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清玄一大早就带着白寅出去了，走之前让卢琛儿放心，他一定会将此事处理妥当，未了还说，若是她感觉烦闷，可以去罗门逛一圈。

  毕竟山初道长回了南山，赵靖前辈也早就觉得永州城无趣，回了京城。

  卢琛儿自然是点头应着，刚出了客栈，却又觉得大家都在为这件事情出力，自己却无所事事，十分不成体统，所以她连忙调转了方向，一个人去了宫内。

  现如今没有了原本在宫内当差那般的自由，她只能厚着脸皮用着皇帝给自己御赐的罗门千金身份进了宫，好歹这宫里的值守还算是不错，肯卖她几分薄面。

  卢琛儿对宫内早已是轻车熟路，只不过，她走在甬道上的时候，却皱紧了眉头。

  该怎么和大皇子去说才好呢？

  虽然他喜爱文书，也十分爱才，可贸然提出这种事情，若是于他无利，按照帝王家的性格，定是不愿做亏本买卖的吧。

  可是，要想对症下药，他却比任何人都难。

  别人爱财，爱宝，爱色。

  这大皇子究竟最喜欢什么，似乎是个谜团。卢琛儿走着走着，脑海中却突然跳出来一个词——储君之位。

  想到这，她猛然的打了个寒战，这种事情，也只能存留在脑海之中，可不敢乱说乱想啊。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皇子们的大院，简单通报了一声后，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她转身看着这满院的宫墙和熟悉的花草，默默笑了一下，再次来到这片土地，自己终于不用偷偷摸摸了。

  和煦的微风缓缓吹过，随着宫人的引领，她慢慢的往大皇子的寝殿走去。

  在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她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老天爷能够听听自己的声音，能够帮帮自己，帮帮这个病入膏肓的大塘。

  大皇子和以前一样坐在殿内饮茶，依旧是一脸的风轻云淡，见卢琛儿进来，他的一张平静的脸颊才终于浮现了一缕波动。

  他挥挥手，下人皆散去，他这才开口，“坐。”

  卢琛儿坐到他的桌案对面，再轻轻吸一口气，便是熟悉的茉莉花香，她不禁在心底暗暗叹气，这大皇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有闲情逸致啊。

  “琛儿姑娘怎么有空来京城？”大皇子试探的将眼神落向她的四周，“怎么？清玄兄没有跟着一同过来吗？”

  “哦，他也来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要去做，便没和我一起。”卢琛儿笑笑，“不过，我们此次要在京中待数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督促他前来见你。”

  大皇子轻笑一下，随即将一杯刚刚斟好的茶递到了卢琛儿的面前，卢琛儿也本能的低头出于礼貌的道谢。

  “琛儿姑娘几日不见，果真又清秀了不少啊。”大皇子此刻心情正好，三皇子暂时被禁足，自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遣一下。

  “过奖。”卢琛儿低头看着茶盏，却不知科举的事情，该如何向大皇子开口。

  “前一阵儿，那位姜施的事情，处理的不错。”大皇子殿中此刻正巧无人，所以，他讲起话来也不需要避讳那么多。

  “哦，那是应该的。”其实卢琛儿至今都不知道马清玄是用了什么方法将姜施和三皇子一同拖下水，甚至都不知道姜施是否还活着。

  “大皇子近日可还好？”卢琛儿实在无从发问，只好先从近期的生活上下手。

  “琛儿姑娘在担心什么？”大皇子不明所以，且当下的反应甚至还误以为卢琛儿是在担心自己。

  “我来的时候听闻，如今朝堂之上皆默认，殿下未来是国之储君，可如此一来，定会惹得对立面的人不悦，还望大皇子殿下能做好防备。”

  确实是在关心自己，没错吧？

  大皇子偷偷将嘴角扬起，暗中偷偷瞥了卢琛儿一眼，只不过，能从永州城跑到京城来，马清玄又暂时不在身边。

  来这里第一日就能掌握朝堂的动态，又说自己要在京城多住。

  想必眼前的这个丫头定是另有所图，只是碍于刚进来，似乎无法开口。

  大皇子想到这里，不觉来了兴致，究竟是什么事情，能缠绕的住她的心思，并且能让她一大早，就往自己的寝殿跑。

  他不自觉的看向屋内那块壁画，难不成，自己这里还有什么隐藏的图腾等待挖掘？

  也不能吧，他这寝殿有的东西，自己都知道啊，也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玩意儿啊。

  又或者，她是遇到了难题，在等着自己帮忙？

  “哦。”大皇子回过神，先是轻轻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又道，“琛儿姑娘此次来京，想必不是特地为了关心我的吧？”

  直入主题，开门见山。

  这也是卢琛儿没有想到的，不过，如此一来倒也好，自己也就无需藏着掖着了。

  “确实有事情，需要大皇子殿下相助。”

  “你说来听听。”大皇子倒上一壶新茶，一脸的从容，似乎卢琛儿下面无论说出什么话语，他都不会过于诧异。

  卢琛儿紧张的咽了口水，偷偷的瞥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俊朗的少年，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他是一个表里如一，爱恨分明，公平公正的皇子。

  这样，自己的计划才有效，大塘的未来才有救。

  “殿下。”卢琛儿虽然极力保持自己的冷静，但说出口的这两个字，仔细听上去，还是和往日的语气不同，似乎隐隐带了几分惧怕，再细细的去琢磨，似乎还有着几分颤抖的音，“我想要改变科举制度，想要男女都可以参与……”

  这话在现代，就是一句十分平常的话语，可是在这个时代，任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被当成疯子或者是异类，立刻轰出去吧。

  以大皇子的学识和涵养，应该不至于当场赶人，但卢琛儿也已经做好了，他兴许会火冒三丈的打算。

  就算是将自己痛骂一顿，只要能保住小命，也算不错。

  “嗯。”

  卢琛儿在脑海中上演了千奇百怪的画面，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换来的却是大皇子十分简单的一个‘嗯。’

  嗯什么呢？

  卢琛儿的一颗心在上下打鼓，这个‘嗯’字，是不是代表，本消息已读？

  已读不回可还行？

  “此事，你可向旁人提及过？”

  “啊？”卢琛儿一惊，抬头直直的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在她错愕的眼神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奈道：“先不要和旁人提及，我怕那群老顽固接受不了，到时候指不定要出什么计策害你。”

  “我知道。”卢琛儿心下微悸，这大皇子似乎和自己想的略不同，他竟然没有被自己的话吓到，竟然还在考虑自己不要被伤害到的事情。

  不错嘛，若是他未来当了皇帝，该是一个好皇帝。

  “这件事情，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吗？”大皇子盯着眼前的茶汤，思索了片刻，询问道。

  “与人人都能参加科举相关联的，便是学堂读书的事情。”卢琛儿放下茶盏继续补充道，“首先要所有人都能有进学堂读书的机会，当然，也不能什么人都放进去，所以，我觉得可以适当地做一个门槛，熟背四书五经便可。再就是考虑到平民百姓清苦，这学费确实拿不出来，若是大塘真的有心，便将这一部分由朝廷负担。”

  卢琛儿刚说到这里，大皇子便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卢琛儿摆手制止，“等一下，我知道朝廷光是赈灾和别的地方支出便已经很难了，所以，这笔钱，若是能想办法让当地的官吏出，应该更好，但具体怎样能让那群贪官拔毛，我确实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我没想要反驳你。”卢琛儿终于讲完，大皇子这才笑着开口，“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如果不是朝廷将这笔银子承担着，那就算开放学堂也无济于事，毕竟，穷苦老百姓并不是不想读书，而是读不起书，这些，我又不是不懂。”

  “没想到，殿下自小在宫内成长，竟然也能如此体察民情。”卢琛儿展颜，“大塘有您，果然是社稷之福。”

  “我怕是承担不起如此夸赞。”大皇子的神情似乎落寞了几分，半响他笑笑，朝着卢琛儿道，“这事情交给我，我会想办法去提，不过，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行，尚需时日。”

  “我明白。”卢琛儿笑笑。

  男尊女卑在这个时代不是一夕促成的，要想改变，也绝非易事，不过好在，大塘还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这件事情去做出改变，去努力尝试，无论结果如何，或许，终将会看到希望的吧。

  卢琛儿刚走没多久，程空便凑上了前来，“殿下，您真的要去向皇上提这事儿吗？眼下，三皇子虽然被禁足，朝堂之上虽对您的呼声极高，但树大招风，您若这个时候强出头，岂不是正中那群人下怀？”

  “我明白。”大皇子说的十分轻松，他越是轻松，越是惹得程空着急，“殿下，这男女皆可参与科举，是大事，一个没处理好，很容易惹出祸端，更甚，怕是会被那帮老臣说你如今还未立储便要想着干扰国事……”

  “这些道理，我都懂。”大皇子明白程空的意思，只是，他听了，非但没有准备放弃这件事情，相反的是，似乎更笃定了。

  他站在殿内，一袭白袍衬的一双朗目更加清明如月，他袖口紧接着一收，转身重新坐回了桌案前，他道：“我就是要看看，若是我要提这件事情，究竟会有多少朝臣肯站在我这边。”

  “殿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要测他们的真心和诚意，有的是别的办法，不说远的，就算是联和铲除三皇子，也比这一招来的好。”

  程空话音刚落，大皇子抬眼瞪了他一下，程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话糙理不糙，他若是现在没有劝下他，后期怕是就麻烦了。

  “用这件事情来试探，为何不可？”大皇子笑了一下，“大塘如今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再这样下去，后期就算是大罗神仙来继任，怕也是杯水车薪，再也无力挽救。”

  “可是，这件事情，朝臣定不会同意的。”

  程空跟了大皇子这么多年，朝中的那些伎俩，以及那伙人的心里所想，他也早就能摸清个一二。

  就连他都能预想到的糟糕的结局，怎么大皇子如今就不明白了呢？

  程空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便越迷惑，甚至，他开始琢磨起了别的点儿。

  “殿下。”他有些发怵的看着大皇子，明明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不会太好听，甚至，会惹得他不开心，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殿下……您不会，您不会喜欢上琛儿姑娘了吧？”

  且不说这卢琛儿已经成亲，就算是他是皇子，也无权去破坏皇帝御赐的亲事，自己眼前的这个大皇子，平日里的冷静和虑事周全，为何到了这里，全都变了呢？

  “我没有。”大皇子十分平静的反驳，“我只是，也想救救大塘。”

  程空闻言，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是啊，大塘的处境，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贪官污吏，腐朽当道，确实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只不过，令程空难受的是，这一切为何要自己家殿下去做。

  “你不用过于忧虑。”大皇子知道，程空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坏心思，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无非就是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从而想要阻止自己去趟这趟浑水。

  “这件事情，我不是单枪匹马。”大皇子笑笑，这程空却更加不解，“难不成，三皇子也会赞同？”

  “赞同你个头。”大皇子叹了口气，“你当马清玄是吃素的吗？他的人脉，不比我差。”

  “所以，这背后还会有多少人支持？”

  程空着实想不明白，如此荒唐的事情，究竟还有多少人愿意去赞同。

  “大理寺肯定是站在我们这里的。”大皇子早就在心中盘算过了，“至于其他的，慢慢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