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定睛仔细地看，渐渐看出了端倪。

  那肯定不是个活物，活物不至于沉静若此。

  也不能用“那”，应该说“那些”——卵状的六颗巨石，每一颗都有成人般高大，被围成了一个圈摆放着。

  妖气，卵状巨石。

  林默心里打了个激灵，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其实夏传智已经告诉过他了，上一次在金鼎娱乐顶层，他是这样说的：“格安，像你们这样强大的种族，是不会知道有什么东西比自身活着以及摒弃道德的底线更重要的。”

  还有沈烁阳刚刚的话：“在找生存的方法。他终其一生，不过是想活下来。”

  麒麟兽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他背叛同族，与人族、天狼族和游鱼族合作偷出宝物，只为了一件事：种族的繁衍。

  下面那六颗，是麒麟兽蛋化石。他希望借助那宝物的力量，活化化石，孕育后代。

  这个目标原本无可厚非，只是林默为此略感遗憾。他不清楚那宝物是否具有这样的力量。可转念又一想，麒麟兽定不会做无用功。他作为那宝物的守护者，对那宝物的用处和用法显然比林默要清楚得多。

  林默看看四面倒着的人类，再看看下方的夏梓馨，他觉得今晚可能又是一个迷阵。

  他得先救出夏梓馨。

  思及此，他准备把夏梓馨拉上来，可他刚一拉铁链，就发现了不对劲。

  夏梓馨被铁链扯开的两条手臂上，开满了鲜亮的红。刚一开始，他以为是她身上的衣服，现在一看，她穿的是一条红色的背心长裙，手臂上根本就没有衣物包裹。

  她的手臂上淌满了血，自手腕流下，像一对蕾丝袖子，红裙子已湿透，裙摆处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方窟窿中的石蛋上滴血。

  当这铁链往上收的时候，捆在手腕上的铁链也同时在往两边收，铁链的手铐内应该是带有利器的，铁链拉得越紧，腕上的伤口就越深。

  刚刚他本意是把铁链卡紧，以免她受这铁链牵制更多，谁知这却无意中让她的伤势加重了。

  林默感到自己的呼吸节奏紊乱了。理智告诉他她身上衣物很可能本来就浸透了水或者是某种血液，这么短的时间，从血流的速度来看，不可能那么快就把衣物完全浸透，但他还是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她还活着，呼吸和心跳都比刚开始发现她时短促了一些，他能听见。他也能听见自己的，胸腔中像藏了一面鼓，鼓槌正握在了敌人手中。

  他猛地站起，手抓在了绞盘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手上的力气无处可撒，一股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浑身发抖。

  他朝向屋顶喊叫：“她是你的女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体育馆中回荡，四处都是人，而没有人给他回应。

  等回声慢慢沉下后，一个女人慢悠悠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不算。”

  林默回头，看到沈烁阳站在他刚刚站的地方，观众席后面的后台入口。她靠在门框上，看起来漫不经心。他们相隔着半个体育馆对视着。

  “她不是妖兽，也不是人，妖兽族容不下她，人族也不会容下她。她充其量是个容器。”

  林默怒极而笑：“你们需要融合性血液来为你们激活这几颗化石，才创造了她。”

  沈烁阳用右手拇指指腹磨着另外四指的指甲边缘，说：“我们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个使命所需，她本就不该来到世上。”

  妖王迟迟没有现身，在查清夏梓馨身世的时候，林默曾一度以为麒麟兽是要利用她来孵化下一代的妖王。结果，他完全理解错了。

  夏传智曾表示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说林默所面对的对手不只是他，他有他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为了复苏妖王，而是为了让自己的种族得到延续，那怕要以牺牲自己的女儿为代价。

  他的理由冠名堂皇，可在林默面前，他还是没能理直气壮地把这话说出来。

  牺牲一人来孵化一族，生命价值的天平在他们那里不构成考验，但在林默这里不是。

  夏传智一眼就看穿了他活得太像人类了，只有人类才会在道德面前悠游寡断。

  林默的内心五味杂陈，而眼下的状况他必须迅速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他要救下她。

  他的目光在瞬间尖锐，薄如刀片：“控制绞盘的开关在下面。”

  这是显而易见的判断，刚刚那环境，并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在这场馆中操作开关。

  沈烁阳倒是不否认，她无所谓地偏偏头：“是，也不是。”

  她脚踢了踢地板，一根貌似是铁棒的东西被踢得滚下楼梯，发出了“骨碌碌”的脆响：“这就是那开关上的扳手，刚刚我一不小心劲使得太大，给掰断了，现在整个开关就是废掉了，除非绞盘转到尽头要不，我没办法关掉它。

  “啊——不过，你不一定要关掉它，你可以爬下去，锯断链子把她放下来。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阴谋，腐尸似的散发着阵阵恶臭。

  林默不会忘记，他们还劳师动众地组了这一个局，把他带到了这里，这断然不会是为了让他旁观夏梓馨的痛苦。

  他环视一遍下方昏迷中的人们，围绕着麒麟兽所发生的一切，今晚的每个小细节，都被他一一连接起来了：“光有融合性血脉，并不足以让石蛋恢复活力，否则你们早就动手了。她是半妖半人，‘同类相食，血光之灾’，你们要让她彻底化妖，需要足够多的同类的精魂，比如，七千个陪祭的人类。

  “我猜今晚这个地点的选择，也是有玄机的吧。千年古都，这座城积聚过太多妖气，一年年，一代代，这些妖气会突破时空，成为一种空间粒子残留在这里。现在整座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漏斗，越靠近中心，这种空间粒子就约厚重。

  “麒麟族本就有操控时空的能力，可惜的是，夏传智在逼我现身的时候，将这种能力耗尽了。现在你们需要一个全新的麒麟兽来穿越时空，将这些空间粒子集中起来，让化石突破时空的限制，回复往日的光彩。

  “你们机关算尽，包括我会来到你们这个祭台上，都算对了。”林默笑了，“可是，你们唯独算漏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