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看不见的凶手

  就算是白日里，大牢内也很是昏暗，甚至还有些角落根本看不清楚。我们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眼睛都需要适应一下，才看清楚一些。

  马茂春叫人又点亮了几盏烛火，但我没有让他们进入牢房，都只是站在了外面。

  此时皇上也快步赶了过来。我们都站在牢房的外面，影子则蹲在叶三的尸体旁仔细翻检着，“指甲很长，也很脏，里面是黑泥。”

  “有吃食么？”我想走过去，不过又觉得挺恶心的。

  “没有。”影子把叶三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仔细看着。“很脏，是大牢里的泥土。”

  我抿了抿嘴，看着叶三的尸身。四肢略略扭曲变形，的确是四肢已经折断的样子。他还真是挺厉害的，都打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能吃东西，更可以自杀？“看一下嘴和下巴，是不是破了？”

  “脸上有伤痕，但嘴没有破。下巴有伤，看起来是擦伤，轻微出血。”影子捏着叶三的下巴又看了看。

  “你使劲按压一下他的肚子，要很使劲的那种。”我的要求可能也挺奇葩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不出声，皇上也没说话。影子抬着头问我“哪种力度？能打断肋骨那种？”

  “不是，就那种一拳能把他肚子里的吃食打出来的。”我想了想，“我见过街上打架的，他们打一打对方的肚子，能把吃下去的东西打吐的。这人不是刚死么，你试试看。”

  我都似乎听到大牢里围观的人们有倒吸凉气的声音，怕是我这个要求和说辞有点过分冷血了。不过，我还是想试一下的。影子转了转手腕，直接几拳之后，叶三的嘴里果然吐出了食物的残渣，很是恶心。特别是在烛火的映衬下，正常人都不忍看下去。就连肖不修都拉着我的后衣襟，禁止我走过去。

  “皇上！封锁大牢！封皇宫！禁止所有人出入！快！”我直接吼了起来，“一定要快！如果有人出宫了，一定要问清楚是谁，去了哪里？能抓就都抓回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皇上被我这一声也吓了一跳，但是他也立刻说道“快！封宫！”

  马茂春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很快四处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知情的人估计都觉得是宫变了。此时，皇上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才发问道“为何？”

  “叶三不是自缢，是他杀。”我看着皇上，也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每个人都很惊讶，只有肖不修表情很是平和，甚至还表露出“肖小七说的都对”的架势。

  “仵作来了么？”我张望了一下，看到仵作们已经背着箱子跑了进来，便招呼他们几个，“快去给叶三剪剪手指甲，小心一点剪，不要剪破……对了，找张白纸，把剪下来的东西都平摊在白纸上，细细平铺就可以。”

  仵作们也是认识的，动作极为麻利，在影子的帮助下，已经开始动手了。皇上走到了我的面前，问道“这到底是为何？”

  “皇上呀，你等等嘛，就一小会儿，我会解释的。”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仵作给叶三剪指甲，并且是十个指甲全都剪了下来。叶三的指甲很长，这种人不注重个人卫生，长指甲很是难看。不过，他的两根小指应该都有长指甲，但已经折断了，仵作只能小心翼翼地剪了剪边缘。

  整理好的指甲碎片以及指甲里的泥土都放在了白纸之上，仵作捧着想要走过来，我喊道“不不不，我不看，你就告诉我叶三的指甲里有没有血？指甲的断裂是如何的？”

  仵作停住了脚步，影子举了个油灯过来照亮。“指甲全都折断，并不是齐根断。指头上全都有血，血里有泥。”

  “你看看这个泥，是不是大牢地上的，然后再看看，仔细看看大牢地上是不是有他抓出来的痕迹。”我冲大牢里的禁军侍卫和牢头招招手，“你们都举起火把和油灯，但是不要移动脚步，现在蹲下来仔细看。千万不要动，否则会破坏地面的痕迹。”

  很快，就有靠近墙壁的侍卫喊道“我这里好像是抓痕。”

  影子和仵作都是有经验的，立刻高抬脚轻落地，走了过去看个究竟。影子看了看说道“看起来像是用力抓出来的，但是很短，不足一掌长。”

  “再看一下有没有脚印，不是现在你们牢房里所有人的脚印，一定要仔细看。”我有些紧张，忍不住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但动作有点大，伤口立时留疼了起来。

  “肖小七，小心些。”肖不修已经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直接把我抱在了怀里，保证我不会动，不会倒。

  我还是继续努力看着，这个位置看过去，即便是已经有了烛火，在牢房深处的角落里，依然还是有阴影。果然，影子已经说道“有半个脚印，看起来不是我们这些人的鞋底印。这半个鞋印应该是普通的布鞋，很普通的那种。”

  “画下来吧。”我转头对肖不修说，“大人，带我出去吧，这里太臭了。”

  “好。”肖不修扶着我走了出去，这一次我两还挺牛气的，直接从皇上眼前走过去的。皇上居然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也跟着我们走了出来。直到出了大牢，站在了阳光下，我才觉得舒服了一点，毕竟日渐灿烂的太阳暖和起来，令人感觉到是回到了人间一般。

  “皇上恕罪哈，我刚才的确是有点着急了。”我的态度特别好，首先承认错误。不过，皇上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还把自己的披风给我围住，“不妨事，说说吧。”

  “叶三是他杀，不是自杀。这个我刚才说了。其实，很明显，他一个四肢全都折断的人，用这种方法自尽，当然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这是需要极大的绝望之后，才会这样做。因为他需要将自己挂在牢房的铁锁之上，再挪动身体慢慢自绝。”我说起了整个过程，“我们刚才都看到牢头演示过这种自尽的方式，看起来很简单，四肢也可以不那么用力，只是要挪动自己的腰臀部而已。但是，我刚才让影子使劲捶打他的肚子，他吃了太多的东西，按照这个这程度，想要移动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他是个四肢都折断的人。”

  “朕昨日审问他的时候，他还是可以动一动的，并没有完全不能动。”皇上提出了疑问。

  “对，这就是我让他们剪他的指甲的原因。”影子已经把指甲那一包东西拿了过来，展开在我们眼前，“指甲并未齐根折断，说明他在用力的时候，根本不足以用尽全力，但是又在抓地，企图抓住什么……也可以这样说，有心无力，无法停下来，因此指甲缝里的泥上面必然也都有血，可见他是用力挣扎过的。所以说，他是被人拖过去造成了自杀的假象。”

  “他杀了朕的儿子，必然就是死路。自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皇上顿了顿，继续提问，“就算是折断的指甲证明他可能是被人拖去自杀，但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了。”

  “所以，我让影子把他肚子里的吃食全都打了出来。”我看了一眼影子，他的表情难看了一点点。“那些被吐出来的食物很是细碎，证明他在吃的时候很是认真，并不是囫囵果腹，而是在慢慢吃，慢慢享受人生中最后的这几口食物。他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想认真吃饭。说不准还在期待那个华服男人可以救他出去，从此他就可以过上富贵的生活了。”

  “好，这也算是证据。”皇上点了点头，“但是，朕的皇宫大牢戒备森严，他又是重犯，不可能有人接近。这里的守卫一直在，没有任何人离开过。”

  “可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挂到牢门的锁头上的……”我极快地接话，“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听到有任何人看到叶三自杀时是如何将自己挂在锁头上的，只有牢头在演示这个动作。另外，如果说，叶三已经自己挂在了锁头之上，那必然还要有一个慢慢自缢的过程，为什么也没有侍卫看到？”

  “常景行！”皇上吼了一嗓子，牢头常景行立刻跪倒在地，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你是怎么守卫的？”皇上这声音都听得出来，怒火已经上来了。

  “卑职等人一直在牢门看着，因为有送早饭的人过来，打翻了粥桶，我们几个去帮忙，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叶三已经自缢了。”牢头常景行使劲磕起头来，“卑职有罪！卑职有罪！”

  “肖小七。”皇上又转头看向了我，他的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就算是常景行去帮忙收拾粥桶，叶三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自缢？难不成牢房里还有人？所以才有了那半个脚印？但这个人是如何进去的？又是如何做而不被发现？”

  “这些问题我还回答不了，但我能确认的是，当时牢房里出了叶三之外，还有一个人。牢房里很黑，就算是刚才我们都点亮的烛火，也依然有昏黄不清楚的地方。如果一个黑衣人站在角落里，从亮处急匆匆跑进来的我们，也未必能够发现他的踪影。眼睛无法适应黑暗，只能等一会儿才可以。那么，常牢头和侍卫们在光亮处收拾完粥桶，转身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叶三的尸体，一时惊慌下，也未必往牢房深处看。那人就藏在黑暗之中。”

  听完我的这番话，皇上忽然就又折返回了大牢，应该是确认我的说法了。肖不修没有跟着皇上，只是站在我的身边，问道“或许此人早在侍卫们报信的时候跑掉了，封宫还有用么？”

  “那这事情就只能试试了。宫里这么多人，要劳烦肖大人去一一鉴别一下才好了。”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千人皇宫，进进出出还有不少王公大臣以及他们的亲随。并且，这个时间点不算特别好，皇上刚上完早朝，很多人都已经散了出宫去了。

  肖不修叹气的声音，我都能够听得到。他必然是觉得疲惫死了，排查这么多人，说不准还没有什么效果。

  “大人，我再给您一个方向吧。”我看到有个仵作已经把半个鞋印拓印了出来，“这是个男人的脚印，重点是这个男人应该瘦一些，和您的身量相仿。”

  “为何？”肖不修已经接过了那张鞋印纸，仔细看起来。从我半仰头的角度看过去，他那个认真的表情还真的挺好看的。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居然还能闪着光，好想摸一下。

  “因为我看过您的脚印呀。”我一动伤口就痛，只能忍住了。“您每一次都特别华丽地从我眼前走掉了，然后我就只能看着您的脚印发呆。多看几次之后，我就大致知道您这个身量的男人脚印的形状，通过深浅也能看出来胖瘦。就比如，肖十七会胖一点，他的脚印就重一些。肖小五比您瘦一点，矮一点，他的脚印就清浅。影子其实也是有脚印的，只是没有那么明显，不过，他若是吃多了一些，脚印就会大一点点……”

  “肖小七，你真可怕。”影子都已经忍不住出声了。

  “嗯，真可怕。”我低声说了一句。肖不修看着我，却没有出声。

  此时，皇上又已经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已经确认了我的说法，他的表情却难看了许多。“就算是有人动手杀了叶三，叶三怎么不喊叫呢？怎么任由他人杀掉他呢？”

  “是啊，叶三没有喊，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默默地死掉了。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自杀，畏罪自杀。但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我看着大牢的黑暗之处，心里忽然哆嗦了一下，仿佛那大牢里的深处飘出了死气，令人感到万分的阴冷。“其实，最大的破绽是叶三断掉的脖颈，他那种自缢的方式只能是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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