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放夫书
作者:不羡佳人      更新:2022-05-28 07:26      字数:4578
  一个被逼到绝境里的人,会不会去寻死?

  “郁青,你冷静些。”

  “温忻钰,”程郁青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可笑极了,“我让你冷静些的时候,你冷静过没有?”

  神色一顿,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听到这句话后完全愣住了。

  昨日苦苦哀求他让他冷静些,前夜也让他冷静些,在她喊的时候,他何尝冷静过?

  温忻钰垂下眸,莫名心头一紧,随之愧疚充溢满腔。

  他上前一步,轻声哄她道,“郁青,昨夜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

  “走!”她却压根不听他的话,只将剪刀指向他,满眼通红,说话时身子也微微颤抖,“给我走!”

  “郁青……”温忻钰皱着眉,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步步后退。

  对上她泛红的眼眸,他心头一紧,眸中含着无奈与凄楚,“你不要这样……”

  程郁青借机推他一把,强硬让他离开,“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这一推搡,便将他袖中的物什甩在了地上,随意瞥了一眼,却在看清地上是何物时,程郁青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是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着一朵罂粟花的手帕,右下角写着“清颜”二字。

  是聂清颜的手帕。

  她顿时傻了,难道说,温忻钰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聂清颜只喜欢她,却是将师姐的手帕贴身携带么?

  他连忙弯腰捡起藏在身后,下意识低下头去躲避她的眼神,却听到她一声冷笑,“你可真是对聂清颜情深。”

  闻言,温忻钰睫毛轻颤,开口时嘴唇都在微微发抖,“不,不是……”

  她自顾自地在那笑,脖子上明明只是嫣红一点,如今倒是染红了一大片,显得格外渗人。

  他心头一紧,想慢慢拿走她手上的剪刀,她却是察觉到了似的,将剪刀抵得更深。

  程郁青笑出声,“还真是可笑极了。”

  “温大人,”小鹿眼眯了眯,暗讽道,“你现在还有资格在我面前么?”

  你现在,还有资格在我面前吗……

  温忻钰垂下眼睑,眸中的猩红也渐渐消退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满眼的不知所措,“我……郁青,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不想去想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是觉得这样你挺可笑的。”她看了眼他手中攥着的方巾,冷淡道,“口中说着压根不在意师姐,还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敢说,我之前对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本脱口而出的不是二字,却在她的注视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见他这模样,郁青也终是看得明明白白,也再也未软下心来,“既然你不愿意休我,那便我来休你。隔日我便叫人将放夫书送到万木堂里去。”

  他瞥下眸,沉默些许,终是开口道,“我是绝对不会和离的。”

  早预料到他会这样说,郁青脱口而出,“我也是绝对不会再回到万木堂,再见你了。”

  即使你不答应和离又何妨?我们不会再见,便不会再有这份关系了。

  “小二。”

  她瞥了眼站在旁边满脸愕然的王小二,似乎是被自己现在这模样给吓坏了,叫他时身子还一哆嗦。

  “诶诶,在。”

  郁青看了眼逐渐围观在阁楼下的客人们,而后盯着温忻钰,慢声道,“送客。”

  这么多人在场,郁青还拿着剪刀用性命威胁自己,温忻钰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无奈转身往下走去。

  她瞥了眼王小二,终是放下剪子,呼出一口好大的气才缓过来,“以后,千万不能让他再上来。”

  闻言,王小二皱着眉,可若是他硬闯,自己也拦不过他啊……

  “你就说是我说的,他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说罢,郁青便走进屋中关起了门。

  *

  终是解决一阵风波,她跑到袁琛旁边,看着垃圾桶那块微微翘起的染着血的面巾,不禁心头一紧。

  假装没看到似的,她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莞尔一笑,鼻头却是一酸,“他可被我赶走了,你瞧我厉不厉害?”

  袁琛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脖子,眸光微动,指尖一碰便是血。

  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程郁青安慰道,“哎呀没事的,我有分寸的。”

  伤口那么深,还算有分寸?

  袁琛重重咳了两声,浊血涌到口中又被他给咽了回去,他皱着眉,训斥道,“你也是真敢往自己身上割!若他真碰你,你是不是真就死在他面前了?”

  他越是责怪,程郁青看到他惨白的脸却越是觉得心酸,不禁伸手搂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努力憋回滚烫流出的泪。

  她吸了吸鼻子,边拍着他的肩边安慰道,“若我真不拿命威胁他,他估计就会直接把你给杀了。”

  “袁琛,”终是落下泪来,豆大的泪珠浸湿了他的衣裳,“你的命对于我来说,比我自己的还要重要。”

  “所以,别总一个人撑着,我也想保护你。”

  袁琛愣了愣,终是妥协道,“好~”

  像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里,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抱团取暖,虽寒凉刺骨,却还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对方。

  他们二人,便是互相治愈、互相救赎彼此的。

  松开她后,袁琛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心疼得紧,“你啊,对自己可真狠。”

  刚才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如今脖子上却是火辣辣地疼,想去触摸却被袁琛给打了回去。

  “你还敢用手?真不怕感染啊?”

  程郁青低下头去,乖乖地拿来药箱递给他,而袁琛也自觉地拿出棉花与药膏来,先为她擦去血污,再慢慢为她擦上膏药。

  近距离看才瞧清那伤口格外地深,里面的血肉清晰可见,轻轻一碰,程郁青便疼出泪来……

  “嘶……”

  程郁青忍不住疼得叫出声,又生怕喊痛又被袁琛训,只敢紧抿着唇,故作平静地目视前方。

  其实早已坐立难安,整个人都躁动起来,若是自己一松开她的手,她肯定立马跑。

  袁琛瞥了她一眼,看她狰狞的表情,手指也越发地轻柔,边为她擦药膏边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这伤口这么深,以后留疤了可别怪我。”

  刚才下手那么狠,倒是忘了会留疤的事了,郁青叹了声气,懊悔道,“刚才心太急,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不过,”她转过头去,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道,“不还有你嘛,即使脖子有疤又如何?不还有你娶我么?”

  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袁琛轻启薄唇,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也是。”

  *

  她如今倒是在清茶阁住下了,袁琛被温忻钰所伤躺在床上休息,而她却是真真正正当起了清茶阁老板娘,招呼着小二端茶送菜,几日下来也没耽误生意。

  袁琛会做的,之前也全都教给她了。虽然口味还差一些但至少客人们吃不出来,她也能在袁琛病倒时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好照看好清茶阁。

  只是……

  如今温忻钰却是天天守在清茶阁门前,倒也是真听了她的话未再踏进清茶阁一步,不过即使未进清茶阁,也日日待在清茶阁对面,没见到她就不罢休似的。

  王小二见她走神,便又上前提醒道,“郁青姑娘,温大人已经站了三日了,您要不下去瞧瞧?”

  程郁青挑了挑眉,不经意推开窗,看着站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的温忻钰,不以为然道,“要心疼你去。”

  “不是啊,”王小二解释道,“温大人不在万木堂待着,都,都有人上清茶阁来说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擦了擦汗,想起昨日那些病人说温大人站在清茶阁等夫人,为什么夫人不原谅他,害得自己药吃完了都不好抓……这种话还是别说为好……

  王小二只劝道,“他站在那也实在不好,姑娘还是去瞧一眼赶他走吧。”

  该说明白的都已经说明白了,他站在这非要堵着自己又何必呢?

  可在忙到下午两点,客人们都走得差不多时,瞥了眼门外发现他仍是站在门口时,程郁青终是心软了下来。

  手里紧紧握着那张纸,缓缓走了过去。

  与他隔着一米宽的距离停下,她微微作揖,礼貌道,“温大人,还望不要站在这打扰别人生意为好。”

  他却从背后拿出一罐子来,打开一看才发现是绿豆汤……

  夏日炎热她最爱的便是冰镇绿豆汤了,可如今,她却压根没什么胃口。

  他将罐子递给她,“郁青,我做了你最爱喝的绿豆汤,你尝尝。”

  “……”程郁青背手而立,也没伸手去接,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后后退了几步。

  他们俩人就必须隔着一米宽的距离,他要是靠近,她便往后退……

  温忻钰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没事我没放毒。”

  郁青并未领情,只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却比刚才还要冷漠,“温大人,还望您不要影响别人家生意。”

  他强塞在她怀里,耍赖道,“你喝完我就走。”

  “……”早知就不来了。

  见她不接,他眼眸微动,试图想从她的眼里瞧出她的一丝心软,“你不喝我就一直站在这,不原谅我我就永远站在这里。”

  她瞥下眸,只将手上攥着的纸递给他,“温大人,以后我们便毫无瓜葛了,各别两宽,也各自欢喜才好。”

  瞧清那放夫书三字,温忻钰立马慌乱起来,“郁青,我不要。”

  “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他扯着她的衣角,满眼哀求,“那手帕我也扔了,我也把你的房间加了一把锁,并且把我的东西从你的房间里搬了出来,你完全可以放心……”

  “我会乖乖地当你的哥哥,我会乖乖地陪在你的身边……”

  他会变乖的,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只要变成她想要的样子,他就不会被丢下了。

  他瞥下眸,说话都在呜咽,“求求你,别丢下我。”

  “……”

  见到这番哀求的模样,程郁青不禁回忆起之前与他相处的时光,若没他在身边,她估计是挺不过那寂寞又悲催的日子。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从袁琛回来以后,从他想起聂清颜以后,从他开始怀疑自己不爱他的时候……

  可是,她也从来没爱过他啊。

  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明明待他只如兄长,却是百般关心照顾,若是二人隔着一段距离些,或许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温忻钰,”她慢慢松开抓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比起说恨你,还不如说我很对不起你。”

  “那些所谓超越朋友界限的关心的确会让人多想,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神色一顿,温忻钰完全傻了,她的意思是说……就连之前的那些关心,对于她来讲也是不应该的么……

  她吸了一口气,强让自己跳动的心平静下来,“不过你对我下迷药,还误伤袁琛,这些种种皆能相抵,你我也不再有亏欠。”

  他们二人不再有亏欠,就说明,他们二人是真的没有关系了。

  温忻钰摇了摇头,“不,我罪大恶极,我千错万错我也不应该用那种手段,我不应该强迫你……”

  “你就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放夫书被他弄丢在地上,重新吹到郁青的脚边,她弯腰捡起,看着被墨水晕染脏了的宣纸,只觉心中压抑得很。

  她伸手递给他,“不用了,你将其收好,便是给我的最大补偿。”

  还未接过那放夫书,后处王小二便焦急喊道,“姐!不好了姐!”

  神色一顿,郁青皱眉转过头去,只听他焦急道,“老板快撑不住了。”

  大脑嗡嗡得响,她也不管他接没接,手一松便飞快跑了回去。

  那张宣纸吹落到他的脚边,温忻钰还未回过神来,程郁青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垂下眸去,看着罐中的绿豆汤久久未反应过来,也终是明白了,自己在郁青心中,终究抵不过袁琛。

  他压根比不了。

  无论是和江浊比,还是和袁琛比,他都是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