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忻钰做了一个梦。

  他失控将袁琛给打伤，正处于打败他的喜悦之中，却见自己心爱的姑娘匆匆跑过去，红着眼对着他。

  只瞧了自己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去看袁琛，边摇晃着他的身子，边用那轻柔又颤抖的声音唤他，“袁琛？你别吓我……”

  明明自己才是赢家，却在程郁青出现后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输者。

  只见他躺在她怀里，嘴角微微勾着似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挑衅自己，抬头对上她的眼眸，伸出手想去碰碰心爱的人的脸，却还未碰到便垂了下去。

  “我爱你。”

  这是他最后的告别，却没想到，也是自己最后的告别。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来，刀尖上还沾着之前因威胁自己而抵在脖子的暗红，她一刀刺进心脏里，他都还未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看着她陪他丧命……

  不要！

  温忻钰一下子惊醒了，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小几上的放夫书才渐渐平静下来……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而已。

  可是……昨日见她那般焦虑的神情，又想起荣娘说的那些话时，不禁眉头又是一皱。

  “我今日见您夫人可寻遍了整村的医馆，我还以为是您有事儿呢。”

  ……

  他瞥下眸来，终是没忍住下了床，穿好靴子漫无目的地出了门。

  *

  时候尚早，清茶阁都未开门。他在对面站了许久，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来往人群渐渐变多，清茶阁也未营业。

  不过却是等到了王小二，他终是忍不住走过去拦住他，对方见到自己还吓了一跳。

  他微微向自己作揖，“温大人。”

  “郁青她……”温忻钰抬头望着那个小窗，欲言又止。

  王小二闻言，叹了声，“姑娘她因为我们老板的事，已经几宿都未睡了。”

  几宿都未睡了么……他难道就这么重要么？

  “温大人，”王小二看向他时眼眸似是放着光，似是将他当做最后一丝希望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求您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救救老板吧。”

  她不愿拉下面子求他，自己便来求。找到温忻钰，总比找那些普通郎中强些，希望也更大些……

  温忻钰愣了愣，眼眸微暗，只叹声气，“您家姑娘，已然不愿再见我了。”

  “只要大人能帮助老板，姑娘肯定会同意的。”王小二抬头望着他，似是胸有成竹。

  他自是有把握，毕竟命，总比面子重要。

  “那你便告诉她我能救，让她下来。”

  见他答应，王小二重重地给他磕了个头，“多谢大人。”

  *

  门口动静如此之大，她自是也偷偷看得一清二楚，她看了眼床帐里脸色更是惨白的袁琛，终是松了口气。

  是啊，正如王小二所说，只要能救袁琛的命，她什么都会答应。

  只要，能救袁琛的命。

  不过，程郁青终究是难以跨过这道槛，每每看温忻钰一眼，便想起他那夜压在自己身上，胃里便泛着恶心。

  可每看袁琛一眼，心里便揪得紧紧的，她的确要放下所谓的面子，放下所谓的清白，放下心中自发的恐惧，去哀求他救救袁琛。

  到时候他会以什么来威胁自己，自己也不清楚了，或许会让自己远离袁琛好好做他的妻，或许是其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走到门前，正好与王小二撞个正着。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楼上俯视着他们，脸上却是没有一点表情。

  王小二先行走了上去，将郁青拉在一边，生怕她先教训自己于是自己先解释道，“姑娘，是温大人说能救老板，所以我才让他进来的……”

  她垂下眸，“我知道了。”

  见她也没有半点反应，王小二拉了拉她的袖子，弱声道，“姑娘，也就只有温大人能救老板了。”

  她自是清楚，如今温忻钰便是最后一丝希望，她其实早就清楚也许只有温忻钰能够救袁琛，可是，她却是始终开不了这个口……

  旁边的王小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命比什么都重要！”

  她愣了愣，按了按眉角，终是叹了声，“我自是清楚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也并未说不去求他……”

  袁琛的命如今自是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一切还要重要，即使心中再怎么对温忻钰介怀，心中却仍是想着该怎么去求情……

  往下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眼眸，她愣了愣，而后瞥开眼去，道，“你叫他上来吧。”

  *

  她故意将他带到袁琛的房间里去，让他看着自己坐在床边紧紧握住袁琛的手，眼泪打着圈儿。

  沉默片刻，只听他冷笑出声，道，“他中的毒气，若没有我来解，你以为这村里谁解救得了？”

  这话不但没有气到程郁青，反而让他心中更堵得慌，见她不吭声，他更是急道，“郁青，你还是得求我。”

  “……”

  瞥了她一眼，甚至将条件给说好了，“只要你说这放夫书作废，我就立马将他救活。”

  他相信郁青肯定会同意的，只要放夫书作废，只要他们二人还是夫妻，他便完全可以将袁琛救活。

  程郁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他如今这番模样莫名感觉有些碍眼，也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要求他了，

  “说完了么……”

  闻言，温忻钰倒是满脸错愕，“你不信我？”

  她信他有这能力，可她也不信他是真心，于是瞥下眸来，终是放弃了求他的心思，只道，“说完了你就走吧。”

  顿了半晌，又听后面的少年冷哼一声，“郁青，我原本以为，你为了袁琛你会臣服于我的，没想到，他在你心里也并不重要啊。”

  “呵，”程郁青冷笑一声，“你以为就你是温忻钰么？”

  她还可以去找正主，还可以去魔界让真的温忻钰帮自己……温忻钰与袁琛那么好，他肯定会救！

  对于她暗示自己只是个替身这事，温忻钰倒是见怪不怪了，反而将一军，“笑话，若你将他背到魔界，他估计早就等不了早就死了吧。”

  “……”

  是啊。

  或许他都挺不到那会儿，就已经死了。

  也不知他在这嘚瑟什么劲儿呢，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却幸灾乐祸她，说她救不活他。

  程郁青对于这个已经变了样的温忻钰，已经没有心思和他讲话了，只为袁琛擦了擦脸颊，满脸柔和，“他死，我便陪他一起。”

  袁琛死了，她在这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在这只不过是混吃等死，等到大结局送上自己的人头。

  那还不如替自己死一回，大不了就回去。

  这句话莫名与今日他的梦境重叠起来，回忆起昨夜的梦，想起她毫不犹豫刺进自己的心脏，鲜血淋淋地在自己眼前，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终是妥协下来松了口，温忻钰轻咳两声，“青岩山后的千米雪山中有一颗灵芝草，若是你将其取回来了，便能救他。”

  灵芝草……

  她二话不说，当即收拾好东西，见自己要走了他还留在这，便道，“温大人，您该走了。”

  还真是只要自己没了作用，便二话不说地将自己赶走，对上她警惕的眼神，知晓她在忧虑什么，便先行离开了房间。

  终究还是害怕他会去趁人之危动袁琛。

  *

  程郁青焦急赶下楼，王小二似是等候多时般，早就在楼梯口等着她了，“姑娘说成了么？”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小二，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记得千万不要找人来，连温忻钰也不要让他进袁琛的房间。”

  这话倒是莫名其妙，王小二皱起眉来，“姑娘你去哪？”

  不愿与他多说废话，郁青弯下腰，将松开的鞋带给重新系上，“给袁琛找药去。”

  他挠了挠头，不解问道，“这种时候还能上哪儿找啊？你应该去让温大人帮你才是啊……”

  不是已经让温大人看了么？怎么还要去找药啊？万木堂不是都有么……

  郁青拍了下他的脑袋，“温忻钰说，唯有后处雪山的灵芝草才能救他，我必须得去！”

  后处雪山的灵芝草……

  还未多问，郁青便急匆匆往门外跑去，一瞬便不见了人影。

  跑了好一会儿，终是没了力气，一个人边叉着腰边走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汪！”

  下意识地往回看，才见到旺财吐着舌头，似是也是气喘吁吁地跟着自己跑过来的，见到自己看它便立马扑了过来。

  “旺财？”郁青揉了揉它的毛，“你要和我一起去？”

  旺财蹭了蹭她的手，而后舔了舔，紧皱着的眉头终是渐渐舒展开来，她顺着它的毛，笑道，“那你便跟我去。”

  雪山皑皑，一只狗又怎么可能扛得住冻？于是到了青岩山中，她看向那个一开始住着的小屋子，停了下来，而后蹲下同它讲道，“旺财，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汪！”他似是不情愿，一直原地打转，示意要同她一起去。

  郁青自是不愿让它陪自己一起，可正当自己想将它提着锁进屋中时，它却挣扎开来往山上跑去。

  “诶。”

  郁青终是没办法追了上去，本想着将其追回放回去的，谁知它却像是引导自己走去雪山似的，步履不快不慢，正好是自己赶不到的速度。

  听到她的脚步声，旺财便飞快地跑，见她慢下来了，它也会停下来摇摇尾巴，在不远处等着她。

  一人一狗踏雪山，这经历倒是十分不一般。

  雪山上不如山脚下凉快，刺骨得凉，她们爬了整整一日，临近夜晚时才找到山洞，暂且勉强居住一晚。

  山洞里还有前人剩余的火柴与木头，她将木头堆在一块烧着，火焰噼里啪啦地在响。

  身上终于回暖了些，她蜷缩在地上，眸里映着火光却是十分薄凉。

  她小声喃喃自语起来，又好像是在和它说话，“我能拿到灵芝草么……”

  她没有把握自己到底寻不寻得到灵芝草，但她一定要寻到，因为，袁琛还等着它救命呢……

  可若是自己没有拿到呢……

  鼻头莫名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珠，自己安慰自己道，“总有解决办法的。”

  若是她一人来到这雪山，估计她早就崩溃了。看向趴在自己身边的旺财，心中莫名踏实了许多。

  她轻柔地顺着它的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回去之后啊，我肯定要赏你个大骨头犒劳犒劳你。”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还有旺财陪着自己呢，她不是孤军奋战，她还有旺财……

  *

  谁知，第二日连旺财也离开了她。

  旺财如昨夜一样趴在她的旁边，睡得安详。只是它的旁边放着一颗巨大的灵芝草，而它身上却早已寒凉如冰，毛发上还掺着雪。

  她的旺财，偷偷帮自己采了那颗灵芝草，也不知寻了多久，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就压根在自己睡着不知情的时候，为自己找到了那颗灵芝草。

  喉咙一哽，终是忍不住呜咽出声，这狗是骂它傻还是夸它忠诚？这灵芝草还要它去采？

  她的旺财，就为了这颗灵芝草，替自己挡了一次灾。

  明明那最艰难的几日她都熬下来了，她都没有哭，她都一直想着解决办法，可是，旺财死在她的面前她却压根没有办法。

  她没办法了，旺财死在她的面前，她压根就没办法了……

  它是这世界上，自己最后的一个亲人了，如今，它也走了。

  程郁青吸着发酸的鼻子，像以前一样顺着它冰凉的身体，似是在哄小孩子睡觉般喃喃，“我可真没白养你。”

  这一两年来，她不仅没多照顾它，反而最后，它却和程旭一样照顾着自己，陪着自己，然后，为了她丧失自己的命。

  “旺财，”她垂下眸，终是哭得泣不成声，“下辈子别当狗了，好好当个人，陪在程旭身边吧……”

  “也别跟着我受苦了……”

  陪在程旭身边总比陪在她身边强，程旭是个很好的主人，她不是。

  所以，若是有下辈子啊，一定要好好陪在程旭的身边，不要跟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