思的摸头,孩子般的笑道:“不怕,我会一直等。”

  后来,那个人在夕阳落山之前,问了陛下一个问题。

  ——陛下,你有没有想过,放过他们两个?

  ——有过。那年跟凤弥炎并肩作战,傅薇非要跟在后头,当时,凤弥炎在大军前指挥千军万马,却不忘回头看她,便是那一刻,我的确想过,情深刻骨,原来如此。

  情深刻骨,原来如此!

  回宫后的那一年,我为他诞下一位小公主,陛下赐名子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