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行啦！别在我这耗着了！”

  佟书记从抽屉拿出来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扔在刘三江面前的桌子上，“把这份文件给祝副市长送过去！”

  刘三江没有拿起档案袋，也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盯着佟书记。

  佟书记被看得发毛，“好啦！送完文件，你直接回家，待一晚上，明天中午前回来上班，行了吧？。”

  “谢谢，佟书记！”

  刘三江拿上档案袋，从佟书记办公室跑了出去。

  佟书记看着刘三江高兴的样子，心想：这臭小子！以前一个月不回家也没事，现在才半个月就嚷嚷着回家，不会是在老家谈对象了？

  现在已经是小寒节气，气温也越来越低，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马上要下雪了！

  刘三江先是回到宿舍，拿上自己的帆布背包，然后出发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天空已经开始飘下细小的雪屑。

  1978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不早也不晚。

  刘氏老宅屋檐上如同蒙上一层白色的盐粒子，配上青瓦点缀，从远处看，颇有一番水墨画的景象。

  刘三江停好车，走进了老宅，经过宅门、垂花门、抄手游廊，才走到正房门前。

  庭院里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乱七八糟的杂物也都清理出去了。

  “大奶奶！我回来了！”

  屋内传了大奶奶的声音，“仨儿，回来了，快进屋！”

  但是这次不同的是，大奶奶没有像往前一样出门迎他，这让刘三江感到意外。

  仔细听之下，屋内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来客人了？

  刘三江推开房门，便看见厅堂里一老三少，四个女人围着一个炭火盆坐着烤火，火盆旁还考这几个地瓜、土豆。

  大奶奶拉着苏晴的小手，笑得合不拢嘴，见他进来，无动于衷。

  刘三江还以为大奶奶不认识他了。

  还好，堂妹刘兰香给他面子，起身打着招呼，“三江哥，你回来了！”

  “回来了！兰香没上学？苏晴！冯曼丽也来了……”

  刘三江话还没说完，大奶奶就嫌弃的说道：“赶紧关上门！尾巴怎么这么长！就这么点热乎气，都让你放跑了！”

  老太太真是喜新厌旧！

  自从上次刘三江把苏晴带到家里来后，原本在她老人家心里占据很重要位置的宝贝孙子，现在就是多余的了。

  “吃点葵花籽，今年刚收获的！”

  刘三江拿出从工友那里用粮票换来的向日葵花盘，给每个人掰了一块。

  “大奶奶，哪间房间是我的？”

  老太太撇了个白眼，把脸歪向一侧，并不打算回话。

  堂妹刘兰香替奶奶回答了，“三江哥，给你特意留的东厢房！”

  “我回房间，放东西了！”

  刘三江进了东厢房，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布置，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大半个月没回来，老宅里外收拾卫生，他都没出什么力，终于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生气了。

  以前，东厢房是家里长子住的卧室。

  不用问，这肯定是大伯安排的。

  刚把背包藏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刘三江，我可以进去吗？”

  是冯曼丽的声音，这让刘三江没有想到。

  “等一下！”

  刘三江记起来，上次请客吃饭的粮票，还没有还给冯曼丽，估计她是为这事情找她的。

  还好，手头有全国粮票。

  全国粮票兑换成地方粮票时，会有额外的油票，这可比地方粮票值钱多了。

  刘三江走出房间，“冯曼丽给你，这半个月一直没回来，也就没还给你！”

  “我还以为你给忘了！”冯曼丽接过来，看到是三市斤的全国粮票，“不对啊！你给多了，给我六两就行了！”

  “我就这一张粮票，你拿着吧！”刘三江说。

  “那好，等过些天，农场发了工资，我再还给你那三毛八角，还有多出来的粮票！”冯曼丽有些较真。

  “我都说我请客了！不用还了！”刘三江不以为然，大方地说道。

  “不还怎么行！你这是全国粮票，里面还有油票，我换成地方粮票时，会把油票还给你的。”冯曼丽公是公卯是卯，不愿占别人便宜。

  “冯曼丽，你这人怎么这样？朋友之间吃顿饭，至于分的这么清吗？”

  刘三江不是很理解，三斤的粮票，能多出来多少油票，也就一两油。

  冯曼丽突然变得很委屈，眼珠子在眼圈里不停地打转，然后转身跑了。

  “哎！冯曼丽，你干嘛去！”

  听到刘三江的喊声，苏晴从正房内走了过来。

  “刘三江，出什么事情了？曼丽姐呢？”

  刘三江郁闷地回道：“跑出去了！”

  “啊！我去看看！”说着，苏晴也跑了出去。

  半晌，苏晴、冯曼丽都没有回来。

  大奶奶生气的撂下一句，“你就不该回来！”然后返身回屋睡觉去了。

  什么事情也没做，回来受到一番冷落，这叫什么事情。

  “三江哥，地瓜烤好了！你吃不？”刘兰香问道。

  “不吃了，跟你奶奶说，我回去上班了！”

  刘三江后半句故意说得很大声。

  这下，可把堂妹刘兰香高兴坏了，这么多烤红薯、烤土豆，都是她的了。

  “三江哥，你慢走！”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屁股还没沾座，就要回去工作。

  第一场雪，下得快，化得也快。

  本来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被雪水浸泡后成了烂泥路。

  刘三江小心驾驶着吉普车，生怕陷入泥沟出不来了。

  就像电视剧进入了雷场的士兵，无论再怎么小心，还是误踩了地雷。

  吉普车在坑里严重打滑，不能自拔。

  周围一片平原，连个大点的石头都没有，这土地种庄稼倒是个好地方。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两位路人，让他们帮忙推了出来。

  回到矿区的时候，天都黑了。

  临近春节，加班的情况更严重了，好在天气越来越冷，所有户外的工作陆续停工了，工人们都在车间内干活。

  1月20日，高考成绩单出来了。

  刘三江考了288分，很吉利的数字，他给农场打了个电话。

  “同志，你好！我找一下，一生产队苏晴同志！”

  “请稍等！”电话接听筒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是喊声，“苏晴同志，接电话！”

  等了不到一分钟，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温柔，“喂，您好！”

  “苏晴，是我，刘三江！”

  “三江！你考了多少分？”

  “288！你呢？”

  “361！你知道曼丽姐考多少吗？”

  “她考多少？”

  “412！”

  “这么多！对了，你报考的哪里的大学？”

  “当然是商海的！”

  这时，电话那头有人催促道，“行了！行了！别占着电话，外线打不进来！”

  “领导！马上！……三江，忘了告诉你！我们知青吃完午饭，就要全部返城了！”

  “啊！？”刘三江听到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苏晴！……”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电话挂断了。

  “话我还没说完，电话怎么挂了！”

  刘三江也只好放下听筒，佟书记一早就开着出门开会出去了，这个点马上到中午饭点，回家是来不及了。

  “商海的大学！张哥，我用一下你的自行车！”

  他回宿舍掏出包里的二百元，骑上自行车，就去县招生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