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皇帝忍无可忍，终于从后头走了出来，他指着李淳，咬牙切齿道：“凌玉生前是怎么对待你母妃的，又是怎么照看你的，你竟如此恩将仇报，妄图害她的骨肉，你真是……”

  话说至此，皇帝大动肝火，一时竟昏了过去，周慎忙差人腾了个地儿，太医院也迅速派了人前来。

  这边皇帝还未苏醒，另外一边差人给大理寺传来了消息，说是大皇子殿下快要不行了，一行人闻言皆乱了手脚。

  卢琛儿偷偷拽马清玄去了里头，观察四下无人后，便询问起来：“大皇子怎么会快要不行了？赵靖前辈难道没有解药吗？”

  “有，但是当今皇上疑心重，又多优柔寡断，若是不给他逼到绝路，他万万不肯除掉李淳。”马清玄的话语十分平静，似乎是将此事计划的十分缜密，一切都容不得有半分差池。

  马清玄正说着，那边传来呼喊声：“皇上醒了。”

  卢琛儿和李公公连忙去服侍，这时，周慎便将大皇子的情况转述给了皇帝。

  皇帝刚听罢，猛的吐了一口鲜血，一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铁青的不像话。他承认自己对三个皇子都没有多么深重的喜爱，但若真的失去一个，他纵使是铁人，也会感受到心里的疼。

  “将.....将.....”他的话语带着颤抖，右手按在榻上，左手被李公公扶住，他咬着牙，眼睛一片红润，话未说完，胸口是钻心的疼。

  卢琛儿假装有些不忍心，便上前道：“皇上，听闻罗门治病一绝，为何不请他们来救治大皇子殿下呢？”

  马清玄闻言也立刻接了一句：“皇上，您请放心，罗门那边我早就派人去请了，按照时间推断，此刻应该已经进宫了。”

  “好。”皇帝咬咬牙，却还是狠不下这颗心。

  半响，他移驾回宫，首先去的，便是这大皇子的寝殿。

  殿内，宫人们忙的跑前跑后，一盆盆的热水接连不断，那宫人手中的布条，也都被大皇子咳出的血浸染的变成了红色。

  皇帝见往日温润的李贞被害成这样，也终于心软了下来，他上前坐到塌边，牵着李贞的手轻唤：“贞儿。”

  此时，马清玄使了个眼色，赵靖前辈便忙开口：“皇上，此毒可解，这毒乃是大台沃土生长的一种毒株，若是要解，需以眉心血为引。”

  皇帝听到能救回自己的皇儿，自是欣喜万分，莫要说眉心血，若是取一个不相干的人之性命，他也亦可允准。

  “你看看，取谁的好，便取。”皇帝话音刚落，赵靖便将卢琛儿拉了过来，还没等她拒绝，这血便迅速取好了。

  卢琛儿捂着自己的额头，无奈又诧异，碍于这是皇帝的命令，她无法违抗，只能默不吭声的站在一旁，心里却有些委屈。

  赵靖前辈的医术自然高超，药汤灌下去没多久，人便醒了，皇帝终于展颜，对李贞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或许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吧，卢琛儿这样想到。

  两日后，大理寺提交了绝对的证据，以此来证实，这毒确为二皇子李淳所下。

  三皇子李仪更是煽风点火的助力了一番，不知道用了什么伎俩，收买了原本属于李淳宫里的人。

  那人不仅对下毒一事连连赞同，竟还供出了不少李淳平日做的一些别的错事。那一桩桩、一件件，不是触犯大塘律法，便是威胁到朝堂社稷。

  皇帝至此也明白，这二皇子李淳，怕是留不得了。他忍着巨大的心痛，在处斩圣旨上落了印。

  没多久，大理寺传来最后的信儿，说是李淳拼死也要再见皇帝一面。皇帝想了许久，或许是为了这一场父子情分，他还是去了。

  李淳被绑在木桩上，衣衫和头发尽是杂乱不堪，皇帝极力压制住胸前窒息的疼，上前打量了他一眼。

  “父皇。”李淳竟然轻笑了一下，“这是儿臣最后一次喊你，母妃的死，父皇敢说，和那女人没有半点关系吗？”

  皇帝闻言一惊，要说没有一点关系，似乎真的不成立。

  当年李淳的生母被处死，确实是和先皇后有关。

  只不过，错却不在皇后。

  “既然如此，朕也无需瞒你了。”皇帝本不想将有些家丑外扬，奈何这番隐瞒，却成了二皇子李淳害人的导火线。

  当年李淳生母，因地位卑微，没少被欺负。只有先皇后待她与平常人一般，并未对她嫌弃半分。

  但人总是得到一点，就想要更多。

  在欲望和嫉妒心的驱使下，李淳生母竟然伙同其他妃嫔诬陷先皇后，她做的这一切，却早就被皇帝堪破。

  事情败露的时候，李淳生母也袒露了自己的内心，她确实嫉妒先皇后，嫉妒她可以得到皇上的欢心，更嫉妒她可以坐在高高的凤位上，母仪天下。

  甚至，先皇后对她的那些好，在她看来竟全是虚情假意，所以，她恨，她痛恨万分，她想要毁掉她。

  皇帝一气之下，将人问斩，可是自此之后，先皇后却一病不起，她的真心错付，究竟是一场空。

  她竟然在自责是自己这个皇后做的不称职，没有把足够的爱和感情给到众妃嫔的身上。

  皇帝劝了许久，宫人劝了许久，上上下下，无人不在叹息。

  或许是命数已绝，她终是撒手人寰。

  要说亏欠，也得是李淳的生母有错在先，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更毁了先皇后的一生，更甚的是，她的儿子竟重蹈了她的覆辙。

  “我不相信！”李淳闻言怒喊，“我母妃一定是那个女人害死的，她惯会装无辜，你被她骗了！被她骗了！”

  是被她骗了，皇帝泪水滑落，那夜的酒，是李淳生母动了手脚，普通的酒水变成了暖情酒，他不愿戳破，本意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可如今，这多年的心血，也都白费了。

  被骗最深的人，是他李楮！

  最应该哭的，也是他李楮！

  皇帝擦拭掉眼角的泪珠，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却听到背后传来了李淳最后的呐喊：“你身边的人都是假请假意，就连他们隐藏了身份，你都不知道，这个皇帝，你做的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心头宛若被刀尖划过，皇帝惆怅万分，转身收拾好情绪，默默回了宫。

  李淳的声音，却一直在他的脑海挥散不掉，半响，他沉稳的分析了一番，还是决定，让李公公去彻查一番。

  李公公领命下去以后，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未了，又喚了自己的血滴子前来，暗中彻查。

  李公公是宫里头的老人，真要差点儿什么事情，说实话也易如反掌。

  眼下皇帝身边的人也不多，能喊上名字的也就那几个，李公公抖了抖拂尘，半响便差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去搜寻一番。

  很快，这结果就来了，不出所料，这马大宝身份为假，不但这身份为假，就连这男子身份也是伪造的。

  李公公捏着纸的手，微微颤抖，早就觉得这马大宝心思缜密，做起事情也不似寻常的小伙子般大大咧咧。

  他再回想起她的那张小脸，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长相如此清秀了。

  只是，查到了，却不一定得拆穿，毕竟这马大宝，在这里当值的日子里，是很听从他的命令的，从来不惹事，也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李公公思前想后，派人唤了马大宝前来。

  他明白，这个皇宫内，除了皇帝以外，最有实力能保护好一个人的，目前来看，只能是大皇子李贞了。

  他没有挑明马大宝的身份，只是命令她从即日起便去侍候大皇子殿下，直到他康复为止。

  卢琛儿听命去了大皇子寝殿，李贞本就是自己服用的毒药，这个分寸感还是把握的很好的，更何况，赵靖前辈已经给了他解药，这人其实已无大碍。

  只不过，为了让当今皇上对他心生愧疚和怜悯，他还是很少进食，将自己搞得十分虚弱。

  大皇子殿内很多服侍的宫人，多卢琛儿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更何况，她取过眉心血救治李贞，李贞无论如何也将她视作救命恩人。

  李公公去给皇帝回信，只说是周围的人缺乏管教，做事情玩忽职守，有些怠慢之罪，他已经将人都惩处了一番，赶明儿会换上一批勤快的。

  皇帝坐在桌前点点头，没有对他的话语给出过多的反应。

  李公公暗暗捏了把汗，退下不久，皇帝的血滴子刘迪便来了。

  刘迪额前全是汗，应该是为了查明真相，在外头奔波了许久，他一袭黑衣上前作揖，皇帝头也未抬，只是继续习字。

  “皇上，查到了。”刘迪抱拳，默默汇报，“前段时间进宫的宫人，名唤马大宝，本是大理寺的人，只是，属下查到，此人真名为卢琛儿，开合永州城人氏。此前，她嫁进过马府，后不知因何，两人和离。在这之后的闱试，卢琛儿便摇身一变用了马大宝这个男子身份，考进了大理寺，并顺利的入了宫。”

  “哦？”皇帝闻言，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他将狼毫搁下，伸手揉了揉下巴，饶有兴致道：“那，你觉得她大费周章的进宫，是为了做什么？”

  没记错的话，卢琛儿也不是自己要求进宫的，是皇帝亲自指认，要将她提拔到御前的。

  这番话，倒令刘迪没了主意，靠近皇上无非就是两个理由，一个是幻想一步登天，一个则是和皇帝有着血海深仇。

  但眼下，很明显，卢琛儿这两样都不占，她既不想做妃子，而且又有那么多和皇帝独处的时间，却依旧没有对皇帝有过半分伤害。

  刘迪摸了摸后脑勺，一副懵懂的状态。

  “哈哈、”皇帝此刻却笑了起来，他看着刘迪这万分迷惑的模样，道：“此刻，马大宝人在何处？”

  “回皇上。”刘迪道：“应是在照顾大皇子殿下。”

  好一个李公公，皇帝闻言，双眸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这么一个侍候自己多年的老人，竟然也会平白无故的包庇一个小丫头。

  他的指尖轻轻点过桌案，示意刘迪退下以后，一个人径直冲向了大皇子的寝殿。

  殿内是他没有预料过的安静，宫人都在外头忙着，只有卢琛儿一人在殿内服侍，皇帝走进来的时候，卢琛儿和李贞，都从他的神情之中读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卢琛儿和李贞未多想，还是照例行了礼。皇帝并未让二人起身，而是打量了这个殿内，很快，他的眼角瞥过了一把剑。

  那剑，还是当年自己亲手赏赐给李贞的。

  皇帝忽的抽出那把剑，直直的朝着卢琛儿刺过去，同为习武之人，李贞早就发觉他身上带满了杀气，说时迟那时快，李贞未多想，猛然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把刺来的剑。

  剑十分锋利，李贞的肩头涌出一大片鲜血，卢琛儿一惊，上前扶着李贞，惊讶至极。

  “你替他挡剑？”皇帝十分恼怒，原本，他并不打算杀掉卢琛儿，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不争气的皇儿，竟然会为她挡剑。

  荒谬，实在是荒谬至极。

  “殿下……”不光是皇帝没想到，卢琛儿也根本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她扶着李贞，回了床榻，却听皇帝沉声道：“卢琛儿，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一颗心‘砰’的一下，卢琛儿知道大事不妙，慌忙跪在地上。

  “欺君之罪，乃是杀头大罪，甚至……可以诛九族！”

  “皇上，属下不是有意隐瞒的，属下有苦衷，属下虽为女子，但却希望能和男子一样报效朝廷……”

  “无需多言。”皇帝其实对她的身份早有察觉，一个乡下来的小子，怎么会脱口而出尽是文邹邹的话语，他也试探过她，每次都被她巧妙的避开。

  只是如今，她应该避无可避了。

  “只要你肯听朕的话，朕可以绕过你的家人，甚至……也可以绕过你的性命。”

  只要能保住家人，卢琛儿自然愿意一试，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皇上，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