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赵太后死
作者:森千树      更新:2022-05-26 23:49      字数:4729
  胥子期坐在马上,冷酷地看着城门,城门露出了一条缝,里面的卫军拼命朝外挥砍,想要阻止雍军破门。

  门外的兵士无畏地冲了过去,与卫军砍成一团。刀剑斧钺相击,金光四溅,血水喷涌处惨叫连连,残肢断臂满地,城门内外的尸体不断堆积。

  战鼓震天,大雍将士迎着冷箭冲向了城门,城门上不时有卫军被长箭射中,跌下城门来。

  日头毒辣,胥子期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下令将士继续猛攻。

  城门血战日暮时方止,胥子期看着像从血水中捞出来的将士们,狠狠地说:“众将士听令,立马随我攻入城中,务必擒住赵太后和云氏皇族之人!”

  “擒住赵太后!擒住云氏皇族!”

  将士们群情高涨,纷纷举起武器跺地,沉闷之声令人闻之丧胆。

  胥子期一马当先,举起长刀冲进了城门,身后跟着千军万马,似要踏破城门。

  城中百姓大叫着冲了过来,手中刀剑泛着冷光,与胥子期的人马厮杀起来。

  杨一世和夏决被心腹将士簇拥着进了城门,入眼是惨烈的血战画面,城中百姓不断涌出,又不断被砍倒,蛊灵乱飞,见人就钻咬,所过之处血肉炸开,让人不得不避。

  娄朔神色难过,看着被火光点燃的尸体低声说:“人间炼狱不外乎此。”

  烟华街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黑色云气,云气中扑出了无数张嘴獠牙的猛兽,袭向了大雍士卒,士卒们连忙躲避,用火驱赶着烟兽。

  烟兽却不怕火,将面前的士卒撕成了几段,凶残手法逼退了疯狂进攻的士卒。

  杨一世和夏决往后退了退,黑云里仍有猛兽扑出,城中百姓士气高涨,与猛兽一起扑向了士卒。

  都宫彻夜烛火通明,宫人们惴惴不安地看向烟华街。

  梵浅端着银盆走进了宣德宫,大殿里的老臣闻声抬头,看到她微微缓了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她心头嘲讽,面上却是一派肃穆,将银盆放在了赵太后身侧,拧好帕子递给了赵太后,哀切地说:“太后娘娘,您已两日不眠不休,求您保重凤体。”

  赵太后摆了摆手,低声问:“可有人取下了国公爷的头?”

  两日前城门被破,卫军全数阵亡,赵佩浴血奋战,终是力竭被杀,雍将胥子期斩下了他的人头,命人悬挂在旌旗之上。

  赵太后头上乱发已花白,眼中布满了血丝,两日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无人回答,老臣们的头垂得极低。

  赵太后枯黄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卫军已然全军覆没,仅凭城中百姓又如何能取回赵佩的头。

  随着最后一个妇人跪倒在胥子期身前,烟华街上的云气渐渐散了,长街上死气沉沉。

  看着满城死寂,狼狈不堪的大雍将士们沉默了起来,有人忍不住用长剑挑起破布,覆在了裸露出身体的妇人和年轻女郎们身上。

  杨一世紧紧拽住郑媛的手,低声说:“阿媛,不要看,晚间会做噩梦的。早日攻下都宫,这也是你的心愿,现在做到了。”

  他忍不住伸手覆住她的眼,想让她忘记这凄惨的人间炼狱。

  郑媛浑身颤抖,眼泪不停地流,白色的裙角染上了血迹。

  “便是不看,这熏天的臭味也不会让我忘记今日。终是我叛了午云,我破了巫阵,我有罪。”

  杨一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说:“不,阿媛,是我命你破的,都是我的错!”

  胥子期扯下妇人的手,冷着脸朝都宫走去。

  残月垂于盛林之上。

  夏决收回了眼,跟着娄朔越过杨一世两人,走进了都宫。

  都宫墙外盛开着茂密的蓝色鸢尾花,火光照耀下显得有些阴暗。

  重门大开,守在门前的宫人已经自刎,身体软软地倒在门边。

  不时有悲愤的宫人举起匕首和碎瓷片冲过来,胥子期轻挥长剑,宫人软软地倒了下去,颈上鲜血喷了出来。

  奉和殿前站着几个老臣,衣袍整洁,广袖含风,看着闯进来的胥子期几人举起了长剑。

  齐修看着夏决,神色嘲弄地说:“昔年夏将军来我都宫,神情恭穆,言辞恳切,以协助平乱之由将我午云长公主带出都宫。不过四年,将军竟扣我公主,屠我百姓,逼我都宫,如此出尔反尔,实在可恨!”

  夏决静静地看着她,火光映得他的脸有些沉郁。

  “然,汝皆为我所虏。”

  娄朔提着长剑朝前走了两步。

  齐修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睿智的目光看向了湛蓝天际。

  “终汝一生,亦为我午云所虏。”

  齐修一掌拍向地面,无数萤绿蛊灵从她身上飞起,她的身体逐渐变淡,化为轻烟消逝。

  其余几个老臣悲愤地举起长剑冲了过去。

  明德宫中一片寂静,赵太后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镜中人神色端穆,依稀可见少年时的风采。

  梅如浑身轻颤,守在殿门前。

  烛火晃动,梵浅轻笑出声。

  赵太后抹匀了口脂,有些疑惑地问:“你在笑什么?”

  梵浅凑到了她耳边,看着铜镜里的人轻声说:“我在笑太后娘娘,至死也不知是谁指点的宋欢。”

  赵太后神色惊疑,不敢置信地侧头。

  “啪!”梵浅狠狠捏着她的下巴,扳过她的脸看向铜镜。

  “太后娘娘,奴婢跟了你几十年,没有一天不想捏碎你的头,奈何身单力薄,只能在潜伏这深宫之中空耗岁月。”

  梵浅神情扭曲,眼中喷涌着怒火。

  “直到那位大人找到我,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我不会让你和云缜死得那么痛快,我要慢慢折磨你们。天墨的手脚是我做的,背叛的大臣也是我挑唆的,今天闯进都宫里的人都是我放进来的。”

  “为……为什么?”

  赵太后口齿不清地问。

  “哼!”梵浅狠狠捏着她的下巴,阴狠地说:“这一切都要拜娘娘所赐,娘娘年少爱妍,特地带人去南境狩猎异族巫人,以巫人心血饲蛊,以求容颜鲜妍。巫人性烈反抗,被赵家军残杀,少数活下来的人被送往承安城,强取心血,巫人大牢血罪滔天。巫人命贱,十年方才死绝。”

  梵浅猛地放开了手,神色阴暗。

  被囚往承安城时她还是少女,比赵太后还小两岁。赵家人每日取血一次,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毒打,巫人大牢里人人带伤,反复不愈,血腥味和陈年腐臭味交杂在一起,初时还会令她呕吐,后来却习以如常。

  她后来疼得受不了,想办法用微薄的姿色蛊惑了取血的人,让他将她偷偷带出大牢。她卑贱地委身于他,却在完事后听见他唾了一口:“呸,洗过几遍还是有股恶臭味,异族巫人果然低贱!”

  她被弃于草野,满身伤痕地等死,却活了过来。巫人果然命贱!她咬着牙逃入了山林。

  等她混入赵家新进的奴婢中,成为了赵太后的丫鬟,她溜进过巫人大牢一次,恶臭令她呕吐不止。

  后来赵太后暗算宋欢,成了太子妃,跟着成了皇后,成了太后。她一直跟在赵太后身边,伺机报复。

  赵家虐杀巫人,云缜早有耳闻,却置之不理,大臣有上奏巫人一事的,通通留折不发。

  云缜也该死,赵太后更该死!天妃进入都宫后,云缜变心。赵太后厌了妆扮,仍旧没有放过巫人,拿着珍贵的巫人心血浇灌花木。

  她每每看着繁华的都宫,心都在滴血,都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巫人的心血滋养,不然南境密树如何能存活!

  赵太后脸色颓败下来,怔怔地看着铜镜。

  梵浅走出了殿门,蓝花楹在夜风中摇曳,她的心浸在陈年血恨中。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梅如慌张地跑进了殿。

  赵太后摇了摇头,低声说:“是哀家老了,突然忆起了旧事。善恶终有报。梅如,你扶我去奉和殿吧。”

  梅如紧紧扶着她,朝奉和殿走去。

  赵太后理了理仪容,庄严地坐在龙椅上,梅如候在她身旁。

  殿外传来齐修的说话声,接着是老臣们倒地的声音,火光慢慢朝殿里移近。

  殿门大开着,夏决几人走进了大殿,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将士,长刀森然,火把通亮。

  满殿富贵庄严,杨一世看着高坐在龙椅上的赵太后,嘲讽地说:“殿中空无一人,太后在等百官来朝?”

  赵太后冷冷地看着他。

  “据我所知,午云国外逃士族不少,云氏宗室亦有不少人弃城而逃。太后为何死守都宫而不逃走?”

  胥子期淡淡地问,从身后推出几个狼狈不堪的男子,男子们皆着华服,低着头不敢看赵太后。

  赵太后看了一眼殿下的几人,皆是云氏宗室之人。

  她神色不变,静静地说:“天子守国门,国君死社稷。哀家虽是女流之辈,除开云止哀家却是一国之主,国难当前草民可逃,天子不可。”

  夏决抬眼看着她,心中情绪万千,这就是那人的母后。

  赵太后看到了夏决,眼中有莫名的情绪闪过,她沉默了片刻问:“夏决,倾云在大雍过得如何?”

  夏决顿了顿,淡淡地说:“甚好。”

  赵太后神色有些复杂,她站起了身。

  胥子期按住了剑。

  “你们可知,倾云并非云氏血脉。”

  杨一世不置可否,赵太后这是想保全倾云。

  夏决紧紧看着她。

  “当年云氏天妃入宫前已有身孕,在宫中并非秘事,朝中大臣也有不少人知晓此事,睿帝在世时下令封口,宫中唯慕宁宫不知此事。”

  睿是云缜的谥号。

  夏决的心微微疼,想起了当年的传闻,云止帝与倾云祸乱宫闱。云止帝是爱倾云的,否则不会将她送往北境以保清誉。最后云止帝命丧召陵,这段难言的深情自此长埋。

  “倾云只是一介孽种,不配再占我云氏美名。夏决,哀家请求你一件事,替我杀了弃逃的宗室之人。哀家要天下知道,我云氏铮铮铁骨,无人弃逃,与万民同在!”

  一条白绫扔上了大梁,赵太后站上了龙椅,满脸忠烈地伸出了头,她死死地握着手,双眼瞪着夏决。

  夏决无声轻叹,点了点头。

  赵太后慢慢闭上了眼,神色开始放松。倾云,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将你与云氏皇族分开,你此生不必背负起沉重的血海深仇,在北境想办法活下去吧。

  她恍惚看见满树蓝花楹盛开,日光之中云止笑意浅浅,朝她招手。

  梅如哭天抢地地呼喊:“不,太后娘娘!”

  她扑到了赵太后身下,赵太后的双脚静静垂落在她眼前。

  她满脸泪痕,飞快地爬起,怨毒地看着夏决几人说:“尔竟毁诺,尔何残暴!天道在上,梅如舍弃此后生生世世,咒尔世世悲惨,不得好死!”

  殿外惊雷乍响,血泪从她眼中流出,她飞奔着冲下台阶,一头撞上了立柱。

  一声闷响,血浆溅在了精美的立柱上,梅如的身子滑落在地上。

  胥子期冷声说:“南蛮子倔强团结,国中百姓多为保卫皇族战死。虽是异族,也令我有几分佩服。”

  荔枝瘫坐在角落,木然地看着赵太后和梅如的尸体。

  宫人们哭喊成一片,混乱中有人打倒了烛台,火苗飞快地从干燥的帛纱上窜起,烧着了附近的书页,很快便形成了凶猛的火势,将奉和殿吞没。

  都宫天央宫,一个鬼祟的人影撬开金锁,摸了进去。

  梵浅举着烛台,循着记忆走到了前殿。殿中早已蒙尘,蛛网遍布,她举起烛火烧着了蛛丝,一股焦臭味冲入她鼻子中,她不由捂住脸跨了进去。

  推开紧闭的房门,入眼是陈设简洁,几上摆着孤本乐谱,都是从前云缜费心寻来的。

  她四处翻找着,想要找出不寻常之处,房中却是处处平常。

  此时天空城中,有人睁开了眼,仔细地看着法球。

  法球里是一间偏殿,陈设单调,有个女子正在翻找。

  天色大亮,女子找遍了天央宫,依旧一无所获,悻悻地走了。

  神女放下了法球,嘴边扬起一丝轻笑。初闻午云天妃异赋天成,容颜若神,行事诡秘,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那人躲在了午云都宫。

  出于对那人的忌惮,她久久未动,天妃失踪后十年她才开始派人到都宫暗查,发现了潜着的巫人。她利用巫人搅乱都宫,将倾云引到大雍,才腾出手来搜查。

  天妃却不是那人,亏得她这般小心布局,倒是大材小用了。

  神女眸光媚惑,躺回了软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