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没去干妈家，而是直奔城中的国营商场，她要确认一下何慧丽是不是还在那儿上班。

  接近中午，来购买年货的人有增无减。说是国营商场，其实和供销社一样就是一个红砖水泥房子，只不过比供销社的要宽敞很多，里面的人熙熙攘攘的，以前空着的柜台都摆卖了商品，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北顺着人流往里走，这间国营商店包括经理和会计一共六个售货员，当初小北只见过何慧丽和顾美芸，今天一看又多了好几张生面孔。

  “美芸姐！”小北来到一个卖布料的柜台前，顾美芸忙着给顾客扯布，也没听见她的喊声。

  人多嘴杂，小北只好先离开这个柜台往里去，从头到尾走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个卖日杂的柜台看见忙碌的何慧丽。

  小北紧张的躲在人群里偷偷打量何慧丽，她绷着脸面无表情的跟顾客说话，也不知道问她话的人说了句什么，何慧丽鄙夷的挪开视线，往别处瞅不搭理买货的人。

  小北心生疑窦，若是她的话，手上应该有伤啊！何慧丽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工作服，胳膊上戴着套袖，两只手放在柜台下面，小北看不到有没有受伤。

  为了不让何慧丽发现她，小北躲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她的个头太小，前面来往的人不时挡住视线，小北急的焦躁不安，越是想看越看不到，这种心情比猫挠了还痒痒。

  日杂柜台聚集的人很多，谁都想在新年的时候用上新的厨具，询价的人多，一时半会儿没有散开的意思，小北只好另寻办法，无意间一回头正看到顾美芸摇手，不知道在喊谁。

  小北清楚地看见她的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包着纱布。

  怎么会是她？

  只觉得后背凉丝丝的小北惊愕的看着顾美芸，思忖片刻后，小北摇头，不对！绝不是顾美芸。

  她和顾美芸聊过天，以她两世的阅历来看，顾美芸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大姐，再说她们俩之间并没有矛盾，没有理由来偷袭她。

  这时小北的目光重新投向何慧丽，赶巧有个人买了一个塑料盆，何慧丽藏在柜台下的手拿出来，把盆递给他。

  但是她用的是左手，右手依然垂在下面没动。

  小北一旦认定某件事，不弄清楚绝不会罢休，这么多人买东西，就不信何慧丽不用右手。

  等了三五分钟，何慧丽终于抬起她的右手收钱，右手和左手一样完好无损，这让小北诧异不已。

  走出国营商店很远了，小北还是不敢相信的回头望着，顾美芸手上有伤，而最值得怀疑的何慧丽没有，难道她之前的所有判断都是错误的？

  “小北!”

  小北茫然的看着四周，是林月玲在喊她，但是她人在哪里呢？

  “小北！”又是一声长音，林月玲从一间理发店里钻出来，“你干啥呢？我到处找你。”

  小北吃惊的看着林月玲，好好地长辫子怎么就给剪了呢！

  “你剪头发了？”

  “嗯，你看好不好看？”林月玲得意的转了个圈，剪成锅盖一样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一丝不乱。

  是啊，前世的林月玲年轻时就喜欢短发，喜欢那种俏皮的波波头，配上她精致的妆容，走在大街上就好像电影明星一样。

  可是78年一个小县城的理发水平真的是太有限了，以小北的眼光看，她的头发要于月梅剪，都会比这个要好。

  “嗯，好看。”小北憋住笑，不想打击她的自尊心，“婶子和我妈她们在里面剪头发吗？”

  “不用看了，她们去裁缝店做衣服去了。”林月玲略有些紧张，挡住小北的视线不让她往里看。

  “你怎么了？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没给钱吗？”说着话，小北掏兜给她拿钱。

  “不是，我…”

  “吱呦”一声，理发店的弹簧门推开，刚剃完头的苏宏杰红光满面的出来，看见小北后明显的愣了一下，收住脸上的笑容。

  “林月玲，我们去前面的公园看看吧。”苏宏杰不理小北，径直过来要拉月玲的手。

  “放开！”小北厉声呵道，把林月玲吓一跳，“小北……”

  月玲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她也没想到会在县城里碰到苏宏杰，交往了几次，她并没有觉的苏宏杰像小北说的那么坏。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啥误会啊？不如现在解开矛盾，你看你们俩还同姓，又都认识，干嘛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的？”

  小北一把推开苏宏杰，她力气大，讨厌他和林月玲在一起，下手自然很重，苏宏杰站不稳，脚底一滑摔在脏雪堆里。

  “小北。”林月玲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怎么这样？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小北对前世父母亲的复杂情感此刻全都爆发出来，对苏宏杰是恨，对林月玲是悔，她不允许悲剧再一次上演，绝对不行。

  “姐，你了解这个人吗？他朝三暮四，拈轻怕重，你干嘛要和这样人做朋友？”

  “苏小北，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凭什么在月玲面前诋毁我？”苏宏杰不想自己被林月玲瞧不起，爬起来朝小北愤怒的吼道。

  “呵呵，我诋毁你？我问你，月玲姐一个女孩子跟你去公园玩，你考虑到她妈妈的感受吗？你以为自己六七岁想和哪个女孩出去玩都行吗？”

  “你俩碰上就可以带走女孩子？你不觉得把她安全送到她妈妈那里才是正确的吗？”

  小北的咄咄逼人激怒苏宏杰，“你少来这套，就你的思想最肮脏，我和李思思都一起出来玩过，你看见我把她怎么样了吗？”

  小北冷笑，回头看林月玲，“姐，你听到了吧？你在他心目中，和李思思是一个样的。”

  林月玲不傻，听出小北的话外音，责怪的瞪了一眼苏宏杰，“走吧，我们去找妈妈。”

  苏小北拉着她气鼓鼓的往前走，月玲好奇的左右看看，“我们这是去哪啊？”

  “去我干妈家！”小北知道苏宏杰跟在后面，正好回去让苏秀英骂他一顿，最好直接促成送他当兵的念头，省的他惦记林月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