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军回朝
作者:森千树      更新:2022-05-26 23:49      字数:4183
  萧珵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木窗微敞,日头毒辣。

  他软绵绵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将木窗推开了些,微风吹着脸颊,身上有些濡湿。

  他不由苦笑,他竟是一觉睡到了未时。

  似乎大雍的酒更醉人,千杯不倒的他每每在大雍醉得一塌糊涂。

  他拢了拢衣襟,靠在窗旁遥望远空,一丝孤寂漫上心头。

  阿流,你竟为了凤凉伤心至此,你竟从未想起过我。

  凤凉冷邪,并非良人。

  阿流,我们皆是错付了。

  萧珵死死按着胸口,缠绕了一夜的情绪又将他吞没。

  世间软红十丈,再没了阿流,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已经不在了,终此一生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她只剩一盒轻灰,静静待在千佛殿里。

  铺天盖地的痛楚和后悔让他咬紧了牙,一生痛苦而漫长,没了阿流他要如何度过?

  凤凉。

  是凤凉伤了阿流,阿流心绪大恸之下异赋暴走了,是凤凉害得阿流崩赋而死。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他要去杀了凤凉这个负心人。

  他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原本万念俱灰的心中有了一个执念,去杀了凤凉!

  萧珵砰地一声踢开门,冷脸走出了飞霓楼。

  九月二十,征国大将军夏决和大将军杨一世率大军入燕州城。

  城中万人空巷,百姓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小娘子们手捧花篮,脸色绯红地挤到了人群最前方。少年们面有羡色,恨不能立马从戎,共享荣光。不时有童子嬉闹,扮起将军和士卒来。

  燕州城十分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百姓欢呼着朝队伍最前方涌去。

  夏决神色沉稳,坐在马背上朝百姓点了点头。

  百姓高声欢呼:“夏将军!杨将军!”

  杨一世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人群说:“还是京城热闹,我大雍繁华如斯!”

  他侧头看着夏决,夏决淡淡地笑了笑。

  娄朔神采飞扬地四处张望,不时接过小娘子们送来的花枝和吃食,逗得小娘子们脸色通红,纷纷羞赧地叫着娄将军。

  娄朔心头大悦,笑着对夏决说:“将军你快看,酒肆前的那个姑娘好生婀娜!”

  夏决微微抬眼,一个白色的身影转入了酒肆角落。他不由揶揄地说:“是个窈窕的姑娘,倒也配得上我们娄将军,今夜我便给你求了来。”

  将士们哈哈大笑,娄朔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不要,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胥子期忍俊不禁地说:“是了,美貌女子娄将军见了是有几分眼熟的。”

  将士们笑得更加大声,娄朔脸红到了脖子根。

  大军气势磅礴地走过长街,百姓追了一路,四处欢声笑语。

  一处废弃的院落中,有人狠狠砸了杯盏,茶叶溅了一地。

  纤瘦的少年手足无措,小声地问:“你怎么了?”

  身着浅蓝襦裙的女子坐在木椅上,屋檐挡去了日光,她的脸藏在阴影中。她胸口起伏不定,恨恨地抓着木椅说:“一群无耻之徒!”

  少年想了想,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说:“勿急,勿急。”

  “啪!”女子拂开他的手,冷淡地问:“你查清楚了吗?九皇子的病加重了?”

  “是的,宫中在暗中召妙手村的大夫。”

  女子站起了身说:“甚好,你替我打点吧,我要进到九皇子宫中。”

  女子冷冷地推开门走了。

  少年垂头不语。

  刘雄早已等候在宫门前,看到远远骑在马上的夏决和杨一世,连忙堆着笑脸迎上前说:“恭喜将军们得胜归来,将军们的飒爽英姿看得老奴心潮澎湃,敬佩不已。”

  夏决抬手止住了他,大声问:“刘公公,皇上可有旨意?”

  刘雄笑眯眯地说:“夏将军英明,皇上率百官在承天殿前等候几位将军。几位将军,下马吧。”

  几人飞快地翻身下马,大步跟在刘雄身后朝承天殿走去,其余将士皆候在宫门外。

  承天殿里,华绍高坐在檐下,百官依次坐在下首。

  承天门里人影走动,刘雄引着夏决和杨一世几人进了门。

  将军们神色沉稳,身姿挺拔,一身戎装依稀可见浴血杀伐之气,威风凛凛地走过长长的空地。

  华绍不由站起了身,这就是大雍的长胜之将,是他最锋利的剑,有他们在无往不胜。

  夏决蹲身行礼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约两载,臣与杨将军率将士终于攻下了午云国,臣幸不辱命!”

  杨一世紧随其后说:“臣幸不辱命!”

  “臣幸不辱命!”

  几位将军蹲身大喊,豪迈的声音回荡在空地上。

  华绍连说了三声好,示意几人起身。

  夏决恭敬地站了起来。

  华绍龙颜大悦,命人给几人赐了座。

  几人恭敬地入了座,百官不时朝几人举杯示好。

  月色朦胧,承天殿里宫宴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华绍借着酒酣,朝夏决招了招手。

  夏决连忙起身,跪在座前倾听。

  “爱卿骁勇善战,甚得朕心。此次南攻大捷,朕十分高兴。论功行赏,朕可满足你一个心愿,爱卿有何心愿?”

  华绍重重地拍了拍夏决的肩膀,慈祥地看着他。

  夏决愣了愣,他的心愿?

  他长跪在地说:“皇上,微臣不求封赏,只愿能为皇上效力,护江山永固!”

  百官闻言纷纷赞赏起来,华绍笑着点头称赞,准他回了座,又朝杨一世招了招手。

  杨一世跪倒在座前大声说:“皇上,恕臣冒昧,臣自知功绩平庸,不敢请求封赏,只求皇上准许臣一个小小心愿。”

  “哦?说来听听。”

  杨一世面有愧色,低头恭敬地说:“皇上,臣在南国遇到了一卑贱女子,心悦之极,臣自作主张将女子带回了大雍。臣实爱之,奈何女子身份卑贱。臣想求皇上一道金口玉言,赐女子为臣的平妻。”

  百官发出了唏笑声,杨一世虽不比夏决,南攻战事上也算是战功赫赫,竟被女色所惑。

  杨一世脸色微红,伏跪在地。

  华绍看着他英武的脸上的长疤,挥手说:“爱卿也是性情中人,朕便准了你的心愿,赐那女子做你的平妻,日后与正妻一道入门。”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一世面有喜色,欢喜地回了座。

  宫宴毕了,夏决跟着百官朝宫门走去。

  “山明!”

  五皇子华珉追了上来,孟涵和林靖、方少卿几人跟在他身后。

  夏决回身看着他说:“五皇子殿下。”

  华珉微微皱眉,低声问:“山明,父皇难得满足一个心愿,你怎么不要?”

  夏决没有说话。

  孟涵拍了拍夏决说:“罢了,山明你将将回京,尚不知京城变化,我带你出去转转。”

  几人拥着夏决出了宫门,另一边冉阆和裴祯也拉着杨一世走了出来,朝几人拱了拱手。

  飘香楼上脂香风软,罗纱轻拂,小娘子们不时朝夏决几人望去,眼神爱慕。

  孟涵说起京中风雅之事,引得华珉几人轻笑不已。

  夏决坐在窗旁,默默地饮酒,不时朝黑沉的远处看去。

  她的骨灰就放在钟国寺。

  他自嘲地扯着嘴角,他可有胆去钟国寺?

  他并非清心寡欲,只是他的心愿早已熄灭了。

  几人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找了个借口出了飘香楼。

  夏决与几人别过后,沉默地朝将军府走去。

  远远便看见了府门上莹亮的灯笼,一个沉静的女子立在门前,目光温柔,巧笑倩兮。

  他走近了她,低声说:“夜已深了,夫人还没歇下?”

  童月皎紧紧拉着他的手说:“知道将军回来,妾身激动得睡不着,特来门前接你。”

  夏决轻叹一声,拥着她走进了府,一旁跟着的娄朔连忙栓了门。

  童月皎容颜微红,凝视着夏决,身子微微颤动。

  夏决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说:“夫人,早些睡吧,今日我已累极,明日再好好陪你。”

  他熄了烛,平躺在她身侧,沉沉睡去。

  童月皎幽怨地叹了一声,紧紧地抱着他。

  杨将军府中,杨一世不堪烦扰,一把将杨一诺推出了院门,狠狠地将门栓上了。

  杨一诺拍着门大叫:“大哥,开门!我偏要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竟能让你求为平妻!南国女子都是妖物!”

  她愤愤地拍着门,她倒要看看蛊惑大哥的女子有何能耐。早在南攻午云之时,大哥军中沉溺女色的名声就传回来了,京中一时指责声不断,不时有御史弹劾大哥,气得爹称病不朝。

  她只当是有人嫉妒大哥,有意诬陷。不想今晚宫宴大哥竟向皇上求旨,要娶那低贱的南国女子为妻。

  哼!杨家是京中世家,岂能任由来路不明的卑贱女子入门?

  杨一世听着急切的拍门声,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一诺,别再胡闹了,大哥要歇下了。”

  “我不!你开门,放我进去!”

  “一诺,大哥累了,明日再跟你细说。”

  杨一诺不依不饶地拍着门。

  “胡闹!”门外传来呵斥声,杨一诺的声音渐小。

  杨一世揉了揉额角,幸好爹来了,否则一诺能闹上一晚。

  这般任性,以后哪有男子敢娶她?

  他回过头,郑媛穿着南国纱裙静静地坐在门口,神色不明。

  他温声说:“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吵到你了?”

  郑媛缓缓抬起头说:“你不该带我到大雍来,你不该求旨。”

  杨一世垂下了眼,神情有些受伤。

  他又何尝不知?可他放不下,宁肯忍受讥笑将她困在身边。

  他知她不愿,他隐约明白了她心中住着一个人,那人死在了召陵。

  他数次听着她梦中叫喊,悲伤地喊着严小郎君,每每她梦魇他总是通宵无眠。越是如此,他越想紧紧把她拽在手中。

  他是世家子弟,注定无法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为妻。

  他的婚事身不由己。如今九皇子式微,他与冉阆几人商量过了,他会娶一个世家女子为妻,借此帮扶他和九皇子。

  他不是清贵的裴国公,可以为裴夫人抛开一切。他手握重兵,在刀口上求食,一个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替她求得平妻之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他不想她受制于人,她应是他的妻,而不是低贱的妾。

  他深吸了口气说:“阿媛,夜已深了,我们歇下吧。”

  他拉着郑媛走进了房间,房里早已收拾妥当,他往日的衣物整齐地放在榻前。

  他抱开衣物,扶她坐在榻上,解开了她的鞋袜,就着热水细心地给她揉了揉脚。

  郑媛和衣躺在榻上,杨一世把她抱进怀中。

  她很快睡沉了。

  黑暗中杨一世低低地说:“阿媛,你不知我有多难过……”

  情为何物,伤人至深。

  他凝视着黑夜,又是一个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