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餍足
作者:绘长安      更新:2022-05-25 20:01      字数:5834
  宋笃谦早早来了马府,卢琛儿也收拾的快,推开房门迎了出来。

  “宝兄,我让家仆赶了辆官车,兴许去了京城,能少些麻烦。”

  卢琛儿站在府门向外张望了一番,果真瞧见永州城官府的官用车马,此刻身后却突然涌来一股暖意,一双大手默默放到了自己的肩头。

  她一回头,便见到笑的得意洋洋的马清玄,她微恼道:“松开手!”

  “凭什么?”马清玄不依,就算是要遵守假成亲的协议,她也应该配合,更何况,这是在府内,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我有要事,没工夫与你瞎扯。”卢琛儿一脸不耐烦,拍向他的手却并未使他退缩,相反,他贴的更近,宛若戏精上身般的要与她演个情真意切。

  “巧了。”马清玄笑道:“娘子的事,便是我的事,若是身为相公的我,都不肯出手帮忙,那可说不过去啊。”

  “马兄说的是。”宋笃谦看着他的手揽在她的肩头,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一般,从内到外的虚空无物。

  “马清玄,你别和我闹了,我真的有事!”她几乎是烦到了极点,一张小脸眉头紧蹙。

  “不就是为了寻那龙图腾吗?”马清玄将笑意敛起,“靠你们两个,是找不到的,倒是我,知道它落在什么地儿。”

  “知道又不肯说,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卢琛儿伸手猛地一推,懒得再说废话,“让开,别挡我的路。”

  话音刚落,一道有力的身影划过,再回神,她已被马清玄揽入怀内,未等她做出反抗,只听马清玄冷冷朝宋笃谦道:“我家娘子的事情,就不劳烦笃谦兄了,您先回吧,齐福,送客。”

  宋笃谦站在原地,只是直直看着那两人,不舍得离开,却也不能贸然往前。

  齐福站在一旁,碍于宋笃谦的身份,也不好说重话往外赶,只能随他站着不动,一起僵持着。

  随着房门重重一摔,卢琛儿被他压迫感十足的气势按到了墙角。

  她抬眼瞧上去,看到的是他略带锋利和不甘的凌然之气,她心口一颤,警觉的蜷缩一下,侧过头便看到他一双青筋暴起的手臂。

  “卢琛儿,我可以告诉你龙图腾的下落,但是从今日起,你不得和宋笃谦再过于亲密。”

  “我现在和谁在一起你都要管了?”卢琛儿抬起头,一双水眸尽是不悦,“我和他只是单单纯纯的友情,再说,就算我喜欢他又如何?我与你只是假、成、亲。”

  假成亲。

  不知何时,这句话让马清玄觉得刺耳至极,他心头窝起的火蹭蹭直冒,看向眼前这个娇媚却倔强的少女,他紧绷的那根弦顷刻崩断,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吻,倒让她不知所措,脑后突然撞到墙壁之上,她吃痛的呜咽却被他含丨住薄唇,呢喃不清。

  一双小手挣扎着推搡着,马清玄用力攥紧,双眼泛起黎红。

  终于,在她将要窒息的时候,他餍足的放开了怀中的少女。

  “马清玄!”她打着颤,像是将这个吻当做什么严厉凶丨狠的惩罚一般,飒飒发抖带着惧怕和十足的委屈。

  他双眸红的更甚,右手抚住她的脑后,左手攥紧她的小手,温热的额头紧贴上她,一双墨黑的眸子燃起幽微的烛火。

  “本少爷再说一次,不许和他走太近!”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像是命令,容不得半分忤逆。

  而这种压迫感,是卢琛儿平生最讨厌的,她自然不肯答应,抬起一双浸满委屈的眸子,直直道:“你没有资格管我!”

  “资格?”他冷哼一声,跟他要资格是吗?好,今天,他便得到这个资格!

  他伸出手,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打横抱起,略带恼火的将她扔到榻上,紧接着,他不顾一切的抽落腰间的宫绦。

  只见那白袍簌簌散落,他露丨出了结实的胸丨膛,坚实有力的温热很快靠近,与她的柔弱身影形成一个强烈的反差。

  她连推带踢的挣扎,却被他将手擒住,腿也被他的力量束丨缚,宛若一只按在案板上任人丨宰丨割的小羊羔。

  她痛苦的挣扎,极力的喊着不完整的话语,却抵挡不住榻上这个失了智的少年。

  泪珠从眼角划过,滴落到枕上,她微微闭了双眸,一幅视死如归的神情。

  宅邸水深,她自问不傻不笨,危险来的时候,她都侥幸逃过了,可她却从未想过,最危险的人,竟是眼前这个少年。

  也对啊,他本来就风丨流成丨性,又何谈君子之风,这一切只不过比她想象中来的晚一些罢了。

  马清玄还在低声轻吼,那声音带着恼意,却也含着心疼,他的心五味杂陈,看着身丨下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少女,脑海中如揉乱的麻绳,他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是恼火到了一个极点,他依旧不舍伤她半分,只是把这些不悦注入到这一个个吻上。

  房门突然被撞开,齐福还在拦着,但显然并未拦住,宋笃谦直直走到榻边,一脚踢向马清玄。

  马清玄一惊,转身便见到他一脸怒气,就连平日那份温文尔雅,此刻都被击的粉碎。

  “找死。”他意犹未尽的擦拭了唇角,对着宋笃谦就是一掌。

  这一掌,他早就想打了。

  从那次在街市相遇,他不单纯的看着卢琛儿开始,他便想要打了。

  “少爷,宋公子,你们别打了,一会儿惊动老爷,这可就闹大了……”

  齐福在旁手足无措,因他不会武术,也只能凭这张嘴拉架,但显然,眼前这两个少年,怒气不减,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不甘。

  宋笃谦一直未离开马府,即使是马清玄说了送客,可他依旧不肯离去。

  他一心只想多看卢琛儿一眼,哪怕只是片刻也是值得,可是没多久,他竟听到屋内传来的呜咽和争吵。

  他忍了很久,拳头攥的血红,最终听到卢琛儿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的一颗心碎的七零八落。

  他不顾齐福的阻拦,生生闯了人家的房间,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可是那个瞬间,他只想从马清玄手中夺过她。

  夺过那个让自己也微微动容的她。

  卢琛儿泪流不止,头痛欲裂,混乱中起身便看到屋内两人打个没完,桌案凳子早已被击碎破开。

  而那宋笃谦毕竟是个书生,在打架这件事上,根本不擅长一分。可他还在不死心的与马清玄顽强的抗衡着,果然,没多久他便被打趴在地。

  拳头,唇周甚至眼眶不是破了皮,便是青紫一片,卢琛儿慌乱的跑上前,不顾一切的护住了宋笃谦。

  那只对着宋笃谦猛然踢来的腿骤停,紧接着,不容抗拒的声音冷冷传来,“卢琛儿,你要知道,我才是你相公。”

  “别再打了……算我求你。”卢琛儿抱住宋笃谦,满脸尽是泪痕。

  她带着哭腔向他求饶,可为的却是宋笃谦……

  他愣在原地,心口窒息般的喘不过气,她每落一滴泪,都像是在他的心头再插上一把锋利的刀子。

  宋笃谦在她心中,真的比自己还重要吗?那些过往,那些经历,竟然比不上几句诗词歌赋。

  马清玄想到这里,顿觉讽刺,出人意料的笑了起来。

  忠言逆耳利于行。

  白寅已经告诫过他数次,每次他不依甚至还对白寅生出厌烦,如今看来,自己竟是错了。

  错在把她当寻常女子,错在把她视为枕边人,视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甚至,他还可笑的萌生过要与她离开永州城,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厮守缠绵。

  这一切,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一声巨响,他的拳重重的击在墙壁之上,那只手渗出的血迹很快流到了地面。

  齐福吓坏了,慌忙扯了几块布上前给他包住,而他的一双眸子光亮尽失,宛若死灰。

  半响,他轻飘飘的挤出一个字,“滚。”

  话音刚落,卢琛儿早已扶宋笃谦出了马府,只听车轮滚过长街,那赶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此时,齐福只感觉手臂一凉,却见马清玄的眼泪早已簌簌滴落。

  “少爷,您这是干嘛呢?少夫人心里是有你的啊,你何必要赶她走呢?”

  “闭嘴!”拳头再次重重捶在墙上,齐福吓得连忙按住他的手,防止他再中伤自己。

  晚些时候,马清廉来给他换了药,看着他喝下一碗清粥睡下,这才离开。

  “少夫人真不回来了?”齐福坐在亭内长杆旁,对着漫漫黑夜发问。

  海棠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少爷将少夫人赶走了,也不知道少夫人以后去哪儿。”

  “是不是在知州府啊?”齐福回神道:“咱们去知州府将少夫人接回来吧,若是长久的住在那,恐怕会出乱子。”

  知州府,月色如玉。

  卢琛儿送走大夫,转身又回了屋内,给他打了热水擦了脸,宋笃谦看着眼前的她,温柔如水,娇美无暇,恨不得自己这伤再重一些,便能多分得她的几丝关心。

  宋承邺结束了书房的公务,推门进了来,只见卢琛儿转身行礼,半响退到一旁,他某头一蹙,竟有些晃神。

  像,实在是像。早些时候她扮男装时,他便觉得她似曾相识,如今这换了女子装扮,倒更像那么回事了。

  “辛苦了。”宋承邺道:“这么晚了,我差人送卢姑娘回府?”

  “爹。”宋笃谦慌忙开口阻拦,“让宝兄在府内住下吧。”

  “不了。”卢琛儿笑道:“伤处理的差不多,我应该离开了,你好好养伤,多休息。”

  宋笃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长叹,看来自己这伤,还是不够严重……留不下她。

  “你小子,在琢磨什么呢?”宋父冷笑一声,“她可是马清玄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还是少动那些歪心思。”

  “爹。”宋笃谦心虚低头,“瞧您说的,儿子都知道。”

  “哼。”宋父冷哼一声,“你最好是知道,还有,这个伤我不愿意追究,但我还是得说一句,科考在即,你若还是这般不成规矩,那我只能严加管教于你了。”

  “知道了。”他心中落寞更甚,科考之后,他便要走父亲的老路,做一个看似威风,实则不堪的官……

  他苦笑一声,却也终归无可奈何。

  “外面好冷啊,怎么这么冷。”齐福刚出府门就搓着手背,往日在府内生了炭火,竟忘记外头已是冬日。

  两人走到知州府前,恭敬的询问卢琛儿的下落,却被告知她刚刚离去,两人一时慌了神……

  “少夫人还能去哪啊?难不成是回去了?”齐福皱眉,却听海棠道:“少夫人心气高,更何况,此事是你家少爷有错在先,我断定少夫人不会回去的。”

  齐福嘟嘴反驳,“我家少爷怎么就有错在先了?少爷和少夫人在行周公之礼,是那宋公子不顾礼仪冲撞进去,要错也是他错。”

  “哼。”海棠不悦,转眼看着这漆黑的天,自顾自道:“少夫人应该是回家了,可是,少夫人家在哪,你知道吗?”

  海棠满怀期待的看向齐福,却见齐福无辜的摇摇头,“少,少爷知道。”

  海棠无言,此事难办,马清玄和卢琛儿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子,此事若是两人都不肯低头,怕是得生变数。

  “你王婶最是细心,这冬日的被褥啊,早早就做好了送来,每日都来浆洗衣裳,做饭,就连这炭也是拿的最好的。”奶奶见卢琛儿回来,开心的合不拢嘴,拉着她聊到深夜,却见她笑的勉强。

  “怎么了?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吧?”奶奶笑笑,卢琛儿摇摇头。

  奶奶又开口道:“你不用瞒我,阿琛啊,从你进门我就知道,你和清玄定是闹了矛盾了,不然也不会大晚上过来,还闷闷不乐。”

  “奶奶,没有的事,您想多了。”

  “哎呦,奶奶可是过来人。”奶奶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清玄是真心待你,若你要回来,他怎么肯放心让你一人过来啊?往日,哪一次他不陪着你?”

  “奶奶……”她委屈的扑进奶奶的怀里,差点将假成亲的事情说出,半响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又担心她承受不住,只能喃喃撒着娇,“奶奶,我想您了,就回来住几天嘛。”

  晨起,雾蒙蒙的天透着微光。

  卢琛儿将屋子收拾整齐,又和王婶一同烧好饭,吃好才和奶奶告别,这几日要去京城,还望奶奶好生休养。

  城郊,碧水院。

  赵靖前辈还在院内炮制那龙图腾赝品,同方在默默饮酒看着朝霞穿破云层发呆。

  院门被轻轻推开,见卢琛儿来,同方一喜,却见她丝毫未曾理会他,径直走去了赵靖身边。

  同方伸长脖子,张望一番,却不见马清玄的身影。

  “奇怪。”他呢喃一句,紧接着听到卢琛儿道:“前辈,还有多久才能完成。”

  赵靖停下手中的动作,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这就好了,待我进屋撒上夜光粉,这就完成了。”

  “夜光粉?”卢琛儿一愣,转念却想到马清玄曾经提起过,这青龙图腾浑身散着青色微光。她一笑,“前辈果真技艺高超,竟连这光泽都能仿制。”

  仿品做好,她便急匆匆的包起,赵靖好奇的询问她此次入京几人前行,她却坦然道:“我自己去。”

  卢琛儿回了街市,找了上次的车马铺,勉强拉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马匹,人少,行李也不多,她便不打算租个马车了。

  她正将那匹马牵出,小二忙着安脚蹬之时,冯信知却碰巧走来了,他见她背着个包袱,便大概心中有数。

  “大宝。”他道:“你这是要去京城?”

  “冯先生。”卢琛儿回神一笑,默默凑近低声道,“上次跟你提过那个龙图腾,现如今我得想办法以假换真。”

  好一句‘以假换真’,冯信知微微一惊,“大宝,你可知这样做,在这里是杀头的罪过?”

  “放心吧,赵靖前辈技艺高超,我保证可以让他们看不出破绽。”

  她言辞轻巧,似是胸有成竹,但冯信知却明白,这件事容不得出一点纰漏,他淡然转身,道:“老板,也给我借一匹马来!”

  冯信知接过小二手中的马蹬,干净利落的伸手按上,骑上马道:“两个人多一份保障,更何况,我在京城有故交。”

  马清玄一夜未眠,起身走出书房,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空荡的床榻,虽说平日两人没有过多交集,但她若是在,他心里总是多一份温热。

  但显然,此刻的床榻却薄凉至极,他漾起苦意,转身去了城郊小院。

  同方依旧在亭内喝酒赏鱼,拿着鱼饵洒向湖面,却见马清玄推门而进,那手上的白色布条分外显眼。

  “怎么了?二少爷这是伤到了?”

  马清玄未回,一双清亮的眸子尽是疲惫,他强迫自己不去考虑卢琛儿的所有事情,专心查清母亲的死因。

  “前辈。”他推门便见赵靖在饮茶题字,坐于他身旁道:“我娘的事,您可有什么线索。”

  赵靖闻言摇摇头,“你娘这事儿,要我说,不是什么谋杀,更不是什么毒杀。”

  “可世间存在无味之毒不是吗?”马清玄顿了顿,“前辈,您就会调。”

  赵靖一笑,半响沉声道:“但我从不伤人。”

  “好。”他也淡然道:“就知道前辈是个好人,所以,我会尽力帮您回罗门的。”

  忘掉难过最快的办法便是用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他饮了口茶,突然道:“走吧,前辈,咱们去京城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