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安宁。

  至少今晚不是。

  酒吧楼顶天台，柯月独自一个人倚在半锈的栏杆上。

  二十五层的楼顶天台上没有灯光，与地面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年的身影也几乎要融入了这漫漫黑夜中。

  如果说安韵琳在这里的话，她绝对会很紧张地盯着柯月。

  她总是担心柯月站在高处时，会萌生跳楼的念头。更别说是这近乎有70米的高楼。

  不过在柯月看来，安韵琳显然是多虑了。

  她并不是很想体验一脚踏空的感觉。

  良久，她取出一支Winston香烟，叼在了嘴里。

  她已经很久不抽烟了，都快要忘记了尼古丁的味道。不过毕竟要在商场里打交道，平时还是会带上一盒烟。

  但是今晚，她突然就想抽烟了。

  于是她用随身携带的银色石钢轮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淡淡地吸了一口。

  尽管这样做只是会加速身体的衰竭而已，但她向来不在意这些。

  食指和中指轻轻卡住香烟，搭在栏杆上，掸了下烟灰。

  她对着月亮吐出一口迷幻的烟雾。

  疲惫地抬手掩住半张脸，她底底地叹息了一声，笑了。

  这味道可真糟糕，她想。

  尼古丁刺激大脑所分泌的多巴胺令她清醒了些。

  少年垂眸，默然俯视着下方快要小成一个个光斑的车流、路灯、广告牌。

  这个点走夜路的人不算多，大街上显得尤为空旷，这就使得远处那些红蓝闪烁交替的光斑十分的显眼。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香烟，约摸燃到三分之一处时，有些红蓝光斑移动到了酒吧门口，不动了，隐约能听到警笛声。

  林沉也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天台的。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几乎要薄成一幅画。

  即使在包厢里少年表现得有多么的疯狂，但是现在，她的一身高级手工定制西装却依然干净整洁，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不曾出现。

  戴上眼镜，又会变成平日里那个文质彬彬的模样。

  她总是能伪装出一副斯文优雅的外表，掩盖掉其恶魔的本质。

  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分。

  绝美，忧郁，高傲，孤独。

  不，或许她并不孤独。

  林沉注意到，柯月的视线有时会落到身边的某处，像是那里站了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他们偶尔还会交流几句。

  精神分裂症。

  联想到少年身上有可能发生过的事，他的心又疼了起来。

  林沉又想到了柏拉图的一个观点，那就是灵肉对立。

  “因为我肉体受到的创痛太大了，以至于我的灵魂要离开我的身体，我才能活下去。”

  这大概就是对思觉失调最完美的解释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无论他把精神分裂用语言粉饰的有多美多浪漫，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这是少年内心创伤最血淋淋的证明。

  她受过伤。

  以至于她失去了对自己或多或少部分思想的控制。

  这部分思想游离到了她的肉体之外，形成了另一个荒诞的存在。

  他朝少年走了过去，与她并肩站在一处。

  一靠近，林沉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草味道。

  看到柯月指间的那根已经燃了一小半的香烟，他蹙起了眉头。

  柯月同样蹙起了眉头。

  她转头看向林沉，“你喝酒了？”

  方才在包厢里并没有察觉到，而现在到了空旷的天台上，他一身的酒味儿再无遮掩。

  少年丝毫没有预兆地上前一步，抬头，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唇。

  林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懵，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后退，但少年却只是轻轻地在他唇间闻了闻。

  他能感受到对方温凉的呼吸，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划过了他的嘴唇。

  这么浓的酒味儿……柯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绝对不是在包厢里衣衫被酒液沾染到的缘故。

  “12年的黑方威士忌。”

  镜片后的桃花眼沉了沉，“这酒有40度，你喝了多少？”

  林沉并没有说话。

  他心里莫名的有些赌气。

  你明明就是因为担心我才匆匆找来酒吧，你明明放心不下我，可是为什么昨天却说出要离开的话。

  他想我都还没有说你抽烟呢你怎么反倒管起我喝酒来了。

  也不知道是酒劲儿上来的缘故还是什么，林沉突然就想任性一把。

  他不理会少年，兀自去夺那人手上的香烟。

  柯月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修长手指间跳跃的暗红色光点像是一盏灯火。

  然而林沉并没有因为一次的失败而放弃，他近乎执拗地去抢那根香烟，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追逐着那个红点。

  幼稚的宛若要不到糖的小孩。

  “林沉，你喝醉了？”

  林沉还是不理她。

  有好几次，红点险险擦过林沉的手指，看似无害却危险的高温只差毫厘便要触碰到那脆弱的皮肤上。

  担心烟头会烫伤他，柯月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掐灭了香烟。

  “你就是吃准了，我不想伤到你对吧？”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这么心机呢。

  偏偏你还又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孩子气一般。

  见对方还是沉默，柯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天知道当她发现林沉在那家酒吧时，有多紧张。

  程子建，你已经毁了我，现在还想要再毁了他么。

  不过还好，当她赶到的时候，林沉还是安全的。

  “林沉，最好……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她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又靠近了些，几乎是附着林沉的耳朵，声音喑哑低沉。

  “如果你出事……我会疯。”

  林沉的心狠狠地一跳。

  如果这时候有心电图测试仪的话，那此时仪器上显示的一定会是一个特别强烈的峰谷，然后便是再无波动的直线，一段时间后才恢复正常。

  柯月转过身，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

  不再多言。

  也是，她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什么。

  不过不等少年重新倚到栏杆上，却又猝不及防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错愕地抬眸，不经意间在林沉如水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悲伤的神情。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沉闷。

  为什么对他这么温柔，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又为什么总是推开他，疏远他。

  明明亲口说要离开，却又放不下他，现在还又说出这种容易令人误会的暧昧话语。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林沉的眼眸里氤氲出雾气，浓烈的情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偏偏又不能说出口。

  如鲠在喉，压抑的他想哭。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林沉？”少年有些不明白。

  他看着少年那一双桃花眼，眼眶微微泛红，自暴自弃一般，低头，吻上了那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