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天明的记忆里，城市的夜空看不到多少星星，此时月亮也在黑云的身后打盹，窗外一片灰暗。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

  自他第二次说出指认的语句后，所有声音都不再出现了。

  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尹天明并没有因此欣喜，反而心情沉重。

  鬼脑又一次戏耍了他们，四个试炼者，准确说是守夜人候选者，都被引导上了通往“幸存”的那条荆棘最多的岔路，总有人要踩着另一个人的尸体走过。

  最开始，当他们看见彼此时，自然而然觉得这次的目标就是对方，但他们也足够警惕，一边寻找一边等待，生怕漏掉了什么线索。

  没有人找到第五个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也没有人遭遇鬼。

  于是红岛成员与红岛成员的对抗成了理所当然，试炼开始时，他们是绝对的陌生人，所以谁都不会给予谁一丝信任，同时每个人又拼了命的去抓对方的漏洞，想要早些将其淘汰出局。

  或许他们都在心里斥责红岛的残酷，实际上鬼脑并没有限制指认次数，也没有告诉他们不属于这里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更没有说只能活两个人。

  他的父母被指认后，变成了鬼，很显然，鬼是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只是他指认父母大抵是完不成试炼的，因为这里是六楼，鬼脑足够严谨，限定了三到五楼的范围，也正是这个范围，让他们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歪，所有人都误以为这是一种保护措施。

  尹天明相信，如果他现在指认自己，就会成功自杀，因为不属于这里的存在被指认后会消失，所以，他的父母消失了。

  这栋楼里的其他人，亦或者说所有物件，能看到的看不到的，都可以被指认，也都可以被二次指认。

  但没有人敢这么做，因为试炼内容里明确提出指认错误会产生一定的后果。

  指认非红岛成员，就要承担这个后果。

  鬼脑设置了一条无法通过正向推理得出结论的完美生路，但当他们回过头来去想，就会发现竟然如此简单。

  不知怎地，尹天明总有一种鬼脑是故意这样设置的感觉。

  然而“故意”是主观思想。

  鬼脑拥有思想吗？

  其实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他们执行的一次又一次任务，都是鬼脑的思想，但那种思想是机械化的，被规则束缚，且带有格式的。

  而现在它所表露出来的思想，是不受约束的，充满恶意的。

  更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能够控制人，能够控制鬼的有生命有思想的东西。

  “外星人？”尹天明尝试用科学解释他现在纷乱的思维，“我可还没做好走出地球的准备……”他开始和自己开玩笑。

  红岛的厉害之处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不差这一次。

  尹天明的手指微微曲起，想象着轮回握在手里的感觉，算一算时间，他大概五天没有用过轮回了。

  “现在是要等到时间结束吗？”尹天明喃喃自语。

  ——

  李河站在家门口，他的身心都因加班到深夜而异常疲惫，眼睛也困得直打架，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中，忽然，他瞥见了猫眼渗透出来的光。

  为什么会有光？他清楚地记得早上出门时检查了屋内所有电器，没有灯是亮着的。

  401也只住了他自己。

  小偷？入室抢劫？

  李河瞬间清醒，颤抖的拔出钥匙，背过身去拨打110。

  吱呀——

  他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

  楼道里的灯还亮着，他的眼前却漆黑一片。

  401室很大，超过一百五十平米。

  它的主人在那个中国人走后就回来了，现在正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后脑流出的鲜血蔓延至门的边缘，被门槛拦在了屋内。

  李河死了。

  始作俑者霸占了他的家。

  明明有那么大的空间，N.E却蹲在狭小无窗的储物间门后，屋内所有会发光的东西都亮着，所有窗帘都被拉上。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只会觉得一个高大的男人蜷缩在角落里的样子狠奇怪，明明是在灯光下，金色的卷发却没有一丝光泽。

  “hate...bright...（讨厌光）”

  “Hate the dark...（讨厌黑暗）”

  他重复着这两句话。

  ——

  期末考试结束了。

  长达60天没有任何考试、任务、强制社团活动的暑假即将开始。

  绝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甚至可以说是欣喜万分。

  但也有人被阴翳笼罩，情绪在深海之底飘游。

  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在红岛，新人活动中心211室，还有轮回社的一半成员聚集在此。

  这次期末考试，轮回社的人基本都顺利通过了，除了……

  “尹天明到底是什么情况？”洪嘉文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刚刚经历的考试，他记忆犹新，他没有想到尹天明的猜想竟然是完全正确的，只是有一条线索没有分析出来，但那个时候考试时间还没过去一半。

  可为什么这个人明明通过了考试，却人间蒸发了。

  “没有完成考试，注射不完全药剂，出现反应，死亡，和第一天被你们抓回来的那些一年生一样。”唐子轩忽然开口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他。

  “轩哥你怎么知道考试细节？”蓝烁疑惑道。

  “因为……我的期末考试，也是城市病毒。”唐子轩的眼中满是血丝，脸色也很是疲惫，毕竟他已经快到三十岁了，还坚守在红岛这片深渊中，但他的语气还算平稳。

  “你，啊这……”一向口试伶俐的关兴都失语了，更别提其他人了，大家都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仅有顾君音还保持的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唐子轩。

  “我是白博士。”唐子轩直接说出了他所“扮演”的角色。

  “时间太晚了，具体内容我就不展开讲了，录像我会发到社团群里，你们有空再看。”

  “我有个问题。”王白石迟疑道，“轩哥你是白博士的话，为什么会知道据点的细节？”

  “据点的人在监视城市，城市的人同样在监视据点，否则，白博士是怎么做出干扰视线的护目镜的。”唐子轩缓缓解释道。

  王白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下一秒神情又严肃起来。

  “我和小雨去后山看过了，没有发现天明的墓碑，他应该是进到了别的任务里，就像恶魔纪元一样。”

  “说到墓碑，有一件很奇怪的事，百事啊，朱泰然啊，这俩人是死透了，后山也没有他们的墓碑。”关兴话音刚落，就感觉被谁的眼刀狠狠地刮了一下，立马改口道，“尹哥福大命大，肯定还活着。”

  “不过为什么会没有墓碑，这件事值得研究。”

  “回去吧。”顾君音忽然开口道，没等任何人回应，扭头就走。

  蓝烁紧跟上了她的脚步，走到门口时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可以散了。

  无论是尹天明消失，还是后山没有墓碑的原因，都不是一小时两小时能讨论出结果的。

  王白石按了按额头，叹气道：“天明应该会像之前一样，消失几天，然后又出现的吧。”

  “一定会的。”苏小雨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