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是被冷醒的。

  她试图舒展身体，才想起自己在一个大水缸里，关节抵着水缸壁，浑身只觉得冰冷、麻木、酸痛，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水缸的破洞那儿微微透出几道光，天色已经渐渐亮了，秦玥能够听见公鸡的鸣叫和这户人家起床忙碌的声音。

  等他回来……

  秦玥并没有着急要爬出水缸，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否安全，她的脑海中只有那句“等他回来”在回响着。

  她相信他。

  李沐瘫在草地上大喘着，旁边是条小溪，他伸手遮住了刺眼的光线。

  小黑用马鼻子怼他的脸，一张马脸上全是不满，似乎在嘲笑着，它马都没累，他一个骑马的人居然累瘫了。

  李沐咬牙翻身起来，玥玥还在等着他，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刻。

  经过了一夜，她一定很害怕。

  那些黑衣人终于还是棋差一步，在李沐的巡回消耗下被杀得七零八落，可惜的是，那位头领弟弟见势不妙，跑了。

  李沐捧了一把溪水泼到脸上，用冰冷的溪水刺激自己的大脑，让自己清醒几分。

  他转头看了小黑一眼，只见它原本油光发亮的黑色毛皮已经暗沉结块。

  李沐将它牵到溪边清洗，那些暗沉的颜色居然是泼洒到它身上最后凝固的血。

  血水顺着小溪的流动消失。

  也是这个冬天没那么寒冷，小溪只有岸边结了一层薄冰。

  小黑甩了甩身上的水，李沐也不等它干，便直接翻身上马，往回奔去。

  他的银甲上结了一层暗红的霜，此时随着骑马的颠簸掉落下来，在地面上溅起异常美丽的冰花……

  秦玥听见马蹄声，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清醒了一些。

  随着一声掀开盖子的声音，她只觉得周围一下子亮堂起来。秦玥用力抬起脑袋，脖子的关节都因为僵硬太久而发出“咔咔”声。

  “我来了，玥玥。”

  阳光层层洒在李沐的银甲上，此时的李沐宛如救世的天神。

  秦玥艰难伸手，李沐握住她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皱眉：“玥玥！”

  秦玥尝试起身，却觉得身体仿佛千斤重，根本动不了。李沐顾不得身上盔甲硌人，他伸手将秦玥抱起来，入手之处皆是一片冰凉。

  李沐眼中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玥玥，你受苦了……”

  秦玥昏昏沉沉，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想要安慰他，却觉得嗓子像卡了粗石一样。

  硌了半天，她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相信你，等着你呢……”

  或许是因为终于放松了神经，秦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沐身边不剩什么黑影卫了，他抱着秦玥骑着小黑，在隐秘之处观察着绵州的城墙。

  城墙上的守卫果然比以往多了一倍，进出城的查搜也严谨了许多。

  秦玥无意识地哼哼了几声，似是很不舒服，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脸上也显现出病态的潮红。

  李沐眼神阴沉，他觉得一切都是齐王的阴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做这些弯弯绕绕……

  在别院悠闲喝茶的齐王忽然打了个喷嚏。

  “哟，主子被人念叨了，是不是王妃呢？”残影冒出头来，挑着眉道。

  齐王一个眼神便让他讪讪地缩回脑袋。

  绵州城是进不去了。

  李沐早就卸下了盔甲，他将秦玥贴身搂着，秦玥发了高烧，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不能再耽误了。

  现在往他的兵马所在的益州方向跑也来不及了，李沐拍了拍小黑的脑袋：“找户偏僻的山野人家，不要一大村子的，要就一户人家的那种。”

  小黑很不服气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很不满意他这种使用它的方法，但是看在秦玥病重的份上，小黑还是勉强迈开了蹄子。

  “我考了第一……不是……我不要钱……”

  秦玥嘟嘟囔囔地念叨着。

  李沐安慰着：“好，好，不要钱……”

  “钱都不给了吗！”秦玥的脸都皱了起来。

  明明还昏迷着，居然对钱财这么执着，李沐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走……我很乖的……妈妈……不要离婚好不好……”

  李沐有些听不懂秦玥的话了，但他将秦玥抱得更紧，因为他感受到了秦玥的那份悲伤。

  很快，小黑停在了深林中的一座木屋的门前，屋后正升起炊烟。

  一直飞速跟着李沐的墨影出现了，他不曾喘息两秒，径直上前敲门，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他便瞬间消失在阴影中。

  只是地上竟然残留了一丝血迹，有点刺眼。

  李沐抱着秦玥上前两步，不准痕迹地用脚在地上抹了抹。

  门开了，一个留着大胡子的黝黑汉子警惕地看着李沐：“什么人？”

  李沐的盔甲之前就脱了扔了，此时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灰头土脸的落魄公子，秦玥的衣衫也灰尘尘的，裙摆还撕了一条，她的病色也让这身华贵的锦缎一同失了几分光泽。

  唯有小黑还是英姿勃发的一匹骏马，但此时也显露了几分疲惫。

  李沐连忙柔声求道：“这位大哥。我家娘子旅途中受了寒，现在发了高烧，还请大哥让我们在此暂做修养，救救我娘子的命吧！”

  胡子大汉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又见秦玥的病态不像伪装，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们进屋了，至于小黑，李沐阻止了大汉套马，就让它在林子里自己玩儿去，反正不会跑丢的。

  如果小黑想离开，李沐也不会阻拦，经过此次，小黑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想要个自由，李沐还是可以给的。

  木屋内部意外地宽敞，还做了几个房间，大汉带李沐到了一个看起来里面打扫的客房，解释说他的妻儿以前偶尔会来看他。

  大汉是个猎户，以前也和妻儿住村里，打猎的时候才进林子这儿暂住。直到去年他的妻子带着儿子跑了，他孤家寡人便干脆直接住在了这里。

  只是看这房间的干净程度，大汉似乎还没有放下过往……

  李沐解释了一下为秦玥处理需要锁门避讳，大汉也一口答应。现在李沐心无旁骛了下来，要了一盆冷水，将秦玥的衣服褪下，仔细地擦拭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