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帐篷。

  楚尧翻开了从第一监狱过来的人员名册，人数不算多，一百一十二人，不过名册却很厚，每个人的详细生平，都记录的很清楚。

  楚尧首先看向三个金身境的资料。

  “金玉，男，48岁，金身境修为，三十一岁入金身，为北境府有史以来第三年轻者，个性豪放不羁，恃才傲物，风流无度。历任花城武校导师，花城执法队队长，花城城防营营副，营长，城防团团长，府城军部特训部总教官。”

  “在担任特训部总教官期间，不思进取，沉溺女色，曾多次假伴蒙面采花大盗，夜入民宅，于府城以精神控制等手段，祸害妇女达三百余人，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抓捕后公开审判，判处宫刑兼徒刑，刑期百年。”

  “此人修行功法，名为合欢诀，是为前朝合欢宗所留下的法门，以双修、采补之术为要义，宫刑之后，合欢诀修为尽废，改修太阴真经，实力大增。”

  记载的的确是很详细。

  而看着这些，楚尧莫名有些……蛋疼。

  什么玩意儿啊！

  这是个什么香蕉棒棒槌？

  不过最后的结局，也算是求锤得锤。

  宫刑，这种古老而残忍的刑罚，自从军部当政后，就几乎从未使用过。

  此人，估计可以称之为北境府最后一个太监了。

  【改修太阴真经，实力大增】，这条描述，也是让楚尧心中莫名感慨。

  女人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据说前朝宫廷之中，大部分的强者，都是由太监组成的。

  成长期人体会分泌两种激素，一为生殖激素，二为生长激素，二者总量恒定，此消彼长。

  从小被物理阉割了之后，生殖激素不再分泌，全部分泌成生长激素，以至于一般的太监，身材都较常人更为高大。

  再加上欲念断绝，清心寡欲，更是天然的武道修行好苗子。

  只是……

  楚尧本能觉得，像金玉这样的人，心性肯定扭曲到爆炸。

  深吸口气，他看向下一位。

  “井一鸣，男，57岁，金身境，历任府城军部诸职，落网时为府城城主。”

  “此人权欲滔天，贪欲惊人，任职城主数十年来，以各种手段结党营私，累积贪墨资源、财物，折合近万亿。密谋拉拢军部机要人员多位，为非作歹。”

  “后经查处，公开审判，徒刑刑期百年。”

  这第二个的描述中，就简略了很多，多是形容词，没什么干货。

  楚尧反复看了两遍，隐隐琢磨出点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应该是在“斗争”中失败了，被清算出来的。

  这也正常。

  上层的斗争，往往要比中层和底层更加残酷和凶险。

  底层还有“苟”的可能性，争不过别人，大不了躺平，佛系度日。

  但到了一定的位置，你不争，下面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无数双手，随时准备拉你下来。

  楚尧再次感慨。

  从别人的经历中，虽然看不到自己的人生，但当真是能学到不少东西。

  尤其是……失败的经验。

  看了一会儿，楚尧看向第三个。

  “段不平，刺客，金身境刺客，男，83岁。”

  “此人从未入过军部，为游侠，历游各地，以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为己任。曾在北境府、中州府、西凉府、镇海府等多地，刺杀上下官员近百人，每次刺杀之后，必定留书，细数死者诸般罪过。经核查，件件属实。”

  “军部曾多次招安，未果。”

  “二十三年前，此人刺杀西凉府主成功，震惊人族，军部震怒，彻查此事，后发现西凉府主本身并无大错，为人方正清廉。段不平受奸人蒙蔽，实为误杀、乱杀。”

  “查清事实后，段不平当众自尽，后被救下，自我囚禁于第一监狱，留有用之身，以待战时报国。”

  这……

  这一段，让楚尧久久沉默。

  前两个，金玉，井一鸣，都可以说是咎由自取，自己种下的因，自己承担后果。

  而这个……

  段不平。

  则可以说是一段彻底的悲剧了。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捍卫着自己内心认为的正义。

  只是，当发现杀错人的时候，他一生所坚定的信仰，所坚守的路线，便是彻底崩碎。

  对于这样的人，楚尧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蠢？

  执？

  无法评价。

  当真无法评价。

  ……

  只是，楚尧目前确定的是，与这三个人，自己是有谈判的空间的。

  看过他们的平生经历，部分了解了他们，便相当于某种程度上，掌握了这个人的性格密码。

  人都有优点，也有弱点，有执念，也有欲念。

  这和修为无关。

  哪怕是军神，也会有人性的本来。

  与人谈判，与人合作，无非是求同存异而已。

  想着这些，楚尧第一时间准备分别见过三个人。

  他第一个见的，就是段不平。

  段不平虽然八十三岁了，但作为一个修行者，这个年龄，在人族也只是壮年。

  他一身白衣，身材修长，消瘦，几乎皮包骨头，光头，没有胡子，连眉毛都没有。

  他的眼神寂寥，犹如一汪死水，脸上则是有着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将整张脸划的面目全非。

  看上去带着几分惊悚的意味。

  看到他的第一眼，楚尧就明白了。

  这幅模样，无非是他对自己的自我惩罚。

  无颜面对天地，无颜面对众生，所以毁容。

  至于剃发剃眉，大概也是表示某种悔过，活着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余生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赎罪。

  只是，他如何赎罪？

  如果是戴罪立功的话，他大可以完全接受军部的招揽，去执行各种任务。

  既然还留在监狱，那肯定是说明，心里还有其它未解开的执念。

  这样想着，楚尧看着他，沉声道：“我看过你的经历，也知道你的事迹，只是想不明白，你想如何赎罪？”

  没有什么客套的话，楚尧直接开口问道。

  和这样一个人谈话，任何多余的话，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段不平微微抬头，眼神落在楚尧脸上，依旧是一汪死水。

  “入九重境，杀北方妖圣。”

  这话……

  楚尧隐隐明白了，看来，当年误导他刺杀西凉府主的背后黑手，应该就是北方妖圣了。

  “怎么杀？”

  楚尧又问。

  段不平沉默着，干瘦的骨节微微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他想了二十几年，却依旧没想明白。

  不管是人族的军神，还是异族的妖圣，都是近乎“神”一样的人物。

  人，如何杀神？

  “你觉得自己此生入九重境，还有希望吗？”

  楚尧又问。

  这个问题很扎心。

  人族的修行，是一个抛物曲线，五十岁之前，修行速度是最快的，时刻都有进步的可能，但五十岁之后，要想进步，难如登天。

  甚至还会有修为滑落的风险。

  灵能修行的“有借有还”，大都是五十岁之后的阶段。

  即便修出了金身，也要时刻担心这件事，大部分精力，都要放在“内耗”上。

  能逆着生命周期穷精猛进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而很显然……

  放眼修行的场合，段不平，只能算是个一般人。

  否则，也不至于二十三年坐牢苦修，还只是金身境。

  这个问题，段不平拳头捏紧了，眼珠子转了转，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