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

  面对少年清澈的眸子里隐隐约约的愤怒和指责，东方遥苦笑道:“成风，我很在意，那些死去的同伴，陪我出生入死，我视他们为亲人。”

  “亲人？”得到这个回答，少年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阿遥，跟我回基地——我们找个机会，为那些同伴报仇。”

  “不。”东方遥避开少年期待的目光，涩声道，“抱歉，成风，我现在还不能随你回去。”

  “为什么？”少年渐渐红了眼眶，“阿遥，为什么？”

  停顿片刻，他哽声问出了一个答案:“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吸血鬼了，是吗？”

  东方遥抿唇，犹豫一瞬，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是，我很喜欢他。”

  无论遗忘多少次，无论被篡改过多少记忆，都会在见面的第一眼重新喜欢上他。

  “你喜欢他？”成风难以置信地摇头，扬声质问道，“东方遥，他不仅仅杀死了你的同伴，十二年前，他还杀死了你的父母，还有……”

  “是我求他的。”提起十二年前的事，东方遥眼底的愧疚散去，只余森然。

  “什么？”成风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你在说什么，东方遥？”

  “我说，十二年前，是我求他的。”担心对面的人没听清，东方遥一字一句，“我让他杀了那些人。”

  她用“那些人”取代了父母亲人的名字。

  “是你……”成风觉得自己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倏然间断裂了，他呆呆看着眼前的姑娘，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是为了维护那个吸血鬼故意这么说的，还是……还是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们公事多年，他对她还算了解，只是看她说话时的表情，他便知道同伴没有说谎。

  是她要求那个吸血鬼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亲人。

  她才是当年惨案的幕后凶手。

  ……

  “砰！”

  刺耳的枪声在废弃的城市上空回响，惊起满城的飞鸟，呼啦啦好似乌云在残垣之上盘旋。

  挥手挡开沈慕祁的刀，洛失脸色微变，顾不上染血的胳膊，转身直奔枪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敌人忽然将整个后背朝向他，沈慕祁却没有直接一刀扎过去。

  “唉唉？”他轻飘飘落在路边挺立不倒的断墙上，看着血族离开的方向，惊讶地喃喃自语，“那家伙不会真的开枪了吧？”

  他收起匕首，准备看热闹似的，随着血族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东方遥躺在地上，鲜血从她胸口蔓延出来，染红了地面和杂草。

  成风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冒着黑烟。

  他看着地上的女人，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少年来不及收枪，熟悉的力量迎面袭来，刹那间将他击飞出去。

  洛失凭空出现在东方遥身边，俯身小心翼翼将女人抱起。

  她胸口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不出伤口的情况，洛失抱着女人准备走，想起什么似的，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地上挣扎的少年。

  “你真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低声，反省般吐出一句话，“你的造物主不该给你人类的感情，蠢货。”

  空气撕裂出一道裂痕，直奔少年而去。

  沈慕祁从高处一跃而下，挥刀劈开空间刃，提醒吸血鬼:“我不会让你杀他——再不走，你怀里的那个女人可就没救了。”

  言下之意，他不想打了，暂时放他们离开。

  知道自己险些丧命，成风白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始终停留在东方遥身上。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接受了洛失对他的指责和恶意。

  有沈慕祁在，他今天不可能解决掉成风，洛失没有犹豫，抱着东方遥登上马车。

  目送马车离开，沈慕祁转向成风。

  “看什么？”擦掉脸上的血，成风冷笑道，“想杀了我替东方遥出口气？”

  他知道他们曾经是实验室的同伴。

  “值得吗？”出乎意料的，沈慕祁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他猜到了，也看破了他的计划。

  成风毫无血色的嘴唇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说……是她要求那个吸血鬼杀了她家里人……除了这么做，我别无他法。”

  沈慕祁耸耸肩:“单相思不会有好结果的。”

  少年的眼里有了决绝:“那是我的事。”

  沈慕祁无所谓:“随便你。”

  ……

  “那个吸血鬼杀了你的父母亲人，你怎么能喜欢他？！”

  “是我求他的。”

  是她求他的。

  她没有说谎，洛失杀了那些人——她的父母、亲人——他在东方家犯下的罪，都是她要求的。

  初遇时，他带她去了无人之境，不过她在无人之境只待了七天，便被东方家的人找到。

  ……

  回到无人之境的第三天，舞会结束以后，洛失重新进入沉眠。

  管家说，始祖为了维持无人之境的结界，需要定期沉眠来恢复精力，不过再等几年，结界完全建设完成，就不需要始祖提供力量了。

  她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不能去打扰他。

  她被带离无人之境前，再没有见过洛失。

  她不知道东方承天用了什么办法——他能将沉睡的洛失带离无人之境，当然也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小孩——她被带回朝歌基地，重新扔进实验室。

  这一次，父亲母亲都没有出面，她甚至连亲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直接带去实验室。

  她很清楚，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1003，我觉得我要死了。”

  “……”

  “我撑不住了，我好难受，每一块骨头，每一根血管都在疼，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1003，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男孩没看她，语气恶劣，“撑不下去的都死了。”

  “可是我不想死。”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喃喃，“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要活着，活着回到东方家，问东方承天，为什么要送她来这个地方？

  问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有没有一刻的犹豫和后悔？四年前见到从实验室逃回家的她，他有没有一点点的心疼？

  她有好多问题要去问她的亲生父母，怎么甘心死在这里？

  可是，她真的撑不住了。

  她的身体已经逐渐崩坏，因为剧烈的疼痛整日整夜无法睡觉，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如果我死了……”十二岁的少女说出了自己的遗言，“1003，你一定要活着，替我去问东方承天，他是不是长生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