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婴儿交给他，笑得温柔。

  “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他抱着婴儿，不知所措：“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和父母分开，不是太可怜了吗？”

  他无意中一句话，女人却是一愣，漆黑的眸子有水光潋滟，哑声道：“对呀，太可怜了。”

  她怔怔看着婴儿，落下两滴泪来：“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

  他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在看到女人的眼泪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一紧，慌忙解释：“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哭了。

  “谢谢你。”女人很快恢复平静，柔声道，“我要走了。”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婴儿身上：“等她长大以后，要是问起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请你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非常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

  远处，有车灯闪烁——是接到求救信号的军团赶来营救他们了。

  女人也看到了车灯，她最后抚摸了一下婴儿粉嫩的小脸，低声道：“请你保护她，她是最后希望了。”

  “什么？”他一愣，没有明白女人这句话的意思。

  女人没有解释，俯身在孩子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柔声道：“小小姐，付音只能陪你到这里了，珍重。”

  “你……”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你要走了吗？”

  “对，我要走了。”她温声笑，“在死之前，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说到找人时，她眼里有烈烈的火光燃起，焚灼着仇恨和愤怒。

  他一呆，阻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车灯越来越近，女人不再迟疑，决然转身离开。

  他说不出制止的话，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纯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大雾之中。

  仿佛感应到了离别，熟睡的婴儿忽然惊醒，哇哇大哭。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跟着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父亲被婴儿的哭声惊动，挣扎着坐起身，看到他抱着孩子站在那里，一瞬间好像见了鬼。

  “这这这……这孩子哪里来的？！”

  ……

  那个孩子被他们带回基地，父亲和母亲商量以后决定收养她，对外宣称是他们的女儿，取名宁栀，因为带她回家时，院子里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香气宜人。

  从那以后，他多了一个妹妹，宁家多了个三小姐。

  “请你保护她，她是最后的希望了。”

  每每看到宁栀的笑颜，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女人说这句话时悲悯的神情。

  最后的希望……

  在将婴儿带回基地时，父亲就带她去实验室做了全身检查，她和普通的婴儿没什么不一样。

  他不知道女人口中最后的希望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她一定不会说谎。

  在最初的时候，他将她看作救命恩人的嘱托，对她礼貌客气，却也疏离。

  小时候的宁栀其实更亲近宁羽。

  直到发生那次意外，他从人贩子手中救回她——即使在那种时候，他所想的依然是遵循救命恩人的嘱托，照顾好她。

  被救以后，她忽然转了性子。

  小小的孩子，迈着小短腿追在他身后，伸着白嫩的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哥哥，抱抱。”

  她有着和那个女人一样明亮清澈的眼睛，专注看他时，认真而纯净，让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他俯身抱起她。

  “哥哥。”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亲亲，留下明显的口水印，“最喜欢了！”

  哥哥，最喜欢了……

  宁珏轻轻笑了声，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解开衬衣的扣子，走进浴室。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无论她是什么人，无论她的未来会走向何处，他都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她。

  直到……她不需要他的那一天。

  ……

  摘星楼最顶层的大开间里，男人跪坐在水晶石边，垂眸看着干净纯澈的石面，神色复杂。

  苍苍说，“镜”上有一瞬间出现了宁栀的身影。

  他一直在寻找的故人，那个当年被司家用瞬时之法送走的孩子，会是宁栀吗？

  染血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男人闭上眼睛，露出苦痛的神色。

  “闻君！”

  女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替那个幼小的婴儿分摊瞬时之法的反噬已经损耗了她所有的生命，但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出现在他面前时，眼底的决然却被仇恨堆砌得坚不可摧。

  “我来取你性命了！”

  就是在这个地方，摘星楼的顶楼，她站在他面前，捏着司月一族最厉害的术式，试图一击必杀，为死去的司月族人报仇。

  当然，她没有成功。

  “付音。”在女人生命的最后，他垂眸看她，温柔而怜悯，“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哪里。”

  那人临死之前，把女儿交给了这个最信任的下属。

  女人笑着，嘴里有血涌出。

  “我不会告诉你的，闻君……我在她身上设了隐藏气息的术，你永远不可能找到她，死心吧。”

  “付音，我比你早醒来，这个世界和你所想的不一样，那个孩子在我身边才能得到最好的保护，不然，一个小小的婴孩，在这个到处都是危机的末世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女人的气息逐渐微弱，“闻君，你是杀人凶手，和你哥哥一样，都是恩将仇报的混账，你会有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

  她用怜悯的语气，说出恶毒的诅咒。

  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以后，也没有闭上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盯着他这个杀死她好友和族人的杀人凶手，眼里尽是不甘。

  “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他喃喃着，单膝跪下，替她合上不肯瞑目的眼睛。

  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我真的只是想保护那个孩子，看她平安长大。

  “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我刚刚不小心瞥了一眼，看到镜上出现了宁栀的身影——就是和沈慕祁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空月基地宁珏的妹妹。”

  聂苍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闻君单手覆上水晶石，眼底有一闪即逝的决绝。

  如果真的是宁栀，正好合了他的意——她不是正在找四国宝藏的钥匙吗，那就不要犹豫，到他手里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