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光寺荒地无名氏
作者:安喜悦是我      更新:2022-07-26 02:01      字数:4338
  第八章红光寺荒地无名氏

  一整天没有看到肖不修的身影,倒是在傍晚时分看到了一身风雪的道迟来了。作为武僧四兄弟中最不爱说话的一个,这一次倒是滔滔不绝,描述起了他这几天的经历。

  我在学堂的时候,皇上让净敕和武僧四兄弟无需再跟着我。他们五个人一合计,就回了红光寺。一是离开了不少时日,很多事情还是要处理的,特别是净敕本身就是红光寺知客僧,又是悟心大师的儿子,自然也是红光寺很重要的人物。武僧四兄弟也想趁这段时间再精进一下自己的武功,所以这五人很快就回去了。

  日子过得很简单,红光寺的香火很旺盛。五个人穿回了僧衣,重新剃光了头发,一切照旧,并无不同。初一十五香客很多,净敕也很是忙碌,就让武僧四兄弟在练功之余,把藏书阁的书本整理一下,顺便找几本有趣的话本子,等着回京城的时候给我带过来。

  另外,红光寺后院墙外有一片荒芜的竹林,正好趁着现在草木枯萎的时候收拾出来。净敕想着可以在这里种些容易成活的草药,也可以补充红光寺的药箱。所以,他就先让力气大的道迟先去整理,开春后开始种植。

  道迟喜欢做这种事情,可以不用和人打交道,与荒草和黄土在一起的时候,他会觉得很安静,还能够默默背诵武功秘籍,精修自己的武力。但这半个月来,他总能够听到一种啃噬的声音。悉悉索索,并不像一般的鼠蚁之类的啃荒草根的声音。一天两天三天,这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这块荒地并不大,但因为是在红光寺的后面,比较隐蔽,一般人也都不会来。道迟仔细寻找了两天,才在东北角荒草和石块之中发现了一口枯井。红光寺的人都不知道这里有一口井,道迟很是惊奇。但他能够听到这下面传来的啃噬之声相当大,越发不对劲了。

  看净敕在前院忙,他就去叫了其他三兄弟过来帮忙。这四个人的方法也是太过简单了,直接丢了一个火把下去照亮,结果看到了十分骇人的一幕。

  枯井很深,下面卡住了一个人,应该是大头朝下的姿势。井壁上满是小老鼠,正在顺着这人的身体啃噬着,尸身腐烂的恶臭和被啃噬出来的污血弥散在整个枯井之中。他们扔下的火把驱散了一部分小老鼠,但也点燃了尸身。

  道迟他们几个又急急忙忙地担了两桶水过来才浇灭了尸身上的火,那股味道就更加难闻起来。这四个人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点发呆。净敕赶过来的时候,让他们都别动,先报官再说。

  京畿府的人一看是武僧四兄弟过来报案的,也没敢耽搁,就立刻带着仵作和家伙事赶了过来,人多力量大,大家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总是把这具已经焦黑腐烂的尸体弄了上来。但已经是面目皆非,仵作说看这个腐烂程度也是死了月余了。

  后来,京畿府陈大人也过来了一趟,说是先按照无名氏来处理,若是有人报官寻找失踪人口,再根据情况安排。因为天气寒冷,就先送到了郊外的义庄停上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了,再没有人过来认尸,就可以烧掉安葬了。

  “这事情这样处理也无可厚非,但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安。现在看起来,这很可能就是一起凶杀案,这人是被杀投入井中的,若不是我去收拾荒地,耳力听得到,这人恐怕是化作了骸骨会在这里待上百年的。”道迟念了几句佛经,心下不忍。

  “万一他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也是有可能的。”我提出了假设,“荒草和石块之中,万一是没看到呢。”

  “石块很多,但应该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搬过来的,并非原来就有。荒草也有故意放过去的感觉,整个现场倒像是要故意隐瞒这里有枯井。”道迟还挺认真的,“仵作说,那尸身虽然腐烂烧毁,但还是能够看得出头骨破了个洞,致命伤应该是这个洞。”

  “那就让陈大人多费费心吧。”一想到那样恶心的尸身,我是不太想知道更多的。

  “小七大人……”道迟略略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这几日越发寝食难安,总觉得这人或许死得冤枉。既然被我发现了,也是有缘。佛说要渡有缘人,这人若真是枉死,又在红光寺里,就真的要替他伸冤了。”

  “哦。”我想了想,“京畿府那边还说了什么?”

  “应该是年轻男子,身材高大,布料普通,鞋子很脏,”道迟估计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这一次倒是觉得他很是认真。

  “可我为什么要去破这个案子呢?”虽说我不是不管,但总要有个理由。因为京畿府已经接了下来,我再去无缘无故为了道迟去搀呼一脚,也挺不好的。

  “小七大人。”道迟忽然跪了下来,“不瞒小七大人,我年幼时曾经因为练功太过枯燥,很是烦闷,就偷偷从红光寺跑出去过。后来在一间破屋里见到一个大叔,他对我极好,让我甚至都产生了就这样离开红光寺生活也不错。可这个大叔被其他乞丐丢进井里淹死了,原因只是大叔为了我抢了一个脏窝头。我至今都记得大叔被捞上来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还有已经泡发了的脏馒头。我没有能够找到那几个害死他的乞丐,心里很是愧疚。每日里都是噩梦连连,直到回了红光寺,跟悟心大师说了这个事情,大师让我放下,努力先做好自己……我就这样过了十年。但如今又见到有人被投入了井里,我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不安和愤怒之中,我想,若是我能够帮助这个人找到凶手,或许也是能够缓解我的心结。请小七大人帮我。”

  这一大番话说完,我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成长的代价就是不断遭受痛苦,再用余生去愈合这些伤口。最不爱说话的道迟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在他小小年纪的时刻,这真是难以痊愈的疼痛。

  “明日我们一趟义庄吧。”我把道迟扶了起来,“在我这里不需要跪的,有事情说就好了。”

  “小七大人……”道迟的眼睛有点红,“为何不是去京畿府,而是要去义庄?”

  “这事情你就不懂了。”我嘿嘿笑了起来,“如果我直接去京畿府,就等于是直接抢了京畿府的案子,等于是对于他的权利进行挑战。我现在这个身份,的确不太行,除非肖大人给我撑腰,我才能大摇大摆去问这个案子。现在,倒不如装作是出城溜达,然后在义庄喝个茶,顺便了解一下案子……”

  说道去义庄喝茶,陈一陈二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的确也是,谁没事去那里喝茶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还是可以去看看的,能不能破,就不是我能预测的。

  道迟在南厂也有自己的房间,所以也不需要我管。我琢磨了一下,就让陈一陈二把房门关上了,现在我又占领了肖不修的房间,并且他屋里也堆放了旁人送给我的节日礼物,我需要清点一下的。

  这一数不要紧,还真是把我下了一大跳。这礼物中,银票就足足有二十万两,金银珠宝两个箱子,还有文房四宝之类的一个大箱子满满的,居然还有春夏秋冬的布料两大箱。我都不禁咂舌了半天,翻了又翻。直到大半夜,我这里依然灯火通明。肖不修回来的时候直接皱了眉头,沉声问道:“肖小七,你在做什么?”

  “看起来特别像是要跑路吧?”我哈哈哈地笑起来了,没办法,心情好。忽然得了这么多的东西,就跟摆摊儿一样把屋里占领得满满的。“有权有势真好,自己都不用花钱,还有来送钱。”

  “这不过是可以收下的,那些不能收的,我已经替你拒绝了。”肖不修也拿起了一个小金元宝掂了掂,“这些收下了,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也是你应得的。我和你说过的,那些悬赏赤冲和王富贵的私人赏银都送了过来。不过你要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些人才会对你如此只好的。哦,当然了,也是有几个真心实意来给你送礼的。”

  “嗯嗯嗯,懂的。”肖不修这人说话真是不招人爱听,这大过节的,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非要用身份地位来扎我的心。“大人,这些东西都整理好了,我打算留一万两放在南厂小金库里,其余的,就都给皇上吧。”

  “为何?”肖不修愣住了。

  “这么多东西,我放在哪里?现在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晚上我怎么睡?睡在银票上?多脏啊。”我踢了踢箱子,“这世间,来钱太快并不是好事情,不如丢给皇上。当然,您要是舍不得,还可以再留一部分给南厂,我没意见的。”

  “你真的这样想?这么多的银钱,很多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肖不修很是认真。

  “是呀,这么多的钱,其实是负担的。我放在哪里合适?还要担心它会不会丢了?有没有人觊觎这些财宝,会不会偷走。”我叹了口气,也拿起了一锭大银子,沉甸甸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呢?每日里有碗粥,能够慢慢品尝这滋味下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

  “肖小七,我可以帮你保管的。”肖不修眨了眨眼睛,“没必要给皇上的。”

  “给他吧,我得了这么多东西,他必然是知道的。”我笑着说道,“给了他,他若是再赐予我,那就是变成了我应得的。否则我现在收了这么多金银珠宝,有朝一日恐怕都会是我收贿受贿的证据吧。”

  很多时候,金钱太多,真的是负担。肖不修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这样做,这样问,不过是试探我而已。恐怕他也是没想到我竟然一分钱没要,全都送了出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让肖小五带人进来,把这些东西全都搬走了,明日一早就送进宫里,让皇上定夺。一万两放入南厂小金库,明日先给肖十七一些,让他多做几个肉菜,改善一下大家的节日餐饮水平。

  “这些布匹留一些,回头我给你做几件新衣服。”肖不修去摸了摸那些布料,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那也不用了吧,我的衣服已经很多了,都装不下了。”我可不想有那么多衣服,太麻烦。

  “女孩子……”肖不修还想说下去,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大人啊,有南厂的这件制服就已经很好了,这个才是真的我最喜欢的。不要再做衣服了,否则我都要把我的衣服放到您的衣柜里了。”

  肖不修闭了嘴,让人也把布料搬了出去,屋里总算是又干净整齐了。

  “对了,我的那些令牌、佛头什么的,你收好了吧?我就不操心这个了。”我已经伸手把头上的木簪子拔了下来,我还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掉地上都不会坏,心里没负担。头发一下子散落开来,还挺轻松的。不过,我看到肖不修的神情不太对,一直盯着我看。

  “咋了?有事情?”

  “无事。”肖不修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明早我要和道迟去一下义庄,看个尸体……”

  “肖小七,你还真是没有忌讳。”

  “是呀,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正月里,没关系的。”我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我肖小七,行得正,坐得正,躺得正,我怕啥。”

  “行吧。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这事情您去了反而不好,我先去看看情况,然后再说。”我可不想和肖不修一起去,义庄的人还不又跪一地,那事情就大了,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呢。“明日将这堆金银珠宝送进宫里去,您顺便把我藏在冷宫的五千两银票拿出来,放在南厂……放你的衣柜里好了,嘿嘿,这里安全,我很放心的。”

  其实,现在我大部分东西都放在了南厂,冷宫里吃食不缺,也不需要放那么多东西。所以说,个人物品太多并非好事情,有时我总会担心,却又拿不动这么多东西。

  “肖小七,我看不懂你。”肖不修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也不懂我自己。”我说的是实话,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之前真的很喜欢肖不修的,可是忽然就不喜欢了。也不是不喜欢了,可能是厌烦了。那种无法心意相通的双向奔赴是最可怕的情感,即便是我能够感受到肖不修对我的亲吻有了热度,但我却在那一刻总会想到他作为大月国南厂都督的刻板面孔,以及皇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的确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对自己在大月国的未来生活,第一次看不懂和没有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