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都是戏子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2      字数:4619
  我没打算当着三贝勒的面跟钱晋锡说泰安出事的消息,但他摆明了一副要管闲事的模样,倒让我进退两难起来。

  “原来是这事儿啊,”三贝勒坐在雅间内,专心致志地听完我所说之事后松弛了面色,说道:“大哥见那名信使的时候我刚好在陪他下棋。”

  我看了一眼钱晋锡,他靠在窗边眉头紧锁,身上那件淡紫色的外衫微微敞着,露出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来,衬着这遍布屋里的红粉之色,将其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模样展现地彻彻底底。

  他也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示意我不动声色,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想必那信使也没说什么?否则王爷哪还有闲心来这相思醉消遣?”

  “说的正是,”三贝勒微微笑道,“不知道七月妹妹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急成这样?”

  我脑中闪过一丝不安和疑虑,虽说这三贝勒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往,但听说前几年皇上封他为诚郡王之后,他便有些傲气,在敏贵妃娘娘新丧百日期间不止不诚心守孝,还剃发不尊,气得皇上当场削了他的封号,降为贝勒,这件陈年往事只能说明,要不他是傻瓜一个,要不就是他心思不纯。

  便临时改口道:“我们家姑姑有个兄弟在阜成门上当值,回家喝了酒说闲话,讲今夜城门关了之后有个从泰安方向来的信使闹着要入城进宫面圣,我一听竟是泰安来的,心中着急,所以才……”

  三贝勒恍然大悟地笑道:“难怪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我急切地问道。

  “哎,”三贝勒轻轻拍了拍桌子,“所以说,这些不读诗书的下人,只会乱传消息吓主子,那信使赶着进京,是告诉京中十三弟受了寒要养两天,原定的回京时间得延后几日而已。”

  “仅此而已?”钱晋锡轻声道。

  “那还能有什么事?”三贝勒哈哈大笑,“七月妹妹慌了神,难道连你也乱了主意啦?”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钱晋锡打断我,叹了一声:“贝勒爷说的是,我真是酒喝多了,见七月慌成这样,也六神无主起来。”

  三贝勒眼睛眯起来,笑看着我,“早就听说七月妹妹和十三弟之间的感情不一般,今日一见,的确如此啊。”

  他的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那个叫做‘文萃’的姑娘摇曳生姿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头,一人抬着果盘,另一人抬着冰盘。

  “听闻达瓦公主的大名许久,今儿终于见到真人了,果然是人间尤物。”文萃的声音如同她本人一样千娇百媚,还边说边朝三贝勒施了一礼,这才盈盈走到钱晋锡面前,勾着他的手臂软语融融地耳语:“怪不得大少时常念叨。”

  我站起身来,钱晋锡上前一步道:“贝勒爷,幸亏您今晚在相思醉,否则我和七月还说不准要到哪儿去打听消息呢,今晚铁定过不好。”

  三贝勒笑呵呵地站起来,“得嘞,夜已深了,本想等着看文萃姑娘的凤翎舞,可今儿怕是赶不上了,那就改日吧?”

  文萃弯着嘴角点头,“贝勒爷赏光,是文萃的脸面,这几日定要好好练一练,就等贝勒爷光临。”

  “不敢不敢,”三贝勒微微笑,“听说文萃姑娘已经被钱大少爷包了,就算要来赏舞,也定要拉着钱大少一起来。”

  钱晋锡笑了笑,就着他的话寒暄了几句。

  三贝勒哈哈笑着出了门,临走时还回头看了我一眼:“这儿的胭脂鹅脯值得一尝,可得让晋锡好好招待招待你。”

  三贝勒前脚刚走,钱晋锡就收起了眉开眼笑,一脸郑重其事地看着我:“到底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看了一眼文萃,没等钱晋锡开口,她便很识时务地嫣然一笑,“妾身这就去为公主准备贝勒爷说的胭脂鹅脯。”

  待雅间的门关上之后,钱晋锡双手扶住桌沿,“你信贝勒爷说的话吗?”

  “我不知道,”我喃喃道,“三贝勒向来不参与朝政,他没有理由要骗我们,可是……”

  “可是?”钱晋锡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传话给蔺兰姑姑那人的原话是,直郡王临就寝前秘密见了一个从泰安方向来的信使,既然是临就寝,又怎么会和三贝勒在一起下棋呢?而且那人还说,直郡王是屏退左右才与信使见面,怎么想这件事都不应该如三贝勒说的这样简单。”

  钱晋锡沉吟道:“三贝勒出入宫城自由,就算直郡王临就寝前正与他下棋也不奇怪,何况传话的人也有可能误传。”

  “但就是不对劲。”我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空洞洞地嘶吼,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

  “是的,不对劲,”钱晋锡看着我,“因为今晚有两拨人打听过我的下落,一拨是你的人,另一拨?”

  我的心一沉,“你是说三贝勒根本不是所谓的来这儿喝酒散心,他派人打听你的下落,是故意来这儿演一出戏的?”

  他的眉头越拧越深,快步走到门口叫进一个穿着灰色便服的男子来,那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模样,轮廓分明,眉眼坚毅,正是钱晋锡身边的侍卫长闫奇。

  “你去德胜门找人问问,这半个时辰内有没有密使出城,没有的话你就在那儿等着,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闫奇立刻应了一声,旋风似的离开了。

  “德胜门?”我喃喃道,“你要查直郡王有没有派人去蒙古?”

  “如果事情如三贝勒所说,十三爷只是染了风寒,那直郡王断不会因这般小事惊动皇上,反之……”

  他话音刚落,闫奇却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憨厚的男子,“少爷,属下刚出门就遇到了钱忠,他说有话要回。”

  钱忠穿着便服,急急说道:“少爷,今晚是属下在德胜门值夜,半柱香前内宫的郑公公由十个亲军护卫出了城,属下觉得事出有因,不敢耽误,便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钱晋锡急切地打断:“你确定是郑公公?”

  “确定,因为城门关闭后出城需要出具文书,是属下亲自核的。”

  “大事不好。”钱晋锡喃喃道,不等我发问,他上前一步对闫奇悄声道:“今晚快马加鞭,绕山路连夜赶去马头山驿站,务必赶在郑公公等人之前到哪里,然后你知道怎么办,消息到手后飞鸽传书,我在这里等。”

  闫奇二话不说,和钱忠一起离开。

  见钱晋锡这般模样,我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显得弱小无助:“怎么啦?”

  他眼神阴郁,拧眉思索:“郑为言是梁九功的徒弟,直郡王定是收到了惊天的消息,才会让郑为言去传信。”

  “因为派别的人去,皇上未必会相信……”我喃喃说道。

  “不仅如此,”钱晋锡轻拍桌子,“派内宫中人传信,此事必定牵扯宫闱。”

  我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钱晋锡一把拽住我,“你要去哪儿?”

  “他肯定出事了……”我呢喃,却答不上钱晋锡的问题,我现在六神无主,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要去哪儿?要怎么办?

  “如今四贝勒不在京中,能信任的人几乎没有,你就在这儿等,闫奇走近路去马头山只需两个时辰,天亮前必有消息。”

  “可是,只怕等,会等出问题来的。”

  “小师妹,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但你要相信我,也信他,纵然有人想要害他,他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看不透你,有时候你急功近利,有时候又吊儿郎当,我不知道该信谁,就连三贝勒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都为了骗我们特地来演这么一出戏,你们中原人的心思九曲连环,没劲透了。”

  他轻叹一口气,“三贝勒也牵扯进来是我没想到的。”

  我没吭声,他轻声道:“我累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声,但没有忘记他的教导,咱们有同门之谊,你可以信我。”

  “同门之谊?”我苦笑,“我连师父的面都没有见过,哪来的同门之谊。”

  “那是造化弄人,要是当年你没有被送回拉萨,说不定现在咱们又是另一番境遇。”他恳切道,亮晶晶的眼睛泛出一抹笑意:“当年是我抱着你一起去拜的师,你可不能说你没有见过师父。”

  我闭上眼睛,再好的话从这人嘴巴里说出来都染上了一层轻浮,就着这满屋子的暧昧气息和床榻上的凌乱场景,我简直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门上响起两声轻柔的叩门声,文萃翩然走了进来,捂着嘴好笑道:“奴家从来没想过回自己的房间还得敲门。”

  中原女子虽柔但有度,藏原女子更是直来直去的天真烂漫,故而我实在不习惯女子如此矫揉造作,便往门外走去,钱晋锡连忙叫我,“你要去哪儿啊?”

  “我去一楼花厅等,一有消息你赶紧告诉我。”

  “别啊,”文萃黏糊道,“这胭脂鹅脯都端上来了。”

  “你自己吃吧。”我冷淡道,站在门外的蔺兰和萨梅赶忙迎了上来。

  就在此时,从旋梯奔上来三五个家奴模样打扮的男子,甫一见到追我出来的钱晋锡便甩袖施礼道:“钱少爷,奴才奉主子之命递上帖子。”

  钱晋锡一愣,狐疑地接过帖子,扫了一眼后挑高眉峰讶异道:“打猎?”

  那奴才笑道,“是的,天一亮就出发,主子派我们来接钱少爷过府。”

  钱晋锡盯着他们看了半晌。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么急?”

  “主子说了,大兴围场扩建之后,他早就想去看看了,刚好明儿初十,秋高气爽,择日不如撞日,便定下来了。”

  “我……”

  钱晋锡还没说完,那奴才便笑着说,“主子还说,少爷是在外面玩惯了的人,花样多,少了您就少了乐趣,万望别推辞,否则他只好亲自来请了。”

  “那么,”钱晋锡微微皱眉,“烦请你家主子先行,明儿一早我……”

  “钱少爷,主子也说,出猎需费些时间准备,他有一些猎狗和箭器方面的问题想请教,若是搅了您在相思醉的享乐,改日定当请您。”

  “这……”钱晋锡骑虎难下,被这伶牙俐齿的奴才步步紧逼,连推辞之语都没机会说。

  哪有那么巧的事,请人出去玩还带威逼利诱的!我眉头紧皱,钱晋锡却突然眼睛一亮,笑嘻嘻道,“真是不巧,今晚我得陪着达瓦公主,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家……”

  “真是巧了,”那奴才紧追不舍,“刚才去请三贝勒的时候他提到公主在这儿,我们主子交代了,如果公主不嫌弃的话,一同前去。”

  “我不去。”我直截了当地回绝,一点余地都不留。

  钱晋锡哈哈假笑:“看吧,这也没办法……”

  “如果公主不去的话,那我们会派人留下来,等公主玩尽兴了,再送公主回府,定不会让钱少爷操心公主的安危。主子已在府里等您了,还请钱少爷不要为难在下。”

  钱晋锡嘴上笑着,眼里早已火冒三丈,一双拳头握住又松开,若这些奴才只是寻常人家的,怕是早被他打得丢盔弃甲了,只听他咬牙切齿,含怒带气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我看着他,他却看着文萃:“公主玩得开心,你就陪着,什么胭脂鹅脯,相思红,都给她尝尝,千万不能怠慢了。”

  文萃一挑眉,柔媚地扬起嘴角道:“那是自然。”

  我没理朝我靠过来的文萃,上前一步拦着钱晋锡说道:“你别去,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儿。”

  钱晋锡扶上我的手臂,“放心吧小师妹,五爷出门打猎,一向都速战速决,最多一天,我就回来了。你听我的话,哪里都不要去,等大师兄回来。”

  他故意把‘五爷’这两个字咬得很重,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五贝勒一直在樊园养病,怎会突然离宫要去打猎?

  目送着钱晋锡像犯人一样被这几个家奴带走,以保护我为名留下来的两个人也目光锐利地盯着我,我有些微微颤抖,这一连串的戏演得可真好,先是三贝勒假意安慰,后又把钱晋锡从我身边弄走,剩我一人后再派人严密监视,到底是谁在背后做这些事?太子吗?还是八贝勒?如今朝上最有权势和野心的两个皇子都在皇上身边呢!如果说这是他们二人做的,那可真是一盘早早布下的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