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掀开的同时，白小白的目光也凝在上面，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释然。

  面具之后同样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这是他曾经设想过最多次的结果，也是他认为最可笑的结果，同样也是他最无法理解的结果。

  他愣愣地看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良久无言。

  “你应该联想到了很多……对吧？”干裂的嘴唇发出轻微的声音。

  白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只是一具特殊的身外化身，本就是一个工具，只不过中间发生了些意外。”他的声音时断时续，似乎随时都可能永远陷入沉默。

  “身外化身？那你的本体是……”

  “端墨玄。”

  金色鬼面人没能给他的答案，如今从洛隐舟口中得知了。

  啪嗒一声。

  白小白手中的金面具掉落到地上，他能想到洛隐舟和金色鬼面人可能出于同一个组织，可他万没想到，他们的本体居然会是端墨玄。

  那个新登基的小皇帝，居然能使用身外化身，这说明他至少达到了人仙级别，他藏得好深啊。

  震撼之余，白小白念头飞转，很快便缕清了思路，怪不得他每次都是以金色鬼面人的身份出现，本体作为端墨皇帝当然不可能展示在世人面前。

  本体控制着九州正统的皇权，分身则一手拿矛成立了鬼面人组织，为自己铲除异己，另一具分身则持盾，重启镇妖司，表面维护九州安危。

  所有的牌都拿在自己手上，便可以随心所欲地演给天下人看。

  “可您为什么是个意外？”

  让白小白不解的是，洛隐舟作为端墨玄的另一具分身，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又为什么会屡次帮助自己，按道理他应该也要杀自己才对。

  “是因为皇极照星盘，吕幻辰兵解之后，端墨玄将照星盘给了我，命我重启镇妖司。

  “然而端墨玄不知道的是，照星盘中存有吕幻辰的一丝神念，正是这丝神念影响了我，让我这具分身逐渐脱离端墨玄的掌控。

  “奇怪的是，我天然对你有一种熟悉感，我猜测你一定不是照星盘推测的那样，仅仅与百里青冥有所关联那么简单，尽管照星盘也读不出你的真正命数，可我还是违背端墨玄的命令，暗中帮了你很多次。

  “或许是吕幻辰早就推算到了，所以故意将神念存入照星盘中，为的就是让我帮你度过劫难。

  “渐渐地，端墨玄还是发觉到异常，他决定派出另外一具分身除掉你，同时也试探我，雾林一战、清水寺一战接连失败之后，我的异常终于也暴露在他的视线内，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怪不得，初见洛隐舟时感觉他身上隐隐透着邪气，可又一次次的帮自己度过危难，白小白终于明白当初的那种异样感是什么。

  端墨玄借助洛隐舟这具分身在监视自己，而老神仙的神念又通过这具身体不断帮助自己，所以才会带给他莫名的割裂感。

  那种割裂感既让他对洛隐舟感到亲切，同时又不断产生怀疑和抵抗。

  “可端墨玄为什么这么做，有老神仙坐镇，端墨王朝真的会倾覆？”

  关于老神仙的陨落，白小白做过诸多假设，他甚至猜测过老神仙是被端墨玄所害。

  可这样逻辑又讲不通，害自己的镇国基石，除非端墨玄疯了。

  但老神仙却偏偏在那个时候陨落了，白小白百思不得其解。

  “端墨王朝的气数已尽，按照天机命数的发展，必将走向覆灭。天命如此，便是吕幻辰也无法阻止，而这又涉及到端墨皇室与吕幻辰的一个约定。”

  “约定？”

  若不是场合不对，白小白真想吐槽，怎么这个世界的大人物们都很喜欢与人签订契约？

  “五百年前，神武王朝走到最后一代，端墨王朝在吕幻辰的扶持下接过皇权，自此端墨与他便有了一个约定，端墨借五百年气运给他参悟天机，而吕幻辰则为端墨王朝保五百年江山不改。

  “如今便是约期的尾声，没了吕幻辰的护佑，端墨王朝最后的那点气运也必将土崩瓦解，从此九州之上再无端墨。”

  大段的叙述仿佛将洛隐舟的气力耗尽，沉默了好一会他都没有再次出声。

  白小白连忙示意他先不要说，旋即将自身的气机补充进去。

  过了好一阵儿，洛隐舟的头动了动，示意白小白可以继续。

  “老神仙为什么突然陨落了？”

  这是困惑白小白许久的问题，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即便约期到了，他不再守护端墨，也不至于当场陨落啊，难不成是端墨玄觉得他没用了，所以对他下杀手？

  这更不可能，端墨玄要是有杀老神仙的实力，九州之内谁还能从他手中夺走皇权？

  “没了吕幻辰的庇佑，端墨玄想要重新夺回九州，第一步便是要天下大乱，只有乱他才能获得一线机会。

  “而普天之下，能制造这种乱局的只有吕幻辰。”

  “什么？你的意思是……是老神仙制造的乱局？可他为什么这么做？竟不惜牺牲自己？约期将至，他完全可以选择置之不理吧？”

  自从推测出幕后主使是小皇帝，白小白一直觉得他才是让妖物重现人间的始作俑者。

  可这一切竟是老神仙发起的？白小白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牺牲自己只为让天下大乱，他图什么？

  洛隐舟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虽然没有嘴，可白小白知道他这是想说话。

  “端墨玄也很意外，本来他没报任何希望，可吕幻辰居然答应了他，不光答应了，还当场为他开了乱天之局。”

  “乱天之局？”

  听到这里，白小白忽然莫名的有了预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想到了什么？”

  “乱天之局是什么时候开启的？”

  沉默稍许，洛隐舟做出回答：“就在你入京那时。”

  白小白脚下忽然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猛然间明悟，老神仙以命开乱天局，目的并不是为端墨王朝续命，而是将自己引入局中。

  想明白这点的同时，又有一串新的问号浮现在脑海。

  老神仙不惜兵解也要将自己引入局中又是为了什么呢？

  推翻端墨王朝？这理由无法成立，只要老神仙不管不问，端墨王朝恐怕亡得更快。

  难道还有什么自己尚未发觉的隐秘？

  等等……白小白目光一滞，忽然想起，老神仙也只是将自己引入局中，可自己的穿越还要早上几日。

  也就是说，自己的穿越与老神仙开乱天局并无关系。

  白小白背后一凉，他一直以为自己卷入九州纷争是鱼入大海，到如今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在一个小河沟里折腾。

  他眼里的大人物，大阴谋，在真正的操盘者手里，都不过是一枚枚小小的棋子。

  他原以为自己穿越过来后，拿到的是推翻皇权争霸天下的剧本，现在散去层层迷雾之后，他才发现，天下纷争，九州逐鹿只不过是开场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