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八贝勒的如意算盘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3      字数:4290
  菊花宴开得早,散的也早,安文郡主像是兴致不高,携着王丞相家的千金王梳云往前厅叙话去了,安排了几个奴才丫头,把后院留给小辈们闹。

  宛儿找了几个奴才小厮在后院正中的那棵大树下支了一张方桌,吆喝几个公子千金玩起射覆来,输的人不喝酒,倒要从一盆子鲜虾活鱼里随捉一只去百步之外的池子里放生,中途掉了的还要罚……

  宛儿这个机灵鬼,就没有她想不到的鬼畜玩法,我斜倚在大树旁的高亭上,俯视着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姐儿把红布底下的扇子猜成了笛子,被宛儿逼着接过小厮们从桶里捡起的一只大蟹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的模样,不由地哑然失笑,可偏偏造化弄人,那小姐越怕,那大蟹越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吓得这位姐儿站在原地乱蹦,尽失风度仪态,乐得宛儿差点跌到水里去。

  “七月妹妹好兴致,既然如此乐呵,怎么不下去同他们一道玩儿?”

  我本来觉得好笑,听见这人的声音却瞬间浑身冰冷,转身面对他,吐出了个‘八贝勒爷’当做招呼。

  八贝勒一身素白长袍外套加烫金色短褂,显得华贵高大,红光满面,看来最近的形势于他果然蒸蒸日上,他笑眯眯的眼睛注视着我,轻声道:“这蒙古小王爷一进京,沾走了多少眼光,钱大少在国宾馆守着,不得空过来,就连十三弟也常陪在那边,想来七月妹妹觉得冷清了吧,才有刚才那恍然而过的落寞。”

  我扯了扯嘴角,“那贝勒爷怎么会甘愿落在下风呢?”

  他对我的嘲讽丝毫不以为意,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容可掬:“人各有志,我就喜欢凑弟弟妹妹们的热闹。”

  我瞧着他滴水不漏的表情和笑容,颇有些脚底生了刺的不适感,“那贝勒爷应该下去凑热闹,而不是在我这儿找冷清。”

  “原本是的,但我猜妹妹可能有话要对我说,所以就上来了。”他笑嘻嘻的样子在旁人看来,除了畅谈风花雪月还能有什么呢?以前的我也是这么天真的认为,直到看清他笑里藏刀的真面目。

  一丝凉气从我的脊背爬了上来,心底翻江倒海,表面上却不敢妄动声色,要知道在我面前这人可是最擅长玩弄手段,蛊惑人心的,我刚从阮娘那儿得来一丝让我稍稍心安的消息,不想转眼又被他给绕进去。

  他审视的目光让我坐立不安,我说了一句‘你多想了’便转身要走,没想到他胆子不小,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小声道:“阮娘失踪了,你知道吗?”

  我的心轰隆沉了一下,硬着头皮道:“不关我的事。”

  他却冷笑:“如果不是因为你找她被人跟到了,她怎么可能会被发现?这也不关你的事吗?”

  我回过头去,咬牙切齿道:“我找她,是因为你让我去找的,若你不希望她被发现,就不该利用她来骗我,归根结底,她的失踪也是你造成的。”

  他的脸色在黑乎乎的夜色里有些沉的可怕:“……你见过阮娘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索性承认:“对,见到了,她说的跟你说的可是两码事儿。”

  那天晚上阮娘给我递的纸条上只写着一句话:“不要相信八贝勒。”

  后来我思索了很久,为什么贪得无厌的阮娘会失约?反而出现在夜色浓重的街头,只为了给我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提醒,她可不是什么圣母,更不是不为钱不为利的大善人。

  比起警告我,她更像是个传话筒而已,或被人桎梏或拿人好处的递信人。

  八贝勒突然哂笑,了然于胸的表情让我像被看透了似的很不舒服:“阮娘跟你说什么了?”

  没等我回话,他自嘲地摇摇头:“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肯定都是你的心上人想让你听的话,而不是真相。”

  我紧紧握着拳头不让自己冲动地砸他一拳,从在雅苑见他那次之后,他便一直在我脑中植入怀疑的种子,让我夜夜不得安睡,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直截了当地点名道姓。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咬着嘴唇,压低了声音,“你不必在我身上下功夫,别说这事儿要牵扯也只牵扯得到过世许久的敏贵妃娘娘,就算十三阿哥本人害过我姐和我阿妈,我也没有本事为她们报仇,连你都没有办法对付他,又是哪里来的信心认为我可以?”

  他笑了笑,将扇骨在手心里敲了敲:“我觉得你可以,因为你或许是他唯一动过心的人。”

  我心头一紧,这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总是让你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我压抑着内心的狂乱,尽力面无表情道:“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你知道的。”

  “不,”他慢慢摇摇头,“十三弟这么一个冷傲的人,如果他只把你当做合作伙伴的话,没有必要提前返京,他竟然在意你的安危,这个就很有意思了。”

  我有些崩溃,说十三阿哥是如何利用我的是他,如今又来言辞凿凿地分析十三阿哥对我有情的也是他,他以为自己是谁,要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咬牙,忍了很久才没有骂出声来。

  他收了笑脸,“阮娘被他弄去了,怪我低估了他,就暂且不提,我就问你一句,你还想继续和他合作下去吗?”

  我呼出一口气:“继续说。”

  他冷笑:“你做这些事,无非就是为了边西,你不如和我合作,将来我承继大统,定然少不了你们边西的好处。”

  我笑了笑:“八贝勒真是好笑,十三阿哥利用我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便觉得我是个香饽饽了?”

  他沉了眼色,有些不高兴,但仍耐心地说道:“你认真考虑一下吧。”

  归根结底,八贝勒在这件事上已经说表达的很清楚了,他要夺储,势必要先除十三阿哥而后快,既然十三阿哥有那么一点点在意我,那我就具备利用价值。

  而他劝服我的理由便是陪都行宫及棠梨宫的真相。

  “如果你不趁早抽身,那等我们的冰冷皇子查到棠梨宫失火竟然跟边西公主有关的时候,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吗?”

  我惊地差点要站立不住,“这……这就是你想让阮娘告诉我的东西?”

  他点点头。

  “何必呢?”我松开拳头,不由地冷笑,在不要脸的人面前我就不用再端着了,“为了利用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也值得贝勒爷撒这样的谎?”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手段很多,但编故事从来都不如我那几位哥哥。”

  八公主怀里抱着一条大鲤鱼,扑腾的鱼尾将水溅得她满脸都是,却依旧笑得开怀,她仰头对我说道,“七月,你站那儿干什么?下来玩儿嘛,我覆,你射,大不了你覆也可以啊。”

  我勉强朝她笑了笑,转身对八贝勒说道:“贝勒爷没事的话,七月告退了。”

  八贝勒却脸色一冷,将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轻声说道:“找到姐姐的感觉如何啊?”

  我不由地一怔,看着他俊朗分明的脸庞上依然柔和的笑,心中一片茫然,他当初虽然利用五绝草之毒探出了苏爷爷的身份,但又是怎么知道苏秀水就是秋朵的呢?

  见我怔忪,他很满意,笑道:“不管怎样,秀水也是我的亲妹妹,”他侧头朝我一笑,眼中却含着彻骨的冷,“你知道药方的事了?”

  我微微锁眉,“药方?什么药方?”

  他定定地探询了我一番,叹口气作罢:“我暂且当你不知道,但你若有一天知道了,我希望你把它交给我,否则擅自处理会害死很多人。”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药方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它是陪都行宫里那场阴谋的证据?

  “你们干什么啊?”大树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我折头看去,只见七八个身穿宫服的嬷嬷站在长桌旁,与原本玩得欢,此刻却个个凝眸锁眉的公子小姐们形成相对之势,两方人马中间站着温恪和宛儿,温恪的手臂被一个嬷嬷拽住,眼中含泪,宛儿挡在她身前,将那嬷嬷和她隔开,正在厉声询问。

  我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大树底下的时候,正听见为首的那个嬷嬷正声说道:“奴婢奉的是德妃娘娘之命,各位姐儿哥儿请让开!”

  用词相当谨慎,语气却高高在上。

  我上前去一把挣开她拽住温恪的手,推得她几乎一个踉跄,“八公主来这儿也是德妃娘娘允了的,宴席尚未结束,没有提前离宴的道理。”

  看那嬷嬷的衣服打扮,在宫中品级不算低,她重新站定后微微笑道:“公主这就错了,八公主中秋那日出宫后失踪了大半日蹊跷得很,今儿荣春宫的芳儿探亲回宫,说起了那日在大街上看到八公主和一个男子手牵手,娘娘关切,立刻就要找公主谈心,这也是格格您的身份挡得了的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众人也都惊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话,当着这么多人就敢直言坏了八公主的名声?看来德妃是证据确凿,破罐破摔了。

  温恪与我对视一眼,恐惧和绝望一瞬间涌上了她的眼底,我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一个小宫女的证词做不得数,何况德妃不一定就知道此事与秦诺有关,说不定只是盘问她几句,反正对策我已教过给她了。

  但温恪生平最怕的人就是德妃,见德妃竟然不要脸面风度地派人来宴会上拿她,吓得魂不守舍,说什么也不跟她们回去。

  而那几个嬷嬷凶神恶煞的,与那日拿我去浮碧亭里的那几个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说我们这位德妃娘娘整日里闲的没事儿干了,在宫里养出一拨又一拨这种没脸没皮没轻没重的老太婆打手,简直让人心烦。

  “八公主,您再不走,奴婢们只好把等在外面的御林侍卫叫进来了,那可就更难看了。”老嬷嬷拿腔拿调地说道。

  我火气腾腾地往上冒:“就算娘娘让你们来请,你们也未必就变成刑部或者大理院的衙役了吧?有你们这么请的吗?再说了,八公主金枝玉叶,是你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人随意攀扯的吗?我要告你一条无礼僭越之罪,也够了。”

  那嬷嬷被我这几句话怔住了,半晌没说话,却见另一个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嬷嬷走过来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公主说的对,但八公主不走,奴婢们无法交差,只好用强的,娘娘要怪罪就怪罪吧。”

  说完拽起温恪的手就走,我冲上前作势要拦住,却被一人突然从后面抱住,在我耳边说道:“小师妹,你别闹了,会闹出麻烦来的。”

  温恪嘴角微微颤抖,眼泪掉了下来,我哪里看得过去,不依不饶,“不行,就这样让温恪被她们带走,她会……她会……”

  “会怎样?”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钱晋锡反问道,“她是公主,迟早要回去的,最多就是早一个时辰而已,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我慢慢冷静下来,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蹲了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间,觉得累得不行,仿佛刚从大漠上跋涉而过,还没看到绿洲便又遇上了风暴。

  “哼,还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呢?皇额娘的命令都敢对着干,要本公主说啊,这温恪肯定又作妖了!”身后的五公主叽叽喳喳地跟几个小姐妹嘻哈笑道。

  我慢慢闭上眼睛,不知年月几何的疲惫不堪。

  钱晋锡在我身侧蹲下来,轻声说道:“十三爷来了,你要不要去见见?”

  我没有回答,反而闭紧了眼睛,不让突如其来的泪水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