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不必如此勉强，”陈长老大笑了两声，眼里闪过微不可查的精光，“老朽心知，小友这还是对老朽存疑。”

  “净魂瓶，器如其名。小可净化魂体，大可重塑灵根。可惜老朽这等老苍，早已难从灵根上再有突破，而宗门弟子中无资质相配之人。此宝再在老朽手中，也是败在老朽手中，暴殄天物罢了，倒不如托付给有缘人。”陈长老笑叹间翻手，从古戒中取出了一枚木质方盒，通体呈淡赭色，不过手掌大小，表面似有浮霜，其上纹理仿若骨骼肌理。

  慕沉夜微微凝眸。

  慕红叶却是一愣，“浮陀海下的冰靥木？”不觉下意识脱口而出。

  冰靥木生长于极冰之海浮陀海的万丈深海之下，状若人形，性质特殊，多用于制成容器存放些易于受天地浊气玷污的法器。这种采集极为不易而千金难求的天材地宝，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着了……这个小长老竟然有点东西。

  然而净魂瓶好歹也是神级法器，怎么可能到需要用冰靥木盒来存装的娇气程度，而如果是仿品，那就更用不上了。慕红叶暗戳戳地心底翻了个白眼。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小长老这就只是在她面前嘚瑟。

  不就是个巴掌大的冰靥木盒，有什么好炫耀的。慕红叶越想越没好气。

  只见陈长老目光落在慕红叶身上片刻，眼中意味莫测，面上是呵呵笑起来，“想不到这位小友年纪不大，眼神却是锐利。不错，此盒正是由冰靥木打制而成。”说话间，他缓缓翻开盒盖，只见漫漫浅白淡雾从盒中渗出，霎时间众人只觉得神志随之一净，清爽之气瞬时贯穿四肢百骸。

  慕红叶瞧着一愣，鼻尖动了动，神色不觉随之微微诧异起来。

  慕沉夜如流低眸擢起慕红叶神情，下一秒面上自然表露出了与之相仿的惊异表情，仿佛也被这只净魂瓶所惊艳到。而那双隐藏于长密黑睫之下的墨眸却是幽邃得可怖。

  雾汽化散，只见赭盒正中悬浮着一只小巧瓷瓶，不过三寸，直口长颈，溜肩垂腹，湖蓝面月白平底，通体透亮，闪似波光粼粼。瓶口沿下为靛蓝蔓草纹，颈与腹由三道同色弦纹相分，腹为靛青蟠螭纹，底沿渡为靛蓝。瓶体正中绘刻青白环形纹样，细看是三束玉白菡萏扶摇相缠，着色从苞首莹白渐变至尾枝葱绿，初绽的苞片状若青烟萦回其中。随着光线角度变化，青烟缥缈，白苞摇曳，碧水涟漪，竟是栩栩如生。

  这花纹图样，简直像极了传说中的上古仙宗，止观宗的宗徽。

  慕红叶直接看愣了眼。

  她不受控地轻吸了一口气。她这还是第一次见有模仿得如此相像的。

  回想千年前的仙冥之战，最后一日仙皇与鬼王决战于仙界天元御宫外时，仙皇以元灵为引祭出净魂瓶诛罪鬼王，数百丈的莹瓶吞云纳海，溟涬沧茫，息愈众仙净邪鬼。那一次还是净魂瓶这只可闻其名的神器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万灵共睹，就是如同眼前这只瓷瓶一般的形状模样，只不过在大小上比这大上了数千倍。那时净魂瓶一出战局便顿时逆转，却不曾想，那场惊世之战的结果，最终落得鬼王未应天伏诛，而魂瓶碎，仙皇落，疴议订……

  而且乱七八糟打着各种旗号噱头的假冒伪劣净魂瓶又开始层出不穷。

  慕红叶眸色微沉。

  陈长老不露声色将众人神态收入眼底，长叹一声，合上木盒，“实属可惜啊。这净魂瓶，世人大多只见其弘益却不晓其蠹虐，便趋之若鹜。鲜有人知它苛刻剔主，若无驾驭之能，便实如服种致命毒蛊。多少人贪妄走险最后不胜其弊，落得不过一抔黄土的下场。”

  话音完，只见桌上几人脸上残留着未褪的陶醉之意，全然还沉浸在刚刚渗出的清气之中。

  陈长老见状黯然摇头，“此宝落在老朽手中，说好听些是蒙尘。说难听些，老朽与此宝无缘，此宝于老朽而言便只是个祸端罢了。”

  慕红叶暗瞟了陈长老一眼，心下哼了一声。这小长老话是说得没错，但这一套一套的说话方式还是叫她莫名不爽。

  只见陈长老怅然一叹，抬手递出赭盒，“既然缘至，小友便请收下吧。”神情里倒似颇有几分真情。

  慕红叶心里不忍吐槽，面上一咳，轻扬起头，“这就——”不必了。

  而话还没说完，只听身旁人嗓音清冽温润，“这就谢过陈老了。”

  慕红叶惊得一愣。这傻孩子怎么能上当上成这样！她顿时眼刀便戳了过去。

  却见慕沉夜正偏头对她和煦笑着。见她愣顿住了，他才转而向陈长老又作了一揖，“陈老如此重恩，晚辈没齿难忘。”

  陈长老含笑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地定在上前的慕沉夜身上。

  每走前一步，他眼底那暗不可见的莫测笑意都随之加深一分。

  ——

  “叫成净魂瓶为什么不顺心？”安琪诺歪头。

  魏祗张了张口，却是未答，反而眼眉微挑地瞧了她一眼。

  安琪诺：？

  好像净魂瓶的起名跟她有关似的。安琪诺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见某鬼对上她考究的眼神，顿时耸肩，无辜摊手，“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顺心。”一脸的理所当然。

  “……”安琪诺默然。

  “我也只是个小鬼，哪又能知道那么多呢。”某鬼语气幽幽，连神情似乎都带上了几分戚戚。

  安琪诺：“……哦。”听着似乎好像没有毛病，但她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不过，”魏祗凤眸微微眯起，贴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道，“对于净魂瓶，我倒是听过些民间传说。”

  安琪诺顿时支棱起了耳朵。

  魏祗敛眸瞧着她的模样，不觉低笑了一声，缓声道，“相传净魂瓶是很久很久以前，由一个叫止观宗的仙宗研制出来的，一共做了三个。这三个后来一个被止观宗的人抢走了，一个碎了，一个流传到了人界。”

  “哦……”安琪诺听着不觉轻晃起脑袋，突地她一顿，困惑蹙眉，“你说一个被止观宗的人抢走了？他不是止观宗的人吗？他为什么要……抢？”

  “因为他想将净魂瓶占为己有……这个人叫魏睨辰，在仙史上倒是有名。”魏祗淡笑一声，话里意味不明。

  “……怎么个有名法？”安琪诺不由好奇。

  “是个出了名的邪魔。”魏祗语气不咸不淡。似是并不想多说，但瞧了她一眼，他一顿，登时幽幽地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听说，止观宗就是他灭的。当时他抢到净魂瓶后，先是残杀了千余人，之后觉得太慢了，就放了一把火……那一晚上火烧得，鬼哭狼嚎的。”

  “……”

  某女下意识咽了两口唾沫。

  “后来他所到之处，那死状一个个的都可惨了，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某鬼语气越发阴恻，“我给你描述下那惨状……”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安琪诺一哆嗦立马打住他。

  “……”魏祗看着她，悠悠飘了回去，声音轻缓，“好在恶有恶报。仙皇联合几个仙王诛剿了他，也是罪有应得。只是那个净魂瓶下落不明，说是落在了他的墓里。”

  “……”安琪诺心有戚戚焉，可还是忍不住问，“他……有墓？而且怎么会落在他的墓里？”

  “这些就不清楚了。”某鬼却是回得漫不经心。

  只见他这时端详起了一个水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水缸有什么好看的？安琪诺无语。

  但跟着多看了几眼，好像水缸正中那个圈比水缸整体都要闪亮亮一些。

  安琪诺忍不住凑近了些，只见水缸正中是一个环形图案，好像是雕刻了一个由三朵青色的花骨朵缠成的花环，还挺有仙气的样子。

  她一顿，突地想到了什么，把周围锅碗缸盆扫了个遍，只见每个上面果然都有这样一个的花环。然而奇怪的是，即便它们上面那些花里胡哨的花纹不尽相同，这个花环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

  安琪诺有些发愣。难道这些锅碗缸盆都是一家生产的？可每个器物上面的花纹制作的工艺水平看起来是参差不齐，也不像是一家产的啊。

  “因为这是止观宗的宗徽。人尽皆知，自然一致。”

  安琪诺循声抬眸，只见魏祗正低垂着眸看着她，唇角擒笑。

  却不知为什么，兴许是因为他背着光，他的眼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魏祗……”

  她盯着他片刻，喃喃开口。

  突然一种莫名的古怪设想涌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