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咕咚锅引咕咚人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2      字数:4593
  十四阿哥略微皱眉:“左不过就是那些后宫琐事罢了,女人们的恩恩怨怨我哪里懂。”

  我气得简直想给他一巴掌,三言两语就带过了人命关天害人一生的大事。

  “额娘虽然没明说,但我从没见她这样害怕过,”他眉头越锁越深,“方才听说你醒了,她还用头去撞墙,说是要一死了之,省得被皇阿玛处死。”

  不可否认,我听到德妃这样的反应时,心头的确掠过一阵畅快,也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她当真参与了当年陪都行宫的事情,要知道,残害龙脉可是不可饶恕的。

  可我现在没时间想那些,面对着无论如何拉都拉不起来的十四阿哥,我心里的酸楚胜过对一切阴谋的揣度,恁是她作恶多端,也有十四阿哥这样的人为她不惜跪地。

  “那天要不是莘夕来得及时,我就死在浮碧亭了,”本不该说的,但我心情很低落,实在忍不住,“那么等你们听到消息时,你额娘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告诉所有人,说我如何叛逆不服管教……说不定还会杜撰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安在我头上,让我死得人人拍手叫好,死了都见不得人。”

  十四阿哥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一字一句道:“这……就是你说的女人们的恩恩怨怨,套用那个词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听起来是不是跟你熟悉的战场没什么区别?”

  他有些怔忪,我再没力气扶着床杆,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正对十四阿哥的眼睛:“在战场上,面对一个时时刻刻都想致你于死地的人,你会放过她吗?”

  十四阿哥发着愣没有说话。

  “若我放过她,就像你在战场上把背留给一个全副武装的敌人,你想一想,那样会有什么下场?”

  他抿抿唇,说的很艰难:“我保证……”

  “保证?”没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声音很低很低,“后宫琐事而已,你额娘处理得游刃有余,等你想起来曾对我有过保证的时候,我已经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皱了皱眉头,并不否认我说的,低下头去小声道:“就算为了我……”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最怕十四阿哥把自己搬出来。

  一股浓郁的香味飘了进来,十三阿哥当真去热了酸汤肘子,小小的托盘里搁着一个硕大的青花瓷碗,正往外冒着热气,本来早就饿的头晕眼花了,可此时却没什么胃口。

  十三阿哥见此情景一愣:“你俩搞什么坐谈会呢?”

  我头疼的厉害,整张小脸寡白寡白的,见十三阿哥进来,顿时眼泪就委屈得流了出来。

  十三阿哥搁下托盘走到我面前蹲下:“哭什么?他欺负你了?”

  十四阿哥急得抬头看我:“我……”

  我摇摇头,抿了抿唇把脆弱的眼泪憋了回去,双手环抱住双膝问道:“胤禵,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把我当什么?”

  十四阿哥满脸都挂着内疚的神情,他不是太想说,可能觉得说出来之后,他为德妃求情的立场会更松垮一些。

  “朋友……”他声音很轻,“……妹妹。”

  “如果今天我死在了浮碧亭,你会不会为我报仇呢?”我又问。

  他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一些,对这种情况的设想让他感到很惊恐。

  “你不会的,”我轻声说道,就像谈论天气一般漫不经心,“因为她是你额娘,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是你要护着的人。”

  他握紧了拳头,似乎在挣扎,但挣扎无果,因为我说的都正中靶心,除非他说谎,否则没有其他答案。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们藏人把一个人当朋友的话,为他送命也无不可,何况是这种区区小事,天亮之后,我会在皇上面前说她想要我说的话。”

  到了此时,完全看不出十四阿哥对我的妥协有多么高兴,我也一直在用力掩盖悲伤和失落,你要问我为了‘朋友’二字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值不值呢?我只能说,这是当时我唯一的选择,只要有胤禵在,我就不可能放开手地去对付德妃。

  “但是有两个条件。”我面无表情地开口,“是我问德妃娘娘要的。”

  “……什么?”十四阿哥愣了一下。

  十三阿哥也挑眉看着我。

  “后宫之主不是有一种牌子吗?”我沉吟道,“拿着那块牌子,可以享受许多特权。”

  “凤令?”他们两人不约而同。

  我点点头,“可以吗?”

  十四阿哥舔了舔干裂的唇,轻声道:“我试试吧,第二个条件呢?”

  “我想要她身边那两个嬷嬷。”我一字一句道,“少一个都不行。”

  ……

  “这么委屈的话不答应也可。”十三阿哥递给我一碗汤,淡淡地说道。

  我趴在软榻上看窗户框出来的一方夜空,星光微弱,却斑斑点点。

  “不行啊,”我抿了一口酸酸辣辣带着肉香味的肘子汤,“……他都跪下来了,我于心不忍。”

  “心软不一定就是良策,”他探手在我额头上触了触,歪头看着我,眼里突然有了几分狠辣,“特别是在对付比你还要狠的人时。”

  他带冰含雪的话让我周身都凉了一瞬,不由地呢喃道:“你觉得我做错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随即笑了笑,“不存在,反正你在诈她,也并没有真的手握证据,要想凭借一坛子空话搬倒她也不现实,先这样吧,以后再说。”

  我端着逐渐冷却的酸辣汤,缓缓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以后再说’是指什么,也没想过以后还会有机会。

  “不要多想了,”十三阿哥轻声道,“以后行事要加倍小心,德妃以为你手里有证据的话,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我点点头,随即又高兴起来:“好在我给温恪要了个凤令在手,看她以后还怎么强迫她做这做那的。”

  十三阿哥的手顿了一下,“凤令你是为温恪要的?”

  我狂点头:“当然了,我要也没什么用,反正这紫禁城我一天都不想待。”

  他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反而有些忧心,过了半晌才道:“那两个嬷嬷呢?”

  “当日在浮碧亭内我对她们说,我不会放过她们的,我们藏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可不能食言。”

  他笑了笑,“你到底是不是昏迷了三天的人,这么有劲儿?”

  我头一歪靠在软榻上装柔弱:“不行不行,话说多了我受不住了……”

  他笑,宠溺的神色只增不减。

  ……

  四十七年的深冬尤为寒冷,蒙古下了暴雪,牛羊冻伤无数,灾难来得突然,给蒙古各部打了个措手不及,喀喇沁部小王爷进京面圣的时间也推迟到了秋后,皇上颇为遗憾,发了多道圣旨赈灾。

  面上跟着表遗憾述衷肠,暗地里最高兴的却数八公主,她松了一大口气,春后推到秋后在她眼里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她像是重活过来似的欢天喜地。却没想到这回是福有双至,更高兴的事情还在后面,既然蒙古王爷不来了,皇上便动了南下的心思,钦点了八公主随行。

  如此一来,原本因上次浮碧亭一事元气大伤的八公主,顿时挥洒掉整天哀哀怨怨的状态,变得神采飞扬,有一天竟然动用我送给她的凤令出宫来谦府见我,并且仔仔细细地打听秦诺在江南会不会也有据点?!仿佛我们都是土匪,她且等着要利用此次南下的机会去接头呢。

  我呢,自从被完颜皓成诊出了余毒未清的毛病后,也不知是真弱了还是没了心思,那日去乾清宫见皇上时,虽然已经事先编好了理由,但仍然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惹的皇上频频抠住漏洞反击,倒把自己弄的哑口无言,皇上半信半疑,无奈我咬定了就是内宫矛盾而已,他私心里自然也希望大事化了,既然两方都有错处,便也就不了了之。

  往大处说,浮碧亭的事的确是到此为止,但实际上却不然,德妃娘娘伤了根本,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装的,竟然从那以后大病一场,闭宫不出门,就连南下也不随驾了。

  而我比她来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日见过皇上后,彩月阁的门未入便回了谦府,阿妈不理我,也不再提祠堂罚跪的事,就皇上给我透露当年之事的意思来看,我觉得阿妈这个时候不见我主要是因为尴尬吧。

  大部分的时间我就窝在半月楼吃吃睡睡,因为地处空旷,面朝湖水,所以冬天的半月楼要比谦府冷着好些,下人们倒是早早的升了地暖,挂了棉蓬,所以只要进了房间倒也热乎乎的,反正每次我都是早来晚走,中间几乎不出房门,捧着一本满文的《古文观止》倒也学会了好些词儿。

  虽然十三阿哥很少过来,但不知为什么,呆在这里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无论是被褥还是枕头,都充斥着他的气息,就连有时候看书看得睡着了,我也能在书页上嗅着他指尖上的淡香味儿睡得安安稳稳。

  可是有一天,我竟然在半月楼见到了八贝勒,他似乎也很惊讶,一身银灰色的斗篷被阳光晒得发亮,雕琢过分的五官由惊讶变得了然,又由了然成了哂笑,“十三弟还真认准你了。”

  自浮碧亭的事后,虽然四贝勒说过了不让人外传,但宫里人多嘴杂,多多少少传出了好些来,咸咸淡淡的话我听了不少,倒也不在意。

  我守着一汩汩冒热气的咕咚锅等汤开呢,一一这个胖丫头也同我坐在木阁上的饭桌旁持筷守着,没曾想来了客人,而且客人还直驱而入。

  我愣愣地看着他,“八贝勒,您怎么会?”

  他笑了笑:“我来找十三弟的。”

  “他不在。”我茫然道,我都快七天没有见着十三阿哥了。

  “他一会儿就来。”八贝勒并不拘束,脱了斗篷交给下人,盘腿就坐在了饭桌旁。

  我和一一面面相觑半晌后,一一才后知后觉地赶忙起身:“奴婢……奴婢这就去给贝勒爷备碗筷。”

  边说边跑进了屋里。

  “真香呐,”八贝勒将手放在咕咚锅上方轻轻地扇了扇,“搁什么煮着呢?”

  说实话,我这么喜欢半月楼,是因为这儿隐蔽无人,自在安逸,以前只在这儿见到过四贝勒出入,最近一两年他也不来了,呆得久了会让你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所以在这儿见着八贝勒这类人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太子固然可恶,可他和太子除了目的不一样,其他也没什么区别。

  “七月?”他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我无法对着一个先后数次害我的人露出笑脸,要知道姑奶奶身上现在还留有您使人下的毒呢!

  “你来这儿……”我话未说完,就看见穿着一袭冰青色斗篷的十三阿哥走了过来,他面色有些寒意,似乎不大高兴,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八哥’。

  “诶,你怎么能让七月一个人独守咕咚锅呢?”八贝勒开着玩笑,还用手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头,一副好哥哥的模样:“香气四溢,哥哥在门外就闻到了,忍不住便进来了。”

  十三阿哥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八哥找人给我送信,特地要求来这儿见面,是有事?”

  “听说皇阿玛让大理院停了泰安之事的调查,”八贝勒冷哼,颇有些咬牙切齿,“难道就这样算了?”

  十三阿哥在我身边坐下,抬起我的茶抿了一口,“八哥以为如何?”

  “吴敏清虽然死了,后面却还有一大堆人呢,要想翻找,势必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能顺藤摸瓜,翻出当年陪都行宫的案底来。”

  十三阿哥顿了顿手里的动作:“皇阿玛说了,陪都行宫的事情不准再查,那日你我都听着的。”

  “哼!”八贝勒拍了拍桌子,“从雾灵山到君王令,皇阿玛到底还要护他到多久?”

  十三阿哥攥着杯子不吭声,眼神却冷了几分。

  “陪都行宫的事我可以算,十三弟真能算了吗?”八贝勒瞥了我一眼,“太子哥在皇阿玛面前说的那些诋毁敏贵妃娘娘的话,难道你要……”

  十三阿哥长呼了一口气,“八哥,你想要怎么样,请直说。”

  “好,”八贝勒笑道,“眼看皇阿玛就要南下,留朝的人正是太子哥,这次是让他彻彻底底栽个跟头的好机会。”

  十三阿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挑眉一笑:“我想向你借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