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和离书
作者:绘长安      更新:2022-05-25 20:01      字数:4693
  春闱在即,学堂内的氛围终于好了许多,那群纨绔在先生们的监督下,也都像模像样的捧起了书。

  “大宝,此次春闱你想要谋何官职啊?”宋笃谦轻倚在窗棂边,手中捧着一本书卷,侧过头温声问。

  “我没什么想要的。”卢琛儿笑笑,“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欺君乃是大罪,她也只敢扮个男装在学堂内混混了。

  至于进宫,还是得仰仗马清玄。

  下了学,卢琛儿本想回府继续陪着马清玄温书,却被宋笃谦拦下,说京郊开了家面馆,他想去瞧瞧。

  卢琛儿便陪着他去了京郊,面馆虽偏僻,但也清净,桌椅全都摆在屋外,上面用灰色布料扯平,勉强搭了个棚。

  俩人点了碗阳春面,感受着这淳朴的乡风,这时,不远处摇晃着拐来一辆旧的掉渣的马车。

  宋笃谦将最后一口面塞进嘴里,转身给客栈老板付了钱,这时,那马车的车夫抛来一个绳索,索头栓了一个锋利的钩子,刚好套住宋笃谦。

  只见他挣扎着,却抵不过那车夫的力量,踉跄跌倒后,被绳索拖拽了十米远。

  卢琛儿见状,忙喊了面馆老板来帮,可是那老板也已年迈,根本追不上那马车。

  卢琛儿跟在马车身后,没多久路旁闪出一道人影,也将她擒上了马车。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便被堵住,双手背在身后,和宋笃谦绑在了一起。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破屋子停下了。

  车夫撩开马车帘子,一把将两人拽了下去,卢琛儿被丢在茅草堆上,而宋笃谦则被绑在一个木架上。

  吃个面还能被绑架……卢琛儿真心觉得这一切有些荒唐,她尝试着挪动身子,移到了墙角,想要利用墙角的边缘,将身后的绳子慢慢磨断。

  外头黑的彻底,马清玄坐在书房许久,却还是未见卢琛儿回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开始打鼓,他终于忍不住,扯起一件外衣,喊了齐福,寻了同方来。

  同方连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寻人,马清玄则去了一趟知州府,却被告知,宋笃谦也未回来,府内的人也早已派人出去寻了。

  马清玄闻言,顿时慌了手脚,这永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藏个人,也不知该从何寻找。

  他气到咬了后槽牙,想要开口骂人,却不知这股气该撒到谁的身上。

  他无奈,带着齐福开始四处搜寻,这卢琛儿说好看,确实不好看,可是要是说不好看,倒也有那么几分水灵。

  他越想越气,这丫头非得和宋笃谦出去吃什么面,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他一定要将宋笃谦碎丨尸丨万段!

  不出一刻,同方在巷口和马清玄碰了面,他焦急道:“傍晚时分,面馆老板见到一辆马车,直直朝着城外奔去……如今已经喊了手底下的兄弟去寻了,少爷……”

  这句少爷还未说完,马清玄立刻携剑,跨上马朝着同方说的地方奔去。

  夜黑露重,他的心随着这一望无尽的黑夜也迷失了个干脆,卢琛儿……似乎从来就没真正的成为他心中的小棋子。

  郊外,车夫喝了一大坛酒,咧着嘴咬着牙走进了屋内,宋笃谦见他眼神带着迷离,越发觉得不对。

  很快,一串马蹄声划破了寂寥的夜空,那车夫果然按耐不住,脱了上衣直直的朝着卢琛儿扑了过去。

  “大宝……”宋笃谦的嘴也被堵住,他想要呼喊,想要求救,发出的声音却只是含糊不清的呜咽。

  卢琛儿警惕的蜷缩,只可惜手臂被绑起,根本无力对抗,那人咧着嘴,一身酒气铺洒在她的颈间,很快,她的衣衫被撕开,露出了如玉般的肌肤。

  宋笃谦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他用力的跺着脚,后背不停的撞在墙面之上,换来的却依旧是那车夫张狂的笑。

  正在宋笃谦万念俱灰的时候,一道凌冽的身影划过,那车夫被刺穿胸膛。

  马清玄手中的剑被鲜血浸红,剑上的血滴在脚下的干草堆之上,他的一双眼透着血红,一句话没说却透着慑人的寒。

  他挥手让同方进来,给宋笃谦解开,而他则蹲下身,将卢琛儿嘴里的布条扯落,解开绳索后,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她裹了起来。

  “马清玄……”她第一次对马清玄生出几分归属般的安全感,仿佛看到了他便看到了希望。

  看到他,便不再惧怕世间的一切。

  她喊了他,声音带着颤抖,她抱住了他,娇弱的惹人怜爱。

  可马清玄没有讲话,他只是将他抱上马,踩着漆黑的夜回了府内。

  海棠见卢琛儿回来,欣喜万分,连连询问她是否饿了,需不需要膳房做点吃的,可卢琛儿看着马清玄那张铁青的脸,没有讲话。

  良久,马清玄哑着声音对海棠道:“带她下去洗洗,换身儿干净的衣裳。”

  他说完,拂袖离去,只剩卢琛儿不知所措的站在身后,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说的是“带她”,而不是平常的那句“带少夫人”,不知怎地,卢琛儿心下一颤,随着这句话,带来的竟是浸透全身的凉意。

  他生气了吗?这件事想来也是自己的错,不该和宋笃谦去那么远的地方……

  应该和他认个错就好吧,马清玄也不是多小气的人……

  卢琛儿躺在浴池中,海棠细心的撒了些花瓣,时不时关心水中的温度是否合适,而卢琛儿的心却乱的不像话。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回了屋内后,海棠便退了下去。

  她站在桌前犹豫再三却还是决定走进书房,她不想和他产生误会,更不想和他冷战。

  事情早些解决或许更好。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移了进去,却见马清玄并未睡去,他坐在桌案边捧着一本书,见她进来竟头也不抬,半响冷冷道。

  “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她看着他冷冰冰的模样,心下微颤。

  往日,马清玄喊她‘娘子’她总是嫌弃万分,可是如今,他却不喊了。

  这不是如她所愿吗?只是,她为什么感觉心头丢了一块,竟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马府的清晨一片寂静,大夫人不闹,马清玄不作,一时之间,倒有些令人难以适应。

  卢琛儿破天荒的煲了银耳粥,加了核桃和大枣,给马清玄补脑力的同时,也当是感谢他昨日的救命之恩。

  她满怀期待的走进书房,换来的却是马清玄的一句:“放下就好。”

  她一怔,在心底叹了口气,却并不打算离去,而是坐在了桌案旁挽起袖子给他研墨。

  马清玄并未理会,空气安静的只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半响,他略略抬起头,第一眼瞧见的,竟是她颈间的那缕划痕。

  她衣衫被撕开的画面突然浮现,他压着心底的恼火微微闭上了双眼。

  此时却传来熟悉的声音道:“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先把粥喝了……”

  “出去。”他睁开眼,一双眸子空洞无神,只是那两个字却容不得人抗拒。

  卢琛儿一愣,心底的委屈差点崩塌,她不知所措的离开,坐回床榻的时候,泪水却忍不住簌簌滑落。

  海棠取了糕团,刚走进来却见卢琛儿正独自落泪,吓得她连忙上前,取了温水和帕子为她擦拭。

  卢琛儿坐在榻上良久,轻声开口,“海棠。”

  “少夫人,我在。”

  卢琛儿往日十分坚强,就算是马清玄在外喝花酒不肯回家,海棠都未见她落泪,今日竟突然见她这样,她也慌了神。

  “一个人若是讨厌一个人,是不是连她的身影都不想瞧见?”

  “少夫人,您这话是何意?是有人惹恼了您吗?若是有,我便去禀报二少爷,他定能为你做主……”

  “二少爷。”卢琛儿轻笑,起身却走进了书房。

  “马清玄。”她的声音没了往日的灵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宋笃谦走得太近,更不该和他去什么郊外,你若是心里有气,便骂我一顿吧。”

  骂一顿,也总比互相之间不讲话要来得好。

  马清玄闻言,眼神却不肯从书本之上离开半分,他冷哼了一声,只是回了一个“嗯”。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和我讲话?”卢琛儿从未想过,自己早已习惯马清玄在她身边没个正行的样子,如今的他,像是被掉了包,全然没了往日的嬉笑。

  她凑上前,试探着抱住了他,她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委屈道:“马清玄……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马清玄没有回话,半响,他哑声道:“我需要冷静一下,你先出去吧。”

  “你需要冷静?”她直起身,好看的眸子尽是不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马清玄,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马清玄承认,他确实不是什么花花公子,但他也知道,自己是受不得卢琛儿撒娇的。

  即使他能屏蔽全世界,却也经受不住她的一句柔声的话语。

  眼前的她如今放下了原本的姿态,只是求自己原谅她,他的一颗心七零八碎,却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拼凑完整。

  他看着她颈间的划痕,慢慢的失去理智,那个划痕像是被放大一般,直直的定在自己的脑海中。

  很快,他的眼前便再次浮现了她被欺负时的模样……

  “马清玄。”卢琛儿见他的眼神只是盯着自己颈间的伤口,宛若得到了答案般瞬时明白了这一切为何会变成这样。

  原来……马清玄在嫌弃她,嫌弃她被那不明来历的人吻过,嫌弃她被人扯开过衣襟。

  她猛然惊醒,这才想到,自己怕是已经忘记了,这里不是现代,更不是什么自由的社会。

  这里是封建社会,封建到女子不能进学堂的社会。

  “马清玄,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你知道的……”她越解释,越着急,越着急,这话便讲不清楚,她没忍住落了泪,屋内只剩呜咽。

  “你先出去吧。”他宛若一个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明明知道卢琛儿和那个人并未发生过什么,可不知为何,这心底却总是满含恼意。

  他的心头像是被嵌进去一颗小石子,想要化掉,化不开,想要拿走,却也拿不走。

  马清玄微微闭上双眸,他知道自己很拧巴,这件事情终归需要时间来淡忘。

  他看不得那道伤口,更看不得她被别人亲丨吻。

  “好。”卢琛儿伸手抹开脸上的泪水,她哭的没了力气,起身的时候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

  平日若是这样,马清玄早就上前扶住她了,可如今,他冷冷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件冰冷的雕塑。

  那瞬间,她心如死灰,封建社会,又怎么说得通,或许,在旁人看来,自己已经不配做什么马府的少夫人了。

  就算是再嫁,怕都是会被嫌弃的。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与那个人,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自己一介弱女子,解释了,又有什么人愿意听。

  她不禁冷笑了一声,回了榻前,沉思了良久,这才下了决心。

  她吩咐海棠取了张纸,仔细的研好墨,很快便写了一份和离书,海棠不识字,但也微微的察觉到了卢琛儿的异常。

  她有些慌,扯了扯卢琛儿的衣袖道:“少夫人,写了这个,您和二少爷就会好起来吗?”

  海棠受卢琛儿照顾,在府内做事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她对卢琛儿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她见她如此伤心,便也在心中祈祷着她和马清玄能赶紧好起来。

  卢琛儿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蹭了海棠的鼻尖,“嗯,会好的。”

  结束了,便都会好的。

  她吹干手中的那张纸,带着毫无灵魂的假笑走进了书房。

  马清玄闻声抬起了头,却见她没了那份娇柔,眼眸只见竟隐约带着笑。

  他脱口而出想喊‘娘子’,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卢琛儿找出一方印泥,将纸张摊平后,没等马清玄反应便将他的手指按在了那张纸上。

  很快,她也伸出手指按了一下,再拿起那张纸的时候,马清玄才发觉有些不对。

  他飞速的将纸扯了过去,却见‘和离书’三个醒目的大字。

  他一时之间慌了神,想要撕掉却被卢琛儿眼疾手快的夺了回去。

  她悠悠一笑,带着几分嘲笑,兴许是嘲笑这段可笑的亲事,兴许是嘲笑自己。

  她道:“二少爷可以随心所欲了,琛儿就陪您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