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习惯。”

  “切！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程思雨举起细长的金属小勺，皱皱鼻子，敲了秦仁的杯子一下。

  但秦仁也比不是敷衍，他说的实话。

  不管被程思雨骗也好，还是程思雨坐在这里“接头”也好，两年下来，秦仁全都习惯了。

  ……

  “姐夫，老爸有新动向哦~”

  “姐夫，我姐托我给你带个话。”

  “姐夫，我发现了一个我姐的小秘密，老地方见。”

  ……

  细算起来，秦仁也不是第一次被小姨子“骗”到这里来，像“重大情报”这种相当质朴的谎言，秦仁昨天晚上收到微信就已经看穿了七七八八。

  只不过，有些事，明知是错也要上。

  毕竟关系到终身幸福嘛，秦仁抱着“宁愿被骗三千次，也不放过一个真情报”的觉悟，每次都还是会赴身前来。

  “但有一说一，被你骗这么多次，也不是毫无收获。”

  “什么收获？”

  秦仁端起手中的杯子

  “这家咖啡不错。”

  秦仁并不懂咖啡，对他来说，咖啡只有好喝与不好喝两个简单的选项。

  “我们公司里部门的下午茶经常点咖啡，瑞幸和星巴克都有，但我喝着总觉得有种香精味，闷的慌，还不如雀巢，但是这家店很不错，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喝着就挺舒服。”

  “好喝是吧，喝死你算了…”

  “？”

  小姨子怼他貌似从来不需要理由，总是如此突然，秦仁身为姐夫就不得不批评她两句了

  “我说程思雨，这地方可是当初你选的，我夸一夸咖啡，好歹也算变相地夸你吧？怎么不识好歹呢这孩子…”

  “哼！”

  程思雨就不识好歹，眼睛看着杯中小勺子搅出来的漩涡，心里有些闷闷的。

  都和漂亮的小姨子一起喝咖啡了，居然在乎的是咖啡的味道…

  不就一破咖啡吗？

  喝了两年，正经事儿没喝出来，倒把咖啡品出感悟了，什么人啊这是…

  咔嗒——

  手里金属小勺的搅动停了下来，程思雨捏了捏自己白嫩的手指头

  “还有事儿没有？没有就回去了。”

  “咖啡还没喝完。”

  “哦。”

  程思雨把自己这边喝剩下的半杯，咕噜噜倒进秦仁的杯子里，杯口都快漫出来了。

  “停停停！”

  秦仁扯来卫生纸包在杯子周围以防万一，还好最终是装下了。

  她的和他的。

  两杯咖啡合为一杯，满满当当。

  满到外面再多来任何一滴其他的，都装不进去了。

  程思雨静静看着，感觉闷闷的心情稍稍舒服了一些。

  一抬眼，再瞧姐夫愁眉紧锁，举目无措地埋下脑袋，小心翼翼啜着杯口的傻乎乎的样子，两秒的沉默后，程思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笑笑，笑个屁！”

  秦仁像京城人喝炒肝儿一样，沿着杯口吸溜了一圈，然后恼怒地嗔着幸灾乐祸的小姨子

  “都要毕业了做事还不着四六，希望你对你的人生也是这个态度。”

  “我对人生的态度可好了。”

  程思雨在这方面还是蛮自豪的

  “姐夫，你别看我复读过，我在大学里这几年肯定比你好用功，比你努力。”

  “凭什么？”

  “因为我母胎单身啊，你呢？大学里不得忙着跟我姐谈恋爱？虽然没谈多久就被我爸关进了雷峰塔，不过…”

  程思雨双手比划了一下

  “你不是还忙着‘那个’吗？”

  那个？

  小姨子比划的手势太抽象，秦仁没看懂

  “哪个？”

  “驱魔啊。”

  程思雨似笑非笑地看着姐夫

  “你其实是一名神秘的驱魔人，床上的女人都是假滴，这可是当初被咱爸抓到的时候，你自己说的。”

  “且慢！咱爸？”

  秦仁瞪眼

  “让你别胡说你偏要是吧？谁跟谁咱爸啊？”

  程思雨好看的下巴抬起来，轻轻一拍桌

  “你想跟我姐好，我姐的爸不是你爸？”

  “是…是啊…”

  “我是我姐的妹妹，她爸是不是也是我爸？”

  “……”

  “我爸=你爸，是不是咱爸？”

  道理是这个道理，秦仁没法反驳，但总觉得还是怪怪的。

  程思雨貌似不觉得怪，继续道

  “我可记得清楚啊，那晚上你都语无伦次了，又是什么驱魔，又是什么史莱姆的…姐夫，你觉得咱爸知道啥叫史莱姆吗？”

  “……”

  “编借口也不编靠谱点儿，奔着魔幻去了…唉，可见你当时的心虚程度啊。”

  这话秦仁可不能当没听见，怔了怔之后，深呼吸一口气

  “不是吧程思雨，搞了半天，这两年来，连你也没相信过我？”

  “半信半疑吧。”程思雨摊摊手，给姐夫个面子。

  “好家伙。”

  秦仁直呼好家伙

  “那你说支持我跟你姐复合，也不是真心的咯？”

  “怎么不是啊？一码归一码。”

  程思雨白了他一眼

  “你是犯了错误，不过我跟爸不一样，并不觉得到了必须分手的程度，好好道个歉，简简单单不就原谅了嘛？”

  “啊这…”

  这话让秦仁反到不好意思了，看了看周围，小声道

  “我当时可都那样了，那女的都光着呢，你…你真觉得简简单单就能原谅啦？”

  “嗯。”

  程思雨轻轻点头，不知何时又拿起了小勺，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叮叮当当搅了起来

  “就我而言，并不介意你在外面，还拥有除我姐以外的女人。”

  “……”

  这疯丫头，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秦仁当时表情就凝固了，站起来，伸手摸了摸程思雨的额头。

  暖暖的，有些粗糙的温度轻轻落在微凉的肌肤上，程思雨指尖轻颤，双颊悄然闪过一抹微红之后，抬头，眼神平静地看着秦仁

  “怎么样，不烫吧？”

  “嗯…”

  “别急下结论，再确认会儿呗。”

  “油嘴滑舌…”

  秦仁收回手，伸着食指一甩一甩地提醒小姨子

  “以后不许乱说这种话，尤其是在你姐面前。”

  “她还有一年才回来呢。”

  “一年很长吗？”

  “……”

  程思雨张了张嘴，没说话。

  是啊，一年很长吗…

  只有一年，程思云，就要回来了。

  ……

  少女的缄默是静静飘落水面的叶片，不会引起秦仁的注意。

  秦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对有的人来说，像是一根刺。

  细细的，小小的。

  浅浅地扎进去，却能勾出从过去到现在太多的东西。

  那些酸酸的，苦涩的…

  那些好笑的，可笑的…

  还有那些偶尔才有，如边角料一般，却一次又一次被她视若珍宝的甜蜜…

  ……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从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慢慢变成庆幸与感激的呢…

  感谢因为有她，才可以分来一点点不为人知的欢喜。

  感谢因为有她，才能有让原本从不在意自己的人，可以稍微多看自己几眼。

  ……

  感谢有了橙子，她才会是小橙子。

  ……

  从小，到大。

  从来如此。

  当然，还会有以后。

  “姐夫。”

  “？”

  “干杯！”

  程思雨精致的脸上绽着俏皮爽朗的微笑，朝秦仁端起了自己空荡荡的咖啡杯。

  秦仁看了她两秒，无奈地摇摇头，也举起自己沉甸甸的杯子，“叮”地碰了一下

  “祝什么？”

  “笨蛋，当然是祝一年以后，你和我姐顺利复合啊~”

  “借你吉言。”

  终于有句正经好话了，秦仁莞尔，端起咖啡一口气喝光，抹抹嘴巴一瞧，古灵精怪的小姨子还在举着空荡荡的杯子假喝，小猪佩奇印花的大号马克杯仰起来，遮住了她大半个小巧的脸蛋儿。

  “刚刚你不是催着要走吗？这下喝完了，走吧。”

  “你先走呗。”

  她依然搞怪地举着杯子，声音就显得有些瓮声瓮气了

  “我再坐会儿，今天我请客。”

  “大气！下次最好带点儿真情报啊，9月中秋我还得拜访他老人家呢。”

  秦仁竖了下大拇指，也不需要跟小姨子多客气，站起身来。

  先是椅子拉动的声音，然后是稳健的脚步，最后是门口风铃的摇晃。

  确认秦仁离开，程思雨轻轻放下了杯子，显露出泛红的眼角。

  “幸好是笨蛋姐夫呢…”

  她庆幸地呢喃着，一只手抬手揉了揉，另一只手的指尖摩挲着棉麻桌布上印着的“晴雨表”三个字上。

  晴雨…

  秦仁，思雨…

  若是姐夫知道自己选择这家店作为老地方的原因，一定会笑她幼稚吧…

  她不清楚。

  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姐姐能顺利和他复合就好了。

  程思雨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上【程思云】三个字，熟练地按起了屏幕

  【姐，今天又见姐夫了，又说很想你什么的，肉麻死了…现在是8月，虽然最后一年了，但还是要记得坚持每天和他说说话哦，相信我没错，细节决定成败，只要这样一直勾着他，他肯定不会变心…】

  打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关上手机，程思雨长出了一口气。

  要加油啊姐姐…

  你喜欢他，他也真的很喜欢你。

  只有他和心爱的橙子顺利复合了，自己才能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做他的小橙子啊…

  ……

  少女祈祷着，祝福着，自己的视线却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模糊，湿漉漉的眼眶里，那股氤氲了好久的浓浓水雾，终究还是不争气地凝成了一颗颗温热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轻颤着啪嗒一声，如雨点儿似的地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