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这是楚尧进入海底九重天后的第一感觉，热到发烫，像是位于烤箱之中，四面八方都是通红的火光。

  细细看过去，才看清楚，原来那是岩浆。

  这是一处色调极其艳丽而明媚的空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然而两者却达到一种微妙平衡。

  坚硬的地面，一半呈现出蔚蓝，一半呈现出通红色，分别向两边无尽蔓延，只是在中间相交的那条线上，有着九个凸起的石台。

  像是王座。

  “墨奇妖圣修炼的是水火之道？”

  楚尧脑子里不由冒出这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便是——“这个地方如果被破坏了，地下的岩浆便有可能顷刻间爆裂开来，让整片无尽之海，变成无尽死海。”

  这大概就是无尽之海最深处的秘密了。

  几千年前，那位人鱼族的公主，以绝世之力改造此地，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想着这些……

  楚尧朝那九座石台走去，靠近之后，才赫然发现。

  九座石台上，密密麻麻的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纹络，蕴含着一层层古老而强大但却不同的气息。

  这是……封印？

  楚尧心中隐隐冒出这个念头。

  大概，生活在这片无尽之海中的强者们，一代代，都在镇守着这里，一层层加固着这封印。

  只是现在……

  这封印之上，却已然产生了细密的裂纹。

  这便是时间的威力。

  再强大的封印，也耗不过时间的湮灭。

  那么……

  一个可能性，便在楚尧脑海中呼之欲出。

  墨奇妖圣之所以会选择帮北方妖圣的忙，大概，有可能是为了各取所需。

  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寻求帮忙，联手加固封印。

  第二，是寻求退路，如果这封印实在无法加固，有可能便会换一片新的领地。

  暂时说不好到底是哪种。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而此时此刻，楚尧自己也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

  ——我，要不要彻底毁了这片封印？

  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

  但同时也是非常危险的想法。

  自己远渡沧浪之海和无尽之海，为的就是围魏救赵，把两大妖圣引回来。

  现在祖龙岛已经被毁，海底九重天自己也已然潜入。

  可……

  失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心态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自己动了仁慈之心。

  祖龙岛，毁了便毁了，只是墓地而已，侮辱性虽强，但伤害性并不大。

  而这封印……

  倘若彻底开启，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无尽海域，万千海族，绝对会死伤无数。

  这里，或许会彻底变成一片死海。

  选择。

  还是选择。

  楚尧站在原地，沉默着，脸上肌肉都在轻轻颤抖。

  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沉浸在心头。

  一边，是自己的命运，是自己的遭遇，是既不被人族所庇佑，又被异族即将逼死。

  另一边，是彻底毁灭，我都快要死了，还管它洪水滔天？

  沉默许久之后。

  楚尧做出了决定。

  一丝乳白色的分裂本源射线，悄然从指间弥漫而出，沿着石台上的缝隙，悄然注入其中。

  那些沉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封印之力，开始缓缓的消融，像是一面本就产生裂纹的镜子一样，开始继续的生出更多细密的裂纹。

  咕嘟……

  一滴滚烫的岩浆，从下方的缝隙调皮的跳了上来，溅在身上。

  楚尧咬咬牙，速度更快。

  这封印还是颇为坚韧的，光靠分裂本源，要想彻底破碎它，犹如蚍蜉撼树，近乎不可能。

  心念一动。

  楚尧开启了空间领域。

  无与伦比的力量，开始在石台上方汇聚。

  咔嚓……

  咔嚓……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碎裂声，源源不断响起，那些早已结晶化许久的封印屏障表面，裂纹也犹如蛛网般，急速的扩展出去。

  整个第九重原本坚硬的地面，都开始被影响，生出一条条裂纹。

  楚尧身如磐石，心似冷铁。

  继续操纵着空间之力，挤压！挤压！挤压！

  这件事，注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大概率是千载骂名，将无尽之海完全海族，彻底毁于一旦。

  但……

  我若成魔！

  远征军，目前虽然还是自己的远征军，但大概率已经被军部接管，不可能再完全被自己所指使。

  那我……便一人成军！

  轰！

  十几个呼吸后，第一尊石台，终于彻底的碎裂开来。

  然后便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剩下的石台，纷纷碎裂。

  被封印了上千年的岩浆，像是出笼的猛虎，又像脱困的恶龙，呼啸而出，空气都被燃烧殆尽，整片区域沦为火海。

  楚尧开启了绝对防御，默默看着这一幕，直到整片区域都彻底坍塌，岩浆奔涌而出，如海浪般冲击、拍打着九重天的屏障，这才准备离去。

  一路向上。

  深海之中，不断有轰隆隆的声音冒出。

  无数的气泡，由深到浅，开始缓缓上浮。

  直到楚尧上升到海平面之上，站在高空之中。

  明珠岛依旧是一片祥和安宁，犹如世外桃源。

  一群衣着暴露的蛟女，扭动着肥硕的臀部，吹着大号的海螺，正在载歌载舞。

  旁边不少虾兵蟹将，都在围观狂欢，击石而歌。

  然后大海却已然煮沸。

  下方的岩浆火力全开，热度一层层向上蔓延，气泡咕嘟咕嘟的冒出，夹杂着绯红色的火气，温度也在逐渐升高。

  深处的海族，开始疯狂上涌。

  像是被活生生丢在了火锅中的海鲜一样，本能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末日般的场景，纷纷逃窜。

  结局已然不用再看。

  天灾之力，非任何人力所能抵挡。

  就算是现在墨奇妖圣回来，也彻底无力回天。

  楚尧站在高空，静静的看着下方的兵荒马乱，死伤无数，看了很久。

  并没有感到什么快意。

  同时也并没有悲凉。

  有的，只是平静。

  这样的画面，连“一将功成万骨枯”都算不上，战争至少还有基本的道义可言，而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杀戮，都是杀戮。

  况且，这些杀戮，还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直到岩浆彻底爆发，如火山喷发般，裹挟着巨大的水雾，冲破了海平面，冲向高空。

  楚尧长长叹了口气。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无尽之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