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她归我管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1      字数:4577
  以前便听说后宫的板子是挨不得的,这些满脸凶相的老嬷嬷都是练家子,一板子下来就能让你皮开肉绽,三五板子便能要了一个小宫女的命。

  我绝不能让那板子沾到我身上,心里只想着这一条,便不管不顾地蹦起来将两个作势要来勒我胳膊的嬷嬷踢翻在地,再抢了瞪圆眼睛万想不到我会反抗的嬷嬷手里的那块长板,像挥马鞭一样噼啪打在目瞪口呆的她身上,只听嗷地一声嚎叫,那嬷嬷跪翻在地,两眼泪花。

  哼,今日也叫你们这些祸害惯了人的老婆子们尝尝被打的滋味儿。

  德妃气得浑身乱颤,喊来人的长啸都快破声儿了,侍卫从殿门口鱼贯而入,我将那长板举得老高,如掷箭一般扔了出去,正好打在为首那侍卫的身上,他吃痛后倒,掀翻了一大片。

  我的短暂胜利并不代表清宫武装力量的低下,而是凸显了后宫女人们的孱弱,嬷嬷也好,侍卫也罢,惯常面对的都是弱不禁风任凭处置的可悲女子,万没想到有一天有一人竟会当着主子的面反抗,他们的输招在于太草率。

  所以当我毫发无损地逃出大殿门时,德妃难以置信地差点当场厥过去,痛骂嬷嬷们无用在先,怒斥侍卫们无能在后。只剩五公主还算清醒,朝着我的背影大喊了一句:“你跑吧,跑了就让八妹替你受这板子!”

  我回过头去,入眼第一幕是涕泪涟涟的八公主,第二眼是惊恐万状的蔺兰,脚下顿时就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了了,或许四贝勒说得对,德妃不会对公主格格们动手,但当堂打死一个宫女丫鬟绝对在她日常事务之内,我就算咬牙不理会八公主,也没法把可怜兮兮的蔺兰留给这帮虎狼之人吧。

  我乖乖地跪了回去,德妃怒火万丈,若说刚才还犹豫不决的话,我的一番操作已让她彻底红了眼睛:“给我打,打得她知道这后宫谁做主!”

  第一板子打下来的时候,八公主的叫声大过了噼啪声,后背连着臀部一溜儿的火辣辣疼,我甚至能感觉到皮肉破开,她的确不会对公主格格动手,但四贝勒没料到的是,德妃老巫婆从来没把我算在公主格格的行列之内。

  她非得把我打残了不可,此时不自救难道真要认命?我咬着牙齿忍痛大骂:“阿尼把我送来京城,是为了向你们大清示好,你这么打我,就是无视和硕特,你不怕祸及边境吗?”

  德妃颤了一下随即叫停,震怒之下的她还是明白事理的,一板子就已经让我疼得汗珠子连线滚,传言还是可信的,嬷嬷们的功力不可小觑。

  “额娘,”五公主又出馊主意了,“打她算便宜她,她让女儿受苦,得让她也受一样的罪。”

  八公主和蔺兰的求饶声微弱下去,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了,就连一向喜欢捉弄人的石宛儿也怔怔地不发一言,她或许是让大粪泼傻了。

  德妃不吭声,显然认为此法很可,不留伤痕还能把我教训的痛哭流涕,简直大解心头之恨。

  四个嬷嬷拽住半人高的矮屏将我围在正中,小太监随即把篮子掀翻扔了进来,八公主泣不成声,蔺兰也被按在圈外,只有五公主笑得可怖,我看着咕叽咕叽跳出来的癞蛤蟆并无惧意,直到三五条吐着信子的蛇从篮内蜿蜒爬出时,我才意识到五公主那意有所指的笑是为了什么。

  那几条蛇有花蛇有青蛇,但都概不例外地粗过手臂,长余三尺,很快便围着矮屏伏地游走,占领了我对面的半个圈,扬起身子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八公主发出一声尖叫,“刚才没有蛇的,我们没有……”

  五公主指着她厉声呵斥:“你给我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

  我很怕蛇,从小就怕,甚至一度被条水蛇吓得从马背上跌下来,它们油光水滑的皮肤和徐徐蠕动的身体都让我感到恶心,说话间那条花蛇已游到我面前同我半臂相隔,它那圆锥似的头上顶着一双凸出的暗黄眼珠,贪婪无情地盯着我,呼啦喘息地吐着信子,我顿时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只会本能地往后缩。

  我背靠矮屏,看着得意洋洋的五公主和一众或看热闹或觉得好笑的后宫之人,她们中有嫔妃也有公主,有上了年纪的嬷嬷还有刚入宫不久的宫女,但除了惊叫的八公主和连连磕头的蔺兰之外,其余各人都冷漠至极,甚至有捂着长袖想笑,却还极力维持笑不露齿之礼节的人。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比起朝我面露獠牙的蛇来说,她们更像魔鬼。

  蛇向我袭过来的瞬间十四阿哥来了,我一身是汗头皮发麻地捂住脸,他大喝一声‘妈的’,一把拽开矮屏,将我拉到背后,揪住已咬住我胳膊的蛇往地上一摔,顿时那蛇便没了动静。

  我也失了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伏倒在地,蔺兰满面泪水地爬过来把我扶了起来。

  “额娘,朗朗乾坤之下,整这些幺蛾子作甚?”十四阿哥怒极了,接过嬷嬷手里的板子当场就把剩下的几条蛇打死,吓得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后宫女人们个个掩面惊恐装怯懦。

  “你!”德妃最宠的就是这个儿子,面对如此质询,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你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祸乱后宫的。”

  “她错了,额娘也要跟着错吗?”

  德妃脸涨得通红,“你是在教本宫做事吗?!”

  “如果错了,该罚就罚,为何要这么折腾人?”十四阿哥生起气来横眉冷竖,让人完全想不到他平时是多么爱笑。

  “哥哥说得对,”五公主眼看整我的计谋要废,立马顺锅下面,“是妹妹小心眼,哭喊着要这么做的,不关额娘的事,还是请额娘做主罚吧。”

  德妃被十四阿哥斥的挂在半空,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个台阶下,总算在众位后宫面前找回点面子来,悠悠道:“那就依胤禵说的,罚吧。”

  十四阿哥被将了一军,看着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四贝勒,反倒说不出话来。

  四贝勒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发抖的我,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红红上次在北上路途中被我戏弄过,正愁没处报复,得了一令后赶忙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发经过说了一遍,连石宛儿被大粪泼了一场都没放过,一副铁定要我付出代价的语气。

  十四阿哥震惊地看了我一眼,再看向生无可恋的石宛儿,“是真的大粪吗?”

  石宛儿嘴角一撇要哭了,脸上青的像是死过一回。

  “老四你来说,这种情况该不该罚?”话说德妃把这个问题抛给四贝勒就已经打定了他的答案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主意,因为十四阿哥识礼却莽撞,说不定犟着一股气恁是不服,但四贝勒不同,他理智又聪明,怎会做顶撞后宫之主的蠢事?

  四贝勒短叹一声:“七月此举的确不宜。”

  “那你说,该怎么罚?”

  四贝勒顿了一顿,看了一眼满含泪水的我,轻声道:“七月既已知错,又受了惊吓……”

  “她知错了吗?”德妃两三步走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看看她那双要吃人的眼睛,你觉得她知错了?”

  四贝勒不说话,眉头拧得很紧,只怕他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无论怎么克制,我抓着蔺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被蛇咬到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身上的冷汗把衣裳粘得湿透了,但仍毫不示弱地同她对视:“毒折!”

  她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一步,“听听,她在骂本宫!”

  “娘娘,公主没有骂人呐,”蔺兰连忙解释,巴不得用手捂我的嘴,“公主说的意思是……意思是……”

  “她分明就是在骂人。”五公主大吼。

  我的御用翻译不在,否则比我还能骂,我冷笑道:“毒折的意思是娘娘真棒,真厉害!”

  德妃的表情可精彩了,由白到红又由红到绿,愣是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到了最后一甩袖子,怒命四贝勒说要怎么罚,否则就要把我和这一篮子蛇一起关到黑屋子里去反省。

  四贝勒脸色一变,艰难说道:“……那就以皮肉之苦来偿一己之错吧。”

  十四阿哥垂着头,也默认了这个结果。

  他们也觉得我错了。

  “娘娘,外面雪停了。”红红扬了扬眼角,好不释怀。

  殿内被蛇和蛤蟆搞得乌烟瘴气,德妃觉得看我挨板子也是一种享受,自然不愿意在那腌臜之地消化得来不易的一场好戏,让人拖了我就在殿外的雪地上支了场‘观斩’。

  “额娘,额娘,”八公主边哭边追着跑了出来,绊倒在门槛上跌进了雪里,“七月已经挨过一板了……”

  我被两个嬷嬷压着跪在雪地里,特别想告诉八公主别挣扎了,对于德妃来说,打我三十板和二十九板的区别不大,左不过都要打个半死不活才行。

  打过蛇的板子扔了,换了副新的来,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被压成了块状的雪,这里的雪跟藏原不一样,颗粒小松软得多,不像藏边一场雪,那是实打实的粒粒饱满,诚不欺人。

  四周一片寂静,我也再没话说,只是突如其来的很想阿尼,就算我把和硕特的地儿翻个跟斗,他也舍不得动我一下。

  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来到我身后站定,我慢慢地闭上眼睛等着板子落下,却被来人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睁开眼睛,几乎在德妃怒问‘你要干什么’的同时看到了神情懒怠的十三阿哥,他一身青衣和雪地相融相偎,颈间一条白绒围脖耷拉着一缕丝线在青衣扣上,乌黑发辫垂在腰间,拉着我的手依然冰凉,却刹那间让我心头安定。

  他身后跟着跑的气喘吁吁的绿芽,小丫头哭着跑到她主子面前把八公主扶了起来,两人抱头痛哭。

  “额娘为什么要打她?”十三阿哥声音很轻,但攻城略地,几个软绵绵的字却扔出了冰锥的效果,让德妃脸色大变,正欲解释,只听十三阿哥接道:“如果是知错要改做错要罚那一类的说辞,就算了吧。”

  德妃嘴唇轻颤,“莘夕!”

  “额娘,”十三阿哥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在病中,但开口却掷地有声,“我八年前就说过了,别这么叫我。”

  德妃脸涨得通红,绝对是一时激动而口误,“……十三,你不能这么没有规矩。”

  他笑,笑容特别冷,“额娘这里的规矩我守的还少么?”

  “莘夕!”这回是四贝勒喊的,让十三阿哥短暂的收敛了一下冷笑。

  他拉着我:“能走吗?”

  我点点头,咬着牙齿没让眼泪落下来,一瘸一拐地被他牵着往宫门外走。

  “反了不成!”德妃的面子是彻底挽不回来了,但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她似乎很怕十三阿哥,说话也留了几分轻重:“本宫管教后宫还需你来干涉么?!”

  十三阿哥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从此以后,她归我管,就不劳烦额娘了。”

  我的眼泪就是在那一瞬间没忍住的,哗啦哗啦像溃堤的洪流,一身伤痛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前呼后拥地迸发出来,疼地我每走一步都在受罪。刺眼的雪光晃得我头晕眼花,我拖着他的手慢慢蹲下来,听着墙内的德妃仍在怒吼:“看你怎么去跟你皇阿玛解释!”

  他在我面前蹲下,替我拭泪时,青衣的柔软带着冷香蹭过我的脸颊像一记亲吻,字字句句都很温柔:“累了还是怕了?”

  我抹着眼泪:“不可以又累又怕吗?”

  他笑了笑:“可以。”

  我伏在他肩上哭得梨花带雨:“你这么好看是犯规的。”

  他一愣:“哪里好看了?我是直接被绿芽从床上拖起来的。”

  我没忍住笑了,脸颊蹭着他冰凉的耳尖轻声道:“生火了吗?”

  “你去的话就搞个地暖。”他的声音也很轻。

  “好嘞。”我搂着他的脖颈,带着泪笑出了声。

  “我背你。”

  “我不,你病着。”

  “就算断了只胳膊也能背。”

  “我心疼。”

  “心疼心疼你的手吧,肿这么高,得让太医来看看那蛇是不是有毒?”

  “不会毒死我吧。”

  “最多毒傻。”

  “那怎么办?”

  “傻了也得背呀。”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