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青如今早已是泣不成声，埋在他的胸膛，手里紧紧抓住那颗玉坠，似是将其视为最后的一根稻草。

  求你了，一定要把它戴好。

  袁琛把她放在床上，将她揽入怀中，安抚道，“郁青，那种事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他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我也一定一定，会把它戴好的。”

  这种‘以后不会发生’的承诺，估计郁青压根不会信。

  不过，他也猜到郁青定不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于是，他便亲自去找了温忻钰，还专门避开郁青，独自去同他聊此事。

  袁琛垂下眸来，想起刚才与温忻钰说的那番话，心中五味杂陈。

  ……

  “那邪灵的邪气，我的确抑制不住，忻钰，若是真失控了，你一定要保护好郁青。”

  温忻钰微微一怔，“袁相同明夫人为你去严寒冰川之境寻冰玉，便是能暂时控制好。”

  “那不过只是控制得了一时，”袁琛垂下眸，看着茶几前热气升起的热茶，“温忻辰都抵抗不住，我又怎可能抵得住。”

  “忻钰，若我真的失去了意识，你一定要杀了我。”

  “……”

  温忻钰闻言，忽的笑了声，无奈地垂下眸，只觉自己有些好笑，“没想到，你和郁青想的一样，都要我去当恶人。”

  袁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她也来找我，说，若是没控制住你的话，便让我把你给杀了。”温忻钰只觉有些心酸，“阿琛，我原以为她会说若没控制住的话一定要让你活下去，却没想到，她会说让我把你给杀了……”

  袁琛沉默不语，许久，却是一笑，“这才是程郁青。”

  只有解决问题根本，才不会让自己心爱之人受到伤害。

  她的心里从来就不止有小爱，她也会想着不能让别人因此而丧命，她也心怀苍生。

  他低下头去，“我有时在想，我将她拉下神坛到底是对是错，她本身是半仙，若是居于青岩山中，若是远离我，若是能够吸收天地万物灵气，并能成为心怀百姓的仙。”

  她原本是仙。而不是在这浊气满天的魔界中侵蚀自己体内的灵气。

  这次若不是她体内的灵气能抑制住他的邪气，他恐怕也会像温忻辰一样，屠杀数人，天天见血。

  温忻钰面色有些为难，“阿琛……”

  “忻钰，我爹的确说的有道理，仙魔殊途，我与她即使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忻钰，我在拖累她。”

  温忻钰十分难堪，心里竟也有些愧疚。他与聂清颜在一起时，却是并未为她想过这些……

  反而总是生她的气，一心只看自己。

  他忽然想起之前袁琛同他说的话，那日自己问郁青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袁琛却在旁边反讽一句说……

  你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是啊，他从来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从来没问清颜到底对江浊的感情，也从来没问郁青，到底是不是真心……

  他垂下眸，听着袁琛那些话更是觉得自愧不如。

  他忽然明白，为何袁琛能让郁青喜欢，而江浊能让清颜喜欢的原因了。

  温忻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阿琛，你不要这么想。若是郁青知道你这么想的话，会难过的。”

  袁琛愣了愣，而后低下头去，叹声道，“所以，希望你别告诉她。”

  *

  时已入秋，气温骤然转凉，峨眉山上枫叶正红，有一红衣少女立于枫树下，头望向对面高山，不禁失了神。

  而走过来的江思清，见着面前熟悉的女子微微一顿，伫立许久，终是缓缓走来。

  他微微作揖行礼，“迷音师尊。”

  转过身来，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唇红齿白，小小的鹅蛋脸，却是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色。

  那是江思清的师父，也是峨眉山中唯一的女师尊：秦迷音。

  秦迷音以迷音琴为神器助长自身仙力，如今闭关两月，迷音琴已经修成七成，而她整个人的气质也凌厉了许多。

  让他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她微微颔首，看了他好一会才质问道，“思清，听闻玉君特意来寻你了？”

  他如实回答，“是，爹爹怕徒儿伤心，便特地前来安抚徒儿。”

  其实峨眉山的弟子们早就传了个遍，说迷音师尊爱慕仙界的玉君殿下已久，先前不知道玉君是谁，如今知晓是自己父亲时，倒是有些难以接受。

  当一开始听见玉君亲自来找自己时，心中便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如今……还真是戏剧。

  他却是默默喜欢上了爱慕父亲的女子……

  “爹……爹？”闻言，秦迷音有些不可置信，瞬时低下头来，有些失神。

  原来玉君在凡间历了个情劫，竟然还生了个孩子，更巧的是，这孩子竟是思清。

  本来以为情劫一过，他与聂清颜定是毫无瓜葛了，而她也定能借此机会让玉君看见自己。

  可是没想到，玉君升为上神归来，却是有了七情六欲，反而对聂清颜的爱慕更深。

  而自己，做了那么多，努力让自己变得那般优秀，却终究是个笑话。

  一瞬失神之后，回过头来又是冷淡的眼神，“原是如此。”

  “师父这次闭关修炼错过的消息，徒儿……”江思清一顿，而后垂下眸来，淡定道，“一一都会讲给师父听。”

  “好。”

  江思清低下头，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心思，却是被面前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也懒得说罢了。

  枫叶落到她的发根，江思清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伸手帮她将那枫叶摘下。

  秦迷音回着头，便见江思清拿着那根枫叶出了神，她伸出手敲了下他的脑袋，责骂道，“发什么呆呢？”

  “啊……”江思清背过手去，偷偷将那片枫叶藏在袖中，“没什么。”

  不久便有一弟子走来，向他们鞠了一礼，有些严肃道，“迷音师尊，仙界有仙将来峨眉山，说是要……见思清道长。”

  江思清有些诧异，“见我？”

  弟子点了点头，如实讲道，“是。仙将奉玉君之命，说是要将思清道长入为仙籍。”

  将他入为仙籍？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倒是有些猜疑真假了，“果真？”

  弟子皱起眉，“弟子也不知。”

  江思清微微作揖，只道，“师尊，我去看看罢。”

  她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只不过，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倒是五味杂陈。

  *

  江思清到了正殿，便见到一脸严肃的几位仙将，见到他也是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

  他淡淡瞥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只问，“听闻玉君找你们来将我归于仙界去？”

  仙将低头，“是。”

  他却冷笑一声，似是将一切都看穿似的，“为何父亲之前不同我说？反而现在却是专门叫你们来？”

  带头的仙将顿了一会，而后道，“玉君在仙界繁忙，所以便派小的来接思清道长，还望思清道长同我们回去。”

  父亲在仙界繁忙么？

  可他却是听说父亲在之前日日闲暇待在青岩山，回到仙界又怎么可能会忙？

  一派胡言。

  江思清先是同他们鞠了一礼，“恐怕在下无法从命了，在下如今在峨眉山功德未能圆满，无法升仙，若是靠玉君的关系，也愧对迷音师尊的栽培。”

  他拒绝地也十分有礼貌，“请你们回去罢。”

  几位仙将互相对视，似是有些为难，“江思清，玉君之命，你不得不从。”

  江思清闻言却是更觉得奇怪，“玉君一向遵从我的意见，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事。”

  他退后一步，警惕道，“说！你们到底谁派来的！”

  知晓不能诱骗他走后，他们便也不再装下去，“既然你不从，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虽江思清灵根聪慧，修为大涨，可只修成三年的人又怎可能抵得住四个仙将？

  于是，他被四位仙将强拖拽拉地带走了峨眉山。待领路的弟子赶到时，正殿已无江思清和那四位仙将的踪影。

  他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看到秦迷音便大喊，“师尊不好！思清道长被他们抓走了！”

  秦迷音顿时皱起眉来，连忙走了过去，声音也变得急促，“被抓？不是入为仙籍么？”

  弟子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慢慢道来，“那仙将貌似并不是玉君派来的，有可能是别人冒充玉君来趁此抓走思清道长……”

  她却觉得莫名其妙，“思清是玉君之子，也就只有峨眉山上的几位师尊才知晓，又会有谁知晓？”

  这下他也不知道了，只挠了挠头，“弟子也不知。”

  “徒儿刚才听仙将们逼道长，说既然不从便不客气，当时就觉得诡异，没想到……”

  秦迷音抿着唇，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只不过才来峨眉山两年多，又怎可能抵得住四位仙将？

  不过既然是假借玉君之名，应先找玉君才是。

  她停下脚步，而后直接施法传音到仙界浊玉宫。

  “师尊？”

  她无心理会，只摆了摆手让他离开，而后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传音已然不比她亲自去浊玉宫更快。

  *

  她施法到了仙界，一路找下去都未寻到江思清的踪影，最终到了浊玉宫后，她忽然在门口停住，久久都未踏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随即走了进去。里面的仙侍看到她有些诧异，上前来问她，“迷音上仙来浊玉宫何事？”

  秦迷音认得她，她唤秋月，是聂清颜的仙侍，也是如今这浊玉宫中唯一的仙侍。

  说到底还是因为聂清颜特殊，才让秋月也变得特殊。别的仙子格外羡慕她能作为一名仙侍近玉君的身，而她们却不能。

  她也不能。

  秦迷音回过神，只道，“玉君可还在这？本仙有要紧之事同他汇报？”

  “何事？”

  终究要刨根问底，她叹了一声，“思清出事了。”

  秋月这才慌忙将仙帚放在旁边，连忙带着她往里走，“上仙快快来。”

  而秦迷音倒是有一瞬发起了呆，她的仙侍，竟然也知道思清……

  “上仙？”

  直到秋月再次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来了，您先前带路。”

  她一路跟到浊玉宫正殿，待秋月上前吩咐情况时，她立在原地，看着满屋玉石的宫殿竟又有一瞬出了神。

  她能想象到他们所说的，玉君与提灯仙子坐在大殿的地上，酒壶东倒西歪，而他们二人却是笑得开怀的场景……

  与面前脸色冷酷，毫无表情的玉君，倒是成了反差。

  也是，他的另一面，也就只有聂清颜才能看到。

  而坐在高座上的江浊，正端坐着低下头去，认真看着布阵图，听到这一消息才缓缓抬起头来，冷声问道，“你说思清被我派的仙将给抓来了？”

  自己还未点头，便听他冷笑一声，“我可没派什么仙将。”

  闻言，秦迷音愣了愣，“那……那谁会……”

  又是冷笑一声，似是早已看穿谁是幕后黑手，知晓后反而更是漫不经心，“自是有谁看不顺眼我，便会抓思清。”

  “念颜如今跟她娘离开，他能知晓消息的，便是思清。”江浊想到此，又是摇了摇头，“他倒还真有一手好牌。”

  “真就要威胁我去做他想做的事。”

  江浊轻哼一声，“真是痴心妄想。”

  秦迷音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他倒是说得十分痛快，她却是默默把玉君说的坏话照单全收。

  还是不能告诉别人的那种。

  秦迷音抿着唇，想起思清也是她的弟子，底气也更足了些，“那玉君既然知道谁抓走了思清，那应该好好救他出来才是。”

  “思清也是我的弟子，我也必须救他出来。”

  “秦迷音，”他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只讽刺道，“你迷音琴都修成了七成，怎么脑子还没修成？”

  “……”

  他将布阵图收好，而后站了起来，这下更有居高临下的权威感，“既然将思清抓住了，定是不会轻易放人。”

  “他是想拿思清的命，威胁我同魔界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