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在天 第二部(6)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27 03:26      字数:3147
  司马岱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复接过悼文,恭身立在案前,朗声诵读,声音悲戚,起起伏伏,显然甚是动情……读罢后,将悼文放入火盆中焚毁,接着在案前拜了几拜,举袖抹泪,方才转过身来。

  见他眼角泪迹犹在,顾念他心情尚未平复,一时亦无人说话。

  半晌,唐蕾才低低叹了口气:“要是我死了以后,也有人为我哭,也给我写这般的悼词就好了。”

  孟离半靠着亭中石柱,闻言冷哼:“只怕笑的比哭的多。”

  “你……”唐蕾听了那悼词,正值悲戚之时,又听见孟离冷嘲热讽,毕竟是女儿家,顿时气得落下泪来,“我知道你自然是笑的那个,可是、可是……若是你死了,我却是会伤心。”

  “不敢当,受不起。”他根本不为所动。

  白盈玉轻轻拉了拉孟离的衣袖,低低劝道:“她已经哭了。”言下之意,让他莫再与她争执,退一步才是。

  孟离如何会听不出来,却无半分怜惜,冷然道:“这倒稀奇了,泪为肝液所化,她怎么会有眼泪。”

  白盈玉哑然。

  唐蕾气得嘴唇微微颤抖:“你说我没有心肝?”

  孟离冷笑不答,拂袖而去,李栩忙跟上,岳恒匆匆朝司马岱施礼告辞后也追上他们。

  白盈玉本也想走,可见唐蕾委屈至极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犹豫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唐蕾抬眼看了看孟离远去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唐姑娘……”白盈玉与司马岱皆想劝她,却又不知她与孟离之间究竟有何过节,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劝慰起。

  “大笨蛋……臭瞎子……”唐蕾边呜咽着边骂着,“臭瞎子、死瞎子……你不知好歹……”

  白盈玉取出绢帕递给她,想让她擦眼泪。唐蕾抽泣着抬头看她,气冲冲道:“干什么!你不是怕我会下毒么?又来扮什么好人。”

  白盈玉只得讪讪地缩回手,道:“早间是我不好,误会了姑娘。不过,姑娘朝孟二哥掷石头,也确是不大好。”

  “他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被我砸到?”唐蕾理直气壮,片刻后又萎靡不振,垂头低低道,“我若不那样,他又怎么会理我。”

  白盈玉哑然,她现下才算明白了唐蕾的心思。

  司马岱却不懂这女儿家的心事,冒冒失失地问道:“你们两家不是故交么?怎么他对你倒像是仇人一般?”

  唐蕾用袖子抹了抹泪,吸吸鼻子,才道:“早年间出了点事,我……他就一直记恨我到现在。”

  “是什么事?”白盈玉与司马岱同时问道,心中皆好奇得很。尤其是白盈玉,她知道孟离虽然性情孤僻,却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对唐蕾屡次无故出言相讥,想来定是有心结。

  问到这事,唐蕾却又不语了,只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狠狠地咬着嘴唇。

  司马岱想了想,自告奋勇道:“姑娘但说无妨,若是有什么误会,我去替姑娘说和,孟兄是江湖上的大侠,想来不至于这么小气,定会与姑娘冰释前嫌的。”

  “没用的。”唐蕾闷闷道,“谁说也没用。”

  司马岱丝毫不气馁:“姑娘若觉得我的面子不够,我可以让我表妹去替你说合。她如今主掌天工山庄,任凭是谁,我想都须得卖她三分薄面。”

  唐蕾愣了下,抬头问道:“真的?他肯听她说话?”

  司马岱点头,胸有成竹道:“我想应当会的。”

  旁边,白盈玉却暗自摇头,心道:孟二哥那般性情,只怕是未必肯听,却不知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气恼唐蕾。

  被司马岱诚恳所感,唐蕾似乎也有了点期盼:“他若当真肯原谅我,我一定重重谢你。将来若有人得罪了你,我去替你出头,别的不敢说,光是‘唐门’二字就少有人敢惹。”

  “我没仇家,也从不与人结仇,不必不必。”司马岱忙道,“姑娘还是先告诉我,你与孟大侠之间究竟有何误会吧。”

  提起这事,唐蕾又有些蔫,闷头沉默半晌,才含糊不清地道:“我把……双目……了。”

  “嗯?”司马岱没听清。

  唐蕾无奈,只得略略提高声音,复说了一遍:“我把他双目弄瞎了。”

  这是今夜白盈玉第三次哑然无语,可这次她却是真真正正被惊着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怎么也想不到,孟离的双目竟然是被唐蕾毒瞎的!

  司马岱同样瞠目结舌,他没料到会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你、你为何要弄瞎他的双目?”白盈玉已经难以掩饰声音中的愤怒。

  “意外,真的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唐蕾加倍地委屈起来。

  “我记得孟二哥说过,他的双目是在七岁那年被人毒瞎的,你……你怎么那么狠毒,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原本对唐蕾的同情荡然无存,她只觉得孟离对唐蕾还算客气了。

  司马岱在旁,疑惑地问道:“孟大侠七岁的时候,唐姑娘,那时候你多大?”

  “四岁。”唐蕾蔫蔫地道。

  “四岁!四岁你就懂得下毒害人了?”

  “就是因为太小嘛……那时还没人教我怎么用毒,我怎么知道那毒粉撒上去眼睛会瞎,还以为洗洗就行了。”

  “你……年纪小也不能胡闹!那可是眼睛,孟二哥这辈子都看不见了!”纵然知道她当时年纪尚幼,可白盈玉还是无法谅解。

  唐蕾扁扁嘴,气恼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就算我把眼睛挖出来,也没法让他双目复明啊。再说,我也向他赔过不是了,爹爹还罚我在家关了足足半年。”

  “你……”白盈玉直摇头,“便是将你关上十年,那又有何用?”她心中替孟离难受,不愿多言,朝两人草草施了一礼,便快步离去。

  唐蕾气恼,瞧向司马岱,后者满面惶恐地直摇头:“唐、唐姑娘,我看这事不好办……”

  知道指望不上他,唐蕾跺跺脚,亦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水光之中。  司马岱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素性喜热闹,现下人走得一个都不剩,顿时深感凄凉。他独自蹲下来,取过纸钱,在火盆中烧着……正巧池面上刮来一阵风,吹得灯笼左右摇摆不定,纸钱灰烬亦飞得满天,再转头看见案台上香火燃尽,那碗水被风吹得起了阵阵涟漪,仿佛有了灵性一般……

  瞳仁猛地缩了一下,司马岱抑制不住心慌,抬脚就想跑,却有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撞了个正着。司马岱一骇,抬头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爹!你怎么来了?”他战战兢兢地叫道。

  花厅外雾气浓重,两丈外便几乎看不见人影。纵然日头已经出来了些时候,可因天工山庄是在山谷之中,故而雾气颇难散去。

  李栩看着端送早食的丫环们一个个自雾中走出来,感觉甚好,低声朝白盈玉道:“你看这景象,咱们像不像在天宫里头?”

  看他这般善于自娱自乐,白盈玉不由微笑,也看着那些丫环暗自想象了一番,嫣然点头:“还真是挺像的。”

  “我要是当了神仙也不过如此了。”李栩满足地道,“早知道,我就应该修道去。”

  孟离淡淡道:“神仙不能吃五谷杂粮,你受得了?”

  李栩愣了一下,摇头道:“那我得再想想。”他起身想帮二哥盛碗糯米粥,勺子却被白盈玉接过去,示意她来,他正好乐得清闲。

  这些日子都在一起用饭,白盈玉大概明白了孟离的用饭习惯,比方说:筷子摆在右手侧,距离碗三分;碗摆在身前,与身子距离也是三分等等一些习惯。她替孟离盛好粥,细心摆好,见粥还冒着热气,忍不住提醒一句:“慢慢吃,还有些烫。”

  孟离轻轻地“嗯”了一声,用勺子边搅动边吹着热气,果然慢慢吃着。

  白盈玉又顺便替李栩也盛了一碗,最后才给自己盛。三人正吃着,门口脚步声又响……李栩回头,忙招呼道:“司马公子,起得早啊!快来一块吃。”

  司马岱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我不吃了,我是来向诸位辞行的。”

  “你要走?才来没两天啊!”李栩奇道。

  白盈玉也觉得奇怪,望向他,关切地问道:“公子怎么突然要走?”

  “我也不愿走,可是……唉!与你们在一块,又有趣又能长见识,我也想多留几日。”司马岱遗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