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痴人说梦
作者:公子尚德      更新:2022-05-24 23:00      字数:2791
  石国良焉能听不到后边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摇下车窗大吼“都给我抓好,炸不死你们!”

  孙子们一听,什么?

  炸不死?

  炸半死也不行啊!

  还是哇哇怪叫着相约跳车。

  辛亏有个梁进仓,声嘶力竭地给他解释了一通,这些孙子才半信半疑地不再怪叫。

  也不打算跳车了。

  心惊胆战还是要坚决保持下去的。

  后边消停了,驾驶车辆的石国良却是越来越紧张。

  根据越来越弱的动力,他判断至少有三个缸不干活了。

  现在的情况,即使摘下挡来,不踩住油门的话,发动机也会立马熄火,已经完全没有怠速那一说了。

  甚至跟徒弟吴新刚学了一招,加档的时候也得狠踩油门,不然立马熄火。

  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以最快的速度换挡。

  当然,也以最快的速度拼命踩离合器。

  就在眼看就要开出乡村道路,胜利在望之际,石国良响档了。

  那刺耳的齿轮摩擦声,让郑淑叶大吃一惊。

  她跟在车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她的记忆当中,石师傅开车从来没发出过这种声音。

  只有吴新刚经常制造这种噪音,然后赢得师傅的一通臭骂。

  没想到教来教去,徒弟把师傅教会了。

  大冷的天,石国良却是额上见汗了。

  他不再试图挂档。

  没法挂了。

  他无语地一下一下踩着离合踏板。

  踩下去轻了好多,而且踩下去根本不管用,完全不分离了。

  大车在路边缓缓停下,石国良一脚一脚踩着油门,保持不让发动机熄火。

  他悲哀地发现,今晚无论如何回不去了。

  “小梁!”他朝车后大喊。

  在近乎绝望当中,他感觉这里边唯一能给他帮助的,也就小梁了。

  当然,他只是存侥幸希望小梁能够对车辆略懂一二。

  有个懂行的跟他探讨一下车子坏到了什么程度,聊以安慰。

  至于解决——

  大概太上老君来了也没办法。

  “石师傅,怎么了?”梁进仓从木头上跳下来问。

  “离合器踩上去不管用了。”石国良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奇怪。

  这个小梁仅仅就是会摇车而已,这已经很让人吃惊了,自己现在跟他说车辆故障,难道还指望他懂得这些?

  “踩上去什么感觉,轻了还是踩不动了?”梁进仓问。

  石国良几乎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这话——行家啊!

  怎么可能?

  但现在的情况,不是纠结小梁这种逆天的表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是看他到底能给自己提供多大帮助?

  “踩上去轻了,不分离了。”

  “哦——”梁进仓往车底下瞅了瞅,“是不是离合器拉杆断了?”

  石国良感觉自己的心灵一下子跟这位小梁同志拉近了。

  果然是行家。

  刚才挂不上档的那种孤单和绝望瞬间一扫而空。

  虽然车坏了,但他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他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在部队时的感觉。

  一个车队行动,即使自己的车坏了,会围上来一大群战友,每个战友都是一个娴熟的修理工。

  当然,石国良也是娴熟的修理工。

  这年头学车,你不但要学会开车,更要学会修车。

  尤其部队里更是严格,使他们这些汽车兵不但拥有了过硬的驾驶技术,更拥有娴熟的修理技术。

  这年头修车,那是真的在“修”。

  而到了后世,再无修车工。

  只有“换件工”。

  车坏了你去汽修厂,修是不可能修的,这辈子不可能修的。

  哪里坏了换哪里。

  只换件,不修。

  此时此刻的石国良再看小梁,感觉就像一起扛过枪的战友一样亲切。

  “车上有手电筒吗?”梁进仓问。

  “有,有有有!”石国良从座子下面的工具盒里拿出手电。

  递给小梁。

  他知道小梁要去车底查看。

  当然他也可以去车底查看的,但他现在无法离开驾驶座。

  必须无时不刻轰油门,一松脚发动机就会熄火。

  梁进仓从路边沟子里拿来两块大石头,把轮胎前后塞住。

  这才钻进车底“石师傅你踩一下,好,松开,再踩……”

  不一会儿他钻出来“石师傅,应该是拨叉断了。”

  石国良无语地看着小梁。

  这小子是干什么的?

  哪国派过来的高级特工?

  他怎么这么厉害!

  离合器的分离拨叉,有个后瓢包着,从外表你是看不到的。

  想看拨叉的分离情况,需要从后瓢上一个观察孔看,而且很不容易窥探到。

  可是刚才小梁爬到车底,分明没有爬到观察孔上去看。

  仅仅靠他踩了几下离合器,就准确判断是拨叉断了。

  这样的技术,基本就得五六十岁的老修车工,能够做到。

  当然,石国良除了对小梁的震撼,还有对车辆损坏的泄气。

  拨叉断了,这辆车也就彻底趴窝。

  只有明天请修理工带着工具和配件来修。

  在半路拆离合器,明晚之前修好就不错了。

  另外还要带一块满电的电瓶。

  还有火花塞。

  那几个不干活的火花塞,现在肯定满了油,再也不会打火了。

  石国良丧气地松开油门。

  发动机一阵剧烈颤抖,彻底熄火。

  石国良跳下车,看看暮色沉沉的原野。

  雪还是不紧不慢下着,大地一片银白。

  他看着那些围着的孙子们,孙子们一个个满脸期待的盯着他。

  “看看选出几个人,走回去。”石国良说

  “到了大路上要是碰到车,能截住坐着最好,截不到车就一直走回厂里。

  就说车坏在路上了,小吴胳膊断了,还在流血,让厂长想办法。”

  车上的小吴听到这话,立即哭叫起来

  “师傅,你不是会修车吗,把车修好赶紧开回去啊!

  让他们走回厂里,那得什么时候到哇?

  我流血快流死了,我胳膊疼啊,我冷——呜呜……”

  石国良很想拿根撬杠把他另一条胳膊也敲断。

  那些孙子一听要选人走回厂里,一个个兴奋极了,争先恐后报名,要求回厂求救。

  走着多暖和啊,而且越走离厂子越近,回到厂子就有个暖和地方了。

  还可以吃点热乎饭,喝点热水。

  想想就幸福死了。

  至于留在这里的——雪越下越大,天黑之后温度越来越低——极有可能等不到救援的赶来,就冻死了。

  即使冻不死,就这样巴巴地待在雪地里,那也受死了。

  石国良皱皱眉,回头朝着驾驶室里的郑淑叶说

  “郑会计,你也回去吧,下来挑几个人,你带他们走。”

  只能是朝着里面的人影说了,彼此看不清表情,现在天已完全黑下来,仅能朦朦胧胧看到个人影。

  郑淑叶有些纠结。

  她从小到大,没有走过夜路。

  更不用说风雪夜。

  跟一群并不熟悉的新来的工人一起风雪夜里走路……

  她不敢。

  可如果待在车上,她已经感觉到熄火之后,车里温度在迅速下降。

  时间长了真的有可能冻死。

  刚才还在鄙夷吴新刚呜呜哭得那个熊样,现在她也想哭。

  她爸是公社主任,可以派公社那辆过来,送一部分棉衣,顺便把她捎回去。

  可是谁去通知她爸爸啊?

  “石师傅,”这时候梁进仓说话了,“选人回去求援,等到厂里派人过来,总得下半夜,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留在这里的有可能会冻死。”

  车上的吴新刚一听这话,立马挣扎着爬下车,哭叫道“我不留下,我还能走,我要回家——呜呜……”

  梁进仓继续说道“石师傅,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车开回去。”

  “你——”石国良几乎是惊叫一声。

  没错,他发现小梁懂得车辆,应该会修车。

  这让他惊诧,也很佩服,并且引为同道,对他信任并且亲切。

  但是刚才这句话,让石国良瞬间怀疑小梁是不是个神经病?

  要说你就是有逆天的修车技术,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既没有专业工具更没有配件,你怎么修车?

  离合器无法修好,你连挂档都挂不上,起步都无可能,怎么开回去?

  更不用说刚才走那一段路,消耗的电量也许比充进去的电量还多,能不能把发动机摇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即使摇起来了,肯定会有更多的缸不干活,最后剩下一两个缸干活,根本空转都维持不了,更不用说拉满满一车木头了。

  这种情况下,小梁说他想试试能不能把车开回去,这话——

  痴人说梦!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