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海提着灯笼，随宋奕昕进了毓萃院。暖玉被林婉蓉支开了，这会屋中就只剩下她一人。

  见状，宋奕昕回头道，“德海，你也先出去哪吃酒吧。”

  “是。”

  今夜的林婉蓉分外迷人。比之以往清汤寡水的高冷，宋奕昕更喜欢她现在鲜丽一点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也就不自觉放柔了些。

  他不甚确定地问，“你，找本殿？”

  林婉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壶酒，给男人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举一动中，再不见半点抵触。

  “嗯。妾之前诸多使小性儿，发大小姐脾气。不想二殿下还愿意来，给妾一次悔改的机会。妾......”

  对彼此的态度早已降至冰点。不想，傲气不驯如林婉蓉，竟也有不得不向自己低头认错的一天。

  虚与委蛇也好，真情实意也罢，这一认知，都令男人受伤的自尊得到了些微安抚。

  他坐到林婉蓉身边的圆凳上，一指抵上她的唇。

  “嘘......婉蓉，虽说你如今已经被降格为妾了，可听你这般自称，本殿也不免难受。”

  涂了口红的唇色本就柔媚，林婉蓉又不无伤感地笑笑，更显楚楚可怜。

  “和一朝失去一切，无人庇佑相比，自称又算得了什么呢？妾是真的想通了。没有殿下的关爱，妾其实一文不值。”

  果然，一物降一物。这便是被莫瑾芸搓磨得没了脾气吧。而归根结底，后宅之内谁的日子好过，还不都要看自己的脸色？

  宋奕昕心中得意又畅快，然面上却虎着脸，佯装不悦地道，

  “本殿不许你这么作贱自己。婉蓉，你能想通就最好了。只要你对本殿多多依顺，本殿这不就来了吗？你肯听话了，皇子妃那里，本殿也自会关照一二的。”

  听罢，林婉蓉一双杏眼里泪光盈盈。“殿下，我......”

  “诶，你不必多言，本殿都懂的。”

  一时间，二人皆颇为感慨。恍若冠花楼里的风月债，和大婚以来的痴怨情仇，都因着林婉蓉的放低身段而泯然无踪了。

  林婉蓉吸了吸鼻子，浅笑着端起酒杯。“好，那妾不说了，就只敬殿下一杯吧，算是以酒赔罪了。也感谢您不计前嫌，还能够原谅妾。”

  宋奕昕一笑接过，早将进门时的半信半疑抛到了九霄云外。

  “大婚当日，你与本殿的合卺酒都没喝成。这回也算是补上了。”

  男人伸过胳膊。林婉蓉本能地想要抗拒，但最后还是乖巧地挎了上去。

  “是啊。喝了这杯酒，妾就真真正正是殿下的人了。”

  被这话说得极为熨贴，宋奕昕率先仰头喝尽，而后便定定看着身前的娇人儿。

  “婉蓉，本殿想你想好久了。冠花楼一别后，你是不是也想本殿了？见着本殿对皇子妃好，你也会吃醋？对不对，嗯？”

  林婉蓉的胃里翻江倒海，但嘴上却还得哄着他。说不出什么想你醋她的话，便只娇羞地嗯了一声。

  只以为一个嗯字，包含了千言万语，宋奕昕顿时狂喜，一时也忘了要怜香惜玉。

  林婉蓉只得半推半就，咬着牙假意迎合了两下。

  那夜屈辱不堪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没有了红烛，红衾，红鸳帐，一切都那样不同，但又出离地相似。

  深入骨血的憎恶令她不自主往后挪了挪，可肩膀却被宋奕昕一手按住。

  “婉蓉。”

  林婉蓉闭上眼，怕眼底的怒火藏不住。“嗯，妾在呢。”

  “你不要怕。今夜之后，本殿还会好好待你的。”

  今夜之后么？如此廉价的温柔，恐怕你都给不起了!

  “好……”

  只觉隐忍了有沧海桑田之久，林婉蓉脸色发白，从眼缝里觑着宋奕昕。

  她好恨！

  都是这个男人，令她失去了所有。清白，家人，骄傲，荣耀，统统都没了。是他，毁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一切！

  宋奕昕沉浸在愉悦里，压根不曾注意到她脸上因杀意而浮起的狰狞。

  林婉蓉一只手伸向床里叠着的锦被。等摸到了她想要的，再一点一点缩回来。微微的一道银冷晃过，那只手缓缓抬起，又停在半空。

  男人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正欲抬头，却被人死死扣住肩膀，只听她道，

  “宋奕昕，你去死吧！”

  下一刻，宋奕昕瞪大眼睛，一张脸扭曲到变形。

  那道银冷刺入后背，竟是做女红用的剪刀！尖头被从皮肉里拔出，一股血注应时喷溅。林婉蓉又刺了第二下。

  强忍着巨大的疼痛，宋奕昕挣开她的钳制，拼了命地往床上躺去。女子拢着破碎的衣衫，正好借机扎向男人的胸口。

  宋奕昕疼得失了力气。虽然握住了欲要行凶的手腕，但剪刀的刀尖却已在一寸一寸逼近。

  林婉蓉低声吼道，“宋奕昕，你该死！你下作！老娘定要杀了你！”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男人，这会却只能有气无力地质问。

  “你，你这个疯女人！杀了我，你就能活了？！”

  林婉蓉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呵，呵，哈哈哈哈......被你夺走了全部，你以为我还想活么？我还能活么！我死可以，但我必须与你同归于尽，带着你一同下地狱！”

  林婉蓉双手握着剪刀柄，又对准宋奕昕猛刺了两下。激怒中的女人力道大得惊人，宋奕昕根本躲避不及。

  惨叫伴着热烫的鲜血喷涌不止，洒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触目的弧线。

  上身中了几处刺伤，男人正抬腿要踹开她，不想被人发现。林婉蓉一剪刀下去，扎在他大腿根上。又是一声长长的惨叫。

  “啊啊啊！”

  意识到事态已然失控，宋奕昕拼尽力气喊道，“德海，救我！快来人救我啊！”

  德海小解完，又去厨房里要了碗葱油面吃。他这种随时要伺候主子的，吃饭睡觉都没个准点。也就在主子有事做，或者睡觉时才能得一丁点空闲。

  不想撞破二人的好事，德海慢悠悠才走回毓萃院，便听见宋奕昕最后一声凄厉的叫喊。那喊声令人头皮发麻，惊得他拔腿就往里边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