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感情算什么?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1      字数:4847
  “你难过吗?”我埋首在他颈窝里,不争气地告诉自己心别跳,却又放肆地感受着被他拥住时甜到心底的温暖。

  “为什么要难过?”他的声音冰冰凉凉。

  “……你的哥哥想杀你的父亲。”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闷闷道:“他不是我哥哥,他不配。”

  “……反正别难过。”我不会安慰人。

  “嗯。”他也特不解风情,我绞尽脑汁想抚慰他受伤的心,他却扔给我一个字便罢。

  可这人很奇怪,就算平平淡淡一个‘嗯’字,也能让我心潮澎湃。

  “你说,”我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皇上让查刺客却不查内奸,是因为心里有谱儿吗?”

  他一直没吭声,我以为他睡着了,悄悄怪自己太啰嗦,明明人家是来这儿休养生息的,却碰上了我这么一个嘴大心闲的人。

  我刚想抬起头来看看,他的大手就抚上了我的后脑勺,轻柔地捋了两把,轻声道:“皇阿玛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先平藩后收台,才三十多岁就驱逐沙俄,这种小勾当他怎么会猜不到?不过他屈服于感情,不愿正视事实,自我欺骗罢了。”

  一番话说的我满心皆凉,“若是如此,就算你能找到证据,那也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凉:“有的时候,皇阿玛就是需要醍醐灌顶的一击。”

  “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是故意在装傻?他并不是不正视事实,相反地,他想的很通透……他愿意原谅。”

  “哼,”十三阿哥冷笑,“谁会原谅一个想杀自己的逆子?”

  “太子当了三十几年的储君,兄弟又都那么优秀,他偶然走错路也是情理之中……”

  十三阿哥突然往后退了一下,勒住我的手臂松开,他低头看着我,目光尤为尖刻:“你不要帮他说话,你不许帮他说话。”

  我哑口无言,他的表情像是染上了一层冰霜,“听到没有?”

  我赶忙说道:“我不是帮他说话,我是站在皇上的角度思考问题。”

  “皇阿玛受了欺骗,等他看清他千恩万宠的儿子的真实面目之后,会后悔莫及的,我只不过想推他一把,让他后悔,却不要来不及。”

  “可到那时候你要他怎么办呢?杀了太子么?那样的结果的确合理,可感情呢?他千恩万宠,付出了多少?一朝撕裂,不是更难复原吗?”

  他的眼神冰冷,“感情?”

  “在生死利益面前,感情算什么?”

  我浑浑噩噩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大雪过后的天晴的很好,灿烂的阳光普射大地,不时地让人浑身一颤,却又暖意融融。

  萨梅端着酿好的雪娘娘走了进来,边吃边说:“连夜给你做的,不准说没胃口。”

  雪娘娘要下雪天才能做,取梅花花瓣捣碎加糖腌制,待散去涩味儿后上笼蒸熟再搁雪里冻着,待加了羊奶和糯米的面团揉好之后取来当馅儿裹在中间,再放雪里冻一段时间,取出来的时候外层裹着薄冰浑身冒着寒气,特别好看也特别爽口。

  就是难做,最难的是揉面,得把面揉的绵软伸展却又拉得出丝儿来才行,没点技巧的人揉上三天三夜也无用。

  我接过一团搁嘴边还没吃,萨梅便开始嘀哩咕噜地数落我这几天耍弄幺蛾子的行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而言之就是不开心,老觉得心里有块石头堵着,气儿顺不过来,胃口也没有,小厨房汤汤水水的换了几波菜我都吃不下去。

  就因为十三阿哥评皇上的那几句话么?哎,我也太没用了吧,人家是为情所困,我这情都还在天边滚呢,先就困上了……

  那时候我傻着呢,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不开心,我是在害怕,随着日渐熟悉,当十三阿哥一层一层地剥去表面,慢慢把真实的自己展露给我时,我担心他的真实会像一把刀一样把我伤得体无完肤,可我仍旧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履行当初那句雄心壮志的话。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喜欢。’

  所以才怕,我做好了死的准备,却担心死的方式。

  蔺兰姑姑进来看见我在吃雪娘娘,欣慰地笑,“不枉萨梅姑娘忙活了一个晚上。”

  “那是什么?”我见她手上拿着一封信。

  她递过来:“门房送来的,说是两个小孩子递进来的。”

  我看着封面上‘谦府大小姐亲启’几个字脑袋空白了一瞬,有人给我写信!

  信上四行字‘喜婆娘娘,腊月二十八,城北赛马,务请见面。’

  我当即张大嘴巴惊地说不出话来,秦诺来找我了!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我便备了马独自一人出城去了,蔺兰不放心,可她们又不会骑马,去的话还得单备马车,何况有恰骨伊随时跟着我,为了省去麻烦,只好妥协了。

  恰骨伊提前打听过,年节将至,今儿在城北布衣山庄外的确有赛马的活动。我很激动,秦诺先偷了雅苑,他的秦帮后又参与了雾灵山刺杀一事,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在这个时候找来会有什么事儿呢?

  或许他想找的是十三阿哥,只不过紫禁城难入,找我更方便一些。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城里热闹非凡,街上香味乱窜,我胡思乱想一阵儿就到了东直门,这儿是出城进城的集聚地,有挑菜背鸡来卖的郊外老农,也有争先恐后出城寻乐子的城里人,挤挤攘攘地好不热闹。

  “七月,七月!”有人在叫我,我拉扯缰绳停了下来,转头在人群鼎沸之处看到了四贝勒,他牵着一匹马在墙角边的小摊上买嬷嬷糕,一身水蓝色便装,腰间配一块透亮的墨玉,身边也没带随从,要不是袖口领口都用金线包边绣着云纹,立显华贵,便真跟平民百姓的打扮没什么两样了。

  我下了马朝他走去:“四贝勒怎么会在这儿?”

  他接过小贩递过来的嬷嬷糕,糕点用翠青色的荷叶裹着,棕色透亮,丝丝分明,看得我都馋了。

  “赛马,”他笑,“你不会也是?”

  想不到他也要去布衣山庄,我惊了一瞬,不过想想他上次赛马的原因,恍然大悟:“这次赛马也是胡马儿那伙人?”

  他笑着点头:“你不知道吗?”

  “我……”我脑子里飞速旋转找借口,“我去碰碰运气,万一真是胡马儿,就给你把老黑马赢回来。”

  他明显愣了一瞬,继而目光温柔地看着我:“谢谢你,没想到你还记着。”

  我真想当场给自己两耳光,就你机灵,讲两句胡话还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看看四贝勒这感动的样子,这时候否认也不成了,便嘻嘻哈哈笑着上了马。

  他递过一块糕来:“先吃点东西垫补着,赛完马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嬷嬷糕很甜,软糯可口,一点儿也不像路边摊的技术,也或许是我饿了。

  出了东直门就是京郊,雪后的天空蓝得透出水来,年关之上,辛苦了一年到头的百姓都歇了下来,带女人孩子出城玩耍的特别多,富贵人家的马车也来来往往,一时笑闹不止。

  四贝勒勒马停在一座山坡上,弯着眼睛笑:“咱们再比一次?”

  说完不等我答话,就扬鞭冲了出去。我心里有事儿,从出城门起便一直东张西望,秦诺在信中只说了赛马见,没说在哪儿见,四贝勒曾在香楼见过秦诺,若被他认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也无用,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跟了上去,路上的行人车辆纷纷让道,追到四贝勒的时候他已在一处开阔的草地上停住了,双手扯着缰绳望着远方,我夹了夹马肚子来到他身边,这儿已经远远地离开了京城,常年不见阳光的连绵山峦白雪皑皑,微风吹过,枯黄的草叶上未化尽的雪粒子扑簌作响。

  “这次算不算我赢了?”他道。

  我笑了笑,“算。”

  他却没笑,“可惜,该赢的时候没有赢。”

  我很内疚:“都怪我莽撞,害你错失老黑马。”

  他笑:“老黑马已经不在了,的确可惜,更可惜的是没有赢得你的赌注。”

  我愣了愣,随即大惊:“老黑马没了?”

  他点点头,策马沿着草地慢慢向前走去,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印在湛蓝的天际上。

  “对不起啊。”我真心实意地道歉,随即咀嚼出了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那时候说输给他的话就去他家当管家,难道他缺个像我这样的管家?

  我扬鞭追了上去:“四贝勒,你府里的管家不得力?”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笑嘻嘻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他把别人的事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忠于主子严于属下,说一不二铁面无私,你去重金聘请他肯定没问题。”

  省得杜自芳在谦府横行霸道,总是碍我的事儿,他那么喜欢当管家,当知春园的管家肯定要比当谦府的管家威风多了,我暗自揣摩着。

  他哑然失笑:“以后你就会懂我的意思。”

  我皱眉看他,刚想说话,就听身后一阵马蹄声,接着几个威风八面的小青年便策马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我吆喝着马儿爬上前面的斜坡,只见三十里开外的树林边立着一个牌坊,上书‘布衣山庄’四字,西以树林为边,分别朝东、南、北三个方向延伸百里,用竹木围成一圈。

  这就是布衣山庄?我以为布衣山庄是座乡村大宅院,怎么说也得是三进三出的那种,没想到竟是露天院落,仿佛专为赛马而生。

  圆形擂台搭在正中,左右两边置着红铜大鼓,擂台周围的草地上已经聚起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马,锣鼓咚咚咚地响个不停。竖起的马桩上拴着十数匹好马,有枣红色的伊犁马,黑色白眉的河曲马,纯黑的云南马,还有三河马,以及连我也认不出来的几个品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去年四贝勒输给胡马儿的大宛马!它被拴在写着‘胡家赛马’的赛旗之下,眼睛炯炯有神,锐利地看着人群中的四贝勒。

  没想到今儿会来这么多人,有坐马车来的裹着厚厚棉袄皮袍的太太小姐,也有从附近村子步行来凑热闹的村夫孩童,手里捧着过年才得的糖果,更多的则是牵着马的青年男女,围着圆形擂台挤了个水泄不通。四贝勒一手牵着马,一手护着我,我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却觉得新鲜极了。

  一个到这儿还没下马的青年从我们身后疾驰而来,人群哗然惊叫着让开一条道,我和四贝勒被挤得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他转身到处找我,我正准备朝他挥手,就感觉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那人说道:“别回头。”

  是秦诺!

  我大惊失色,顿时紧张起来,周围人欢马叫水泄不通,我却如入冰窖,一动不敢动。

  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轻声道:“帮我去看看董眉,三更时分,我在红鼓后面等你。”

  啥?我丈二摸不着头脑,董眉在哪?红鼓是啥?三更时分我都睡醒二觉了哪里出得来?

  我小声地问,在沸沸扬扬的人群里无异于蚂蚁尖叫,什么用都没有,半晌没人答话,手里的纸条都被我捏湿了。

  我不着痕迹地回头去看,背后是个比太子还要胖的半大小子,脸蛋通红地拿着一根糖葫芦吃,踮着脚尖往前挤,糖葫芦的糖衣被他舔化了,都快滴我衣裳上,哪里还有秦诺的影子?!

  “七月,”四贝勒找到我,看了一眼舔糖葫芦的男孩,“没事吧?”

  我摇摇头,有些无措,却还没忘记跟那胖小子说:“少吃点吧,人家可以做太子,你可没得做,将来娶不上媳妇儿。”

  胖小子一脸茫然,四贝勒却比他还愣怔,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有意思啊。”

  三面红铜大鼓轰隆被敲响,身着青色棉麻袍子的胡马儿已满面笑容地走到了擂台中央,他爽朗地抱拳问好,一张脸被胡须遮了大半,红光满面的模样却一点没遮住,看来这段日子没少赚钱。

  我哪里还顾得上看赛马,一个劲儿地琢磨董眉的下落,虽然她嫁给了秦诺,但毕竟是董家二小姐,就连太子也知道她的近况,说她病了,那证明她还在董家,可董家是京城首富,岂是我随随便便进得去的地方?

  而且三更时分红鼓见?红鼓是什么?红谷么?还是洪谷?

  “哥,我想打鼓。”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揪着一双大人的手就站在我们前面摇来晃去。

  “等人群散了,哥带你去打,你要打哪一个?”他哥哥哄他。

  “红的要打,绿的也要打。”

  哪有绿的,我刚想笑,突然恍然大悟,红鼓红鼓,不就是擂台上那个?

  秦诺这事儿办的!?董家在城里,红鼓在这儿,他是想把我累死不成?

  前方一阵骚动,有人要挑战胡马儿了!

  我歪头一看,差点没吐血。

  人群中大大咧咧走出来的人竟是钱晋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