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颜彻底懵了，“什么意思？”

  “师姐，”程郁青也没一先解释，反而反问她道，“我不明白，你那时为何不信我？”

  她彻底愣住了。

  我不明白，你那时，为何不信我……

  几年前的事情她早已不知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她到底……是为何没有听郁青解释呢？

  那时被他们二人同床一事一直接受不来，一时理智被冲昏，所有的事都想按着自己的安排去走。

  是啊，她压根就没问这件事是否是真是假，也压根就没有去听郁青的解释，就立刻与温忻钰决裂，就强让温忻钰要给郁青一个清白……

  为什么呢……

  此时此刻，二人相对坐在矮小的桌凳上，白衫少女面部有些僵硬，而对面的扎着双垂髻、一向笑颜常在的小姑娘也板着脸来，有些严肃地看着她。

  但这画面在袁琛看起来，倒是有些滑稽……

  他微微勾唇，干脆直接拿着馕饼坐在对面看着她们讲话了，他直接往那台阶上一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们二人。

  准确来说，是一直盯着抿着唇格外认真的郁青，头一次见她如此严肃的模样，倒是有些觉得新奇。

  “哎，这么久的事情也没必要提出来，”知晓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头了，郁青立马转开话题，“师姐你要吃这家的馄饨么？可好吃了我和袁琛经常吃这家的，要不，尝尝？”

  她微微一怔，想着自己自从成为仙子之后，倒是压根就不食不寝，如今倒是……还真有些想吃的意思。

  她垂下眸，随即点了点头。

  郁青转过头招呼老板，“老板再来一碗。”顺便望了眼四周，来往人群稍多，馕饼摊早就没有袁琛的身影。

  望了许久，才看到坐在人家店里门口，一脸闲散地盯着自己的袁琛。

  手上拿着装着馕的纸，馕却是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正十分认真地看着她与聂清颜的这场好戏，还顺便把她的馕给吃了。

  “……”

  郁青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同袁琛在清茶阁门口，偷偷看着聂清颜、江浊与聂玲珑三人的修罗场，也是这般看热闹的神情。

  等馄饨呈上来时，郁青将碗移到聂清颜身边，“师姐，尝尝。”

  她却低头看着那碗馄饨良久，正郁青疑惑地想开口问时，却听她弱弱地嘟囔道，“抱歉。”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她的耳中。郁青愣了愣，只笑道，“师姐，快吃吧。”

  她既然不想说原因，那自己便不再问。

  什么信不信的，只不过心中小小的一个结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又为何要刨根问底呢？

  可心中又为何有当众揭开她伤疤的念头呢？

  说实话，她的确可以将这事翻篇的，可是看到聂清颜，心中却忍不住发涩，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不信自己……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这个本来她以为十分不值一提的心结，却是在聂清颜出现时莫名放大了好几倍，使得她格外想知道真相，却又碍于情面，又不敢说出来。

  她劝自己说不用太过在意，可每每看聂清颜一眼，好奇心便像似溢满整个胸腔，急切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为什么你不信我呢？

  她们互道姐妹，相处整整一年多，那时每日每夜都黏在一块，甚至还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唠嗑。程郁青已经觉得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也定是彼此信任对方的，可是……

  待聂清颜将那碗中的馄饨吃完后，郁青笑道，“师姐，你应该很久没去万木堂了吧，我带你去看看。”

  听到‘万木堂’三字时，聂清颜倒是一愣。兴许是两年多未来到青岩村，感觉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格外生疏。

  而面前的小姑娘，也貌似在这两年内一瞬变成了大人，温柔且不失冷静，不像当年一遇到委屈就掉眼泪的小女孩了……

  清颜淡淡一笑，“好。”

  临走时郁青还看了袁琛一眼，又瞥了眼那摊子，紧锁着眉，示意让他再给自己买个馕，然后乖乖回家去。

  “……”袁琛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站起身来，乖乖地再去卖馕饼的摊子面前，“老板，再来两个。”

  *

  去万木堂的路上，郁青十分拘谨地走在她的旁边，不同以前会挽着自己肩膀，而是一路背着手往前走去。

  郁青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走到万木堂时，她才走上前拿出钥匙开了锁，转头看向茫然的聂清颜，“师姐，进罢。”

  那分身的温忻钰走后，将万木堂的钥匙递给了她，说是她若是想回来便可以回来看看。

  本想着她肯定用不着那钥匙了，但是仍将其放在自己那一串钥匙里，没想到，这钥匙如今正好有了用处。

  见着一派荒芜的万木堂，清颜愣在原地，有些错愕地看着里头，“这……”

  “温大人走了，而我也嫁进了清茶阁，自然这万木堂也闲置下来了，”郁青挥了挥扬在空中的灰，“不过你房间的东西倒是一点都没缺，若是师姐想怀念一下也可在万木堂待待，或是来我们清茶阁待待。”

  “毕竟，”郁青一顿，“这都比我爹那小破屋强些。”

  聂清颜彻底愣在原地，她是没想到，无论何时郁青都能一针见血，就单凭没见到那师父的小屋子，就已经猜测到是她住在那了……

  不过，清颜愣愣地回道，“有这么明显么？”

  郁青回头，全身散发着脱俗气质的聂清颜此时此刻表情却是茫然得很，倒是惹得她一笑，“自然是有。”

  那模样倒也很反差萌。

  “走罢，进去看看。”

  清颜摇了摇头，“不了。”

  “？”

  她回来难道不就是怀念之前的青春岁月，怀念万木堂的人与事么？

  哦，郁青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去楼空，都未出现想见的人，来这空空荡荡又积满着灰的万木堂，有何意义？

  郁青垂下眸，略微有些失落。想着自己也只不过是顺带看一眼而已，在聂清颜心中也并没有多重要时，心中莫名发酸。

  也是，都压根不信任自己，又为何还会偏要回来看自己一眼。

  又不是谁都是袁琛。

  郁青点了点头，随即锁上了万木堂的大门，钥匙一转，正当她转过身打算带聂清颜继续闲逛时，却见她盈盈一笑，“郁青，带我去清茶阁吧。”

  “啊？”

  她浅淡笑着，唇角微微勾起，有一瞬程郁青觉得她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她们也还是原来的她们……

  “我这次便是专门来看你的，自然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顺便，”

  她顿住，定定地看着郁青，“我告诉你我的苦衷。”

  *

  其实带她回清茶阁时，郁青还是有些为难的。

  她怕袁琛不待见聂清颜，毕竟当时她不仅伤了自己，还伤了他最好的兄弟。

  不过，袁琛看到聂清颜时倒也并没有任何不耐烦，反倒拿出两壶酒、几盘小菜来招待她，走之前还揉了揉自己的头，亲昵道，“少喝些。”

  郁青笑着点头，随即站起身为她盛满一杯，“师姐，这是去年袁琛泡的果酒，你尝尝。”

  清颜颔首，看着袁琛默不作声地离开，只道，“他，对你很好。”

  “是。”郁青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酒精立刻上了头，让她感觉自己有些眩晕，“他一直都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干脆便同温忻钰和离了。”

  说这话时语气轻快，完全将之前发生的事一笔带过，没有在她面前倒苦水，也没有说那假的温忻钰真的爱上了自己甚至想强逼自己就范的事情。

  毕竟，也不怎么重要。

  清颜睫毛微颤，试探性地看着她，“和离之后呢？”

  “自然是和袁琛成婚了啊。”郁青微微勾起唇角，知晓她问的是温忻钰，却还是装作不懂般说自己的近况，“如今我就待在清茶阁当老板娘，日子过得也是悠闲。”

  聂清颜愕然，她之前，也是这般的生活的。

  只不过，最终还是事发突然，上天给她开了个玩命的玩笑，让她与江浊天人永隔。

  而她，也要独自在这等他几十年，默默忍受着孤苦和煎熬，直到……

  他与自己重聚。

  聂清颜轻吸了一口气，淡然一笑，“也好。”

  “不过温大人，自从我叫他同你告别后便再也没回过万木堂。”她眸光淡淡，用十分平静地语气阐述着自己这两年的经历，“随之竟安排个一个傀儡在我身边，以为以假乱真能欺骗我，殊不知，早就被我看穿。”

  她盯着聂清颜有些茫然的眼神，忽而笑道，“所以啊，以后师姐你看到他了，一定要替我揍他一顿。”

  “……”

  温忻钰，竟逃了那场婚。

  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也就是说，郁青和离的是跟温忻钰的傀儡，而原来的温忻钰却是早早离开了青岩村。

  并抛郁青而不顾。

  心中猛地一紧，随之漫出苦涩来，她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成全却是造成了郁青的悲剧。

  眼里微微发涩，她抬眼看着郁青，说话时还带着微微哽咽，“郁青，我……”

  “我原以为，我让忻钰娶你，他便不会辜负你，会对你负责，会对你好……”聂清颜终是红了眼眶，“我没想到，他却把你当做累赘，当做一种负担，甚至不愿对你负责。”

  郁青立马打住，“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若是把她当做一种负担，估计也不会特意给她安排个一模一样的甚至还喜欢她的温忻钰。

  而且，若是温忻钰真有这种心思，也不用她去教训，袁琛知道后早就教训他一番了。

  聂清颜渐渐抽噎起来，“我真以为，我的放手能让他去给你一个好的未来的……”

  “对不起……”

  “对不起郁青……”

  郁青这才明白了，她选择放手，让他去娶自己，不过就是怕这风声传出去了，自己清白被毁，以后嫁不出去罢了。

  聂清颜忙着去顾虑她的未来，不惜与挚爱分手，她却还在对为何聂清颜不信任自己而耿耿于怀。

  “我当时真的，只想着这些，却是压根没想过问你这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脑子只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却压根没去注意这问题到底为何而来，这问题到底，是不是无中生有？

  郁青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责怪都是无稽之谈，所有的委屈和哭诉都是白费力气。

  她坐到清颜身边，拉住清颜的手，缓缓道，“师姐，没事的。”

  “都过去了……”

  “你都过去我还没过去呢。”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干脆没了形象放声大哭，“我哪知道温忻钰会那么对你，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我干脆就不走陪着你了。”

  “……”郁青憋着笑，她这样一说，倒是将自己心里面憋着的全给吐了出来，也……完全没有形象。

  这还哪有上神的样子？

  她红着眼，说话还断断续续的，“谁陷害你下迷药的？是不是聂玲珑？”

  还没等程郁青应她，她就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你瞧我这猪脑子！我怎么就看到你衣服上的迷魂散就信了呢？我怎么就没想到你那会天天给聂玲珑送饭，她肯定会趁机偷放在你衣服上啊……”

  这下倒是智商回来了。

  郁青不语，只含笑看着她，在她义愤填膺之时还安抚她的情绪，“事情都过去了。”

  “我真是猪脑子……”清颜委屈巴巴地垂下眸去，“甚至，我这个年长的，甚至还成了上神，却比你这个年纪小的还不如。”

  两人聊天的气氛倒是不如刚才那般生硬了，仿佛二人完全就没有了之前的隔阂与矛盾，亦如从前般互相吐槽互相倒着苦水。

  虽是飞升成了上神，原本郁青以为聂清颜成仙断了七情六欲，定是一副任谁都不亲近，置感情于身外的无情高冷仙子，没想到……却是比之前还要能说。

  她忽然想起来，书中写到，原本聂清颜是并没有情的，唯独下凡历了一次情劫，终是动了情，终是懂得了亲情、友情、包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