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溪在河边找到了周舟，这是她们经常一块儿玩的地方。

  她和周舟认识就是在这条河边，那天是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她看到一群男孩子跟在一个小女孩身后，嘲笑她是不倒翁。那时的周舟长得胖，个子也不高，在那些小男孩心里大概只是一个很可爱的玩笑，但在周舟耳朵里是实实在在的嘲讽。她生气了，拿起石头扔那些男孩子。可对方人多势众，她很快就吃亏了。颜溪挺身而出，做了一回拔刀相助的女侠，结果两人都被推到了河里。幸好路过的大人把他们捞了起来，要不然要酿成大祸。男孩子们也吓坏了，拔腿而逃。

  到了幼儿园，两人才知道居然是同学。第一天上学，老师没有排座位，让他们自己找座位，两人自然而然坐在了一起。

  周舟一眼看到了颜溪背着的书包，和别的小朋友都不同，是一颗颗珠子串起来的，在一个小朋友眼里实在是一件稀罕物。颜溪说着是她爸爸单位的同事从上海给她带来的。

  周舟忍不住问：“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我爸爸是中学的老师。”

  颜溪说的时候眼里是满满的自豪，周舟在边上看着，羡慕极了。颜溪以为她喜欢自己的书包，很大度地把书包给了周舟：“你要喜欢，我借你背两天。”

  周舟开心极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结果颜溪回去就被妈妈骂了一通，说她不应该把自己的东西随便送给别人。尽管她解释说不是送，是借，过两天会还给她的。可妈妈依然不依不饶，加上奶奶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她没脑子，妈妈就更生气了，动手打了她。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挨打，呜呜哭着，走到了小河边。

  在小河边，她又见到了周舟，身上背着她的书包也在抹眼泪，她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她背着书包回家，结果被她爸爸骂了，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逼着她把书包还回去，可她实在舍不得，想着在这里多背一会儿，然后还给她。

  两人从此成了好朋友，一起放学，一起在河边做作业，一起在这里学会了游泳。

  颜溪喜欢上了画画，周舟给她当模特，开始画得实在一言难尽，当她慢慢摸索出一些门道的时候，她上了高中，她上了中专。

  周舟常说，她是为她的绘画事业做出巨大牺牲的人，颜溪欠她一张画。颜溪也承诺过，将来一定送她一张画，只属于她的画。

  那时候她的理想是进美院将来做个画家。

  那时候她认定她一定能进美院，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所以她说：“一定要在画上写上你的名字，将来你出名了，我就拿着它去卖，肯定能卖好多钱。”

  颜溪说：“那是我送给你的，不许卖。如果你要卖的话，我可以给你画别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在周舟心里，颜溪一直是很大方的，她乐于分享，从不与她斤斤计较。可是这一次，她居然说她是个贼。

  她坐在河边，如今想起这句话，还觉得冰锥刺进心里，又冷又疼。

  可她也是心虚的，因为颜溪也没说错，她确实惦记着邑惊尘，她希望他的女朋友是她而不是颜溪。她是很不甘心，为什么颜溪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对她来说却这么难呢？

  她甚至想过，两人有一天会因为某种原因分手，那样她就有机会了。这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她卑微的希望。可昨天她看到邑惊尘爬进了颜家的窗户，颜溪开的窗，他在里面呆了很久才出来。她的那点希望变得暗淡不光了。

  她知道她是争不过颜溪的，她看着文文弱弱，可做起事情来胆大包天。她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

  她这么想着，眼前的湖水突然起了一阵涟漪，一个小石子从水上飘过，连着画了三个圈。她一扭头，看到颜溪站在她身后，冲着她笑。

  颜溪走过来，把一颗小石子塞到她手里：“你扔一个，看能打出几个水漂？”

  她赌气地丢掉了小石子。

  打水漂是她们经常玩的游戏，三个水漂是颜溪的极限了。这件事情上，周舟比颜溪强，她最多的时候能打出六个。想来，自己能胜过颜溪的事情实在寥寥无几，这么多年跟在她身边，像个贴身丫鬟似的，她也不是没有一点嫉妒之心。有时候也暗暗较劲，可无奈天赋有限，她拿自己也没办法，只好认了命。

  颜溪拿出发圈：“你上次说想要个毛线钩织的发圈，我做了一个，你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周舟说：“我不要了。”

  “不喜欢这种颜色？”

  “你的东西我要不起。”

  “还生气呢？”

  周舟不作声。

  颜溪挨着她坐下：“那天是我不对，说话没经过大脑，看在咱两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我一次行不行？”

  周舟扭头看着颜溪，她跟她嘟嘴卖萌，样子很可爱。她有些心软，可是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占了一次上风，她不想浪费。

  “你别这样，我哪有资格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啊，我就是一个贼！”

  “你不是贼，我是强盗。是我半路拦截，抢了邑惊尘。我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不过你放心，能抢走的一定不是真爱，将来你一定会遇上一个真心真意喜欢你的男人，比邑惊尘强一百倍！”

  周舟忍着笑：“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是不是？”

  颜溪皱眉头：“我是真心来向你道歉的，你说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只要我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周舟说：“用不着上刀山下火海，其实很容易。”

  颜溪一听有希望，眉开眼笑：“什么事？”

  “和邑惊尘分手。”

  颜溪收了笑容：“没门！”

  “在你心里我都没邑惊尘重要？”

  “不是这么比较的，你是你，他是他。再说了，你以为我们分手了，你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能不能在一起是我的事，肯不肯分手是你的事。”

  颜溪将发圈扔给了周舟：“我看你是魔瘴了！”

  周舟见她生气要走，起身叫住了她：“生气啦，就这么走了？允许你伤我自尊心，不允许我夺你所爱，这就是你的道歉？”

  颜溪转身看着周舟，见她嘴角挂着微笑，不禁也笑了：“我能向你提个要求吗？”

  周舟说：“说说看。”

  颜溪说：“以后他要忍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教训他，但是不能让他哄你。”

  周舟接过她手里的发圈，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