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第一次相遇，我倒在丛林之中，正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却是感觉到有脚步声传来。

  我努力动了动手指，想要让她救救我，她却一直在原地迟疑不决。

  正当我以为她不会救我的时候，她却忽然扔过来一个果子。

  “喂，还活着就拿着那果子。”

  我太想活下来了，于是我的手指缓缓地往前爬，努力地去拿到那颗果子，正当自己碰到时，她已然蹲在我的前面。

  以我的视角，只看到了那双沾满泥土的浅色绣花鞋，随后我被她小心翼翼地背在了肩上，她身体的温热，是我这半月来唯一的热源。

  好暖，好想一直都不放开。

  我的伤口溃烂，骨头也基本错位，她一碰，我便忍不住疼出声。

  她的语气不带一点关心，反而是有些看不起我似的，“疼了？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听着似是救我不救我都一样，其实我能感觉到，她放在我膝弯的手却是松了松，步子也放缓了些。

  甚至还怕我睡下去，一路上都和我聊天……

  再次醒来后，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她长得很好看，比自己在京城中看到的任何女子都还要美。一双亮眸却是带着几分清冷之意，见自己盯着她，还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耳根都红了，却还是装作淡定的样子，垂下眼睫故意不去看他，而是一心盯着那沾着碘酒的棉花，“忻钰去山上帮你采草药了，所以我来帮你上药。”

  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她早已心有所属。

  莫名其妙，我知道她喜欢别人的时候，我却并没有想要放弃，并没有想再也不喜欢她，反而那几日魂牵梦萦，梦中全都是她。

  本来想着被治好后便离开这，回到京城中，可是，当我看到她与温忻钰一起照顾病人时，我忽然动摇了。

  我跟她说，我想要留下来。

  无论是做牛做马，只想要和她一起，做什么事都可以。

  清颜起初是拒绝的，她说，“公子什么都不会，而且也没有钱，还是早早离开吧，万木堂得关门了。”

  我说我什么都会，若是没钱以后也会赚来交给你，可她却还是犹豫不决，并且还搬出温忻钰来。

  正当我打算放弃时，一向排斥我的温忻钰竟然同意了，我如愿做了她的贴身侍卫，保护她的安全。

  这对我来说，应该算是最好的职务了。

  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我喜欢她，直到聂玲珑的出现，我想若是离开了，再不将话讲明白恐怕就没机会了，于是，我暴露了我的真心。

  也很显然，她很介意，甚至避而远之。

  我其实想说，我喜欢你，但我也不会去打扰你去喜欢温忻钰。我只要能多看看你，看你嫁给良人后，我的喜欢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我才知道，温忻钰并非良人。

  前世的记忆不断涌入我的脑海，我看到在我从销魂井救下清颜后，温忻钰趁我重伤将清颜夺走。如今种种行为，我看穿他对于清颜并不是喜欢，

  而是和我的一个赌。

  他从不关心清颜状况如何，而是在她受伤时还要同她生气，同她吃醋。每每清颜在他身上碰了壁，就只能一人默默地蹲在旁边等他消气。

  她在他身边，并不快乐。

  巧的是，温忻钰在邪气入体、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竟然上了程郁青的床。

  自己的劝言，终究是抵不过她的亲眼所见。不过也好，她见到了也会死心。

  不过，唯一让我后悔的便是，我并没有为程郁青发声。

  她哭诉着说可以验明清白之身，让我跟清颜讲，我没有讲。

  我为我一己的私心，毁了一个小姑娘的清白。

  清颜狠下心与他分开，可我知道，她一人偷偷在旁哭了很久，哭完后还等了半个时辰，等到自己的眼睛不再红了之后才敢回去。

  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任谁都难过。

  虽然那个人不值得她爱。

  温忻钰并不死心，甚至拿出红盖头向她求婚，当时我在门外差点想破门而入，可庆幸的是，她拒绝了。

  她说，“忻钰，事实早已成为如此，你要娶郁青为妻，而我，也不愿同郁青一起分男人的宠爱。”

  声音淡淡，又道，“我求的是一心一意，但我也不愿郁青受了委屈。”

  她求的一心一意，那我便给她一心一意。

  不过后来我才明白，在她心中，程郁青却是比温忻钰还要重要。她分手不是因为温忻钰的卑劣，而是因为程郁青会受委屈。

  甚至有段时间，我还吃程郁青的醋。

  他们大婚前的一天，清颜专门跑到我门前，很认真地对我讲，“我想和你一起去京城。”

  我先是吃惊，而后倒是有些戏谑道，“你是想离开伤心地？”

  “是。”她也毫不否认，反而道，“与其在这继续看忻钰与郁青恩爱，还不如去游遍大好河山。”

  她看着是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我本来想着就捎带她一程，可是，在回京城的路途之中，我动摇了，我不想回去了。

  我宁愿再也不回江府，再也不去京城，直接陪着她游遍大好河山得了。

  就这样过一辈子也行。

  二人相处的半个多月，我竟是无比享受这种只有她在身边的生活，她会怕我饿着顺便帮我捎带一份晚饭，还会随时准备充足的水，她向来都是体贴照顾别人的人，而我在那半月中，也享受到了她特殊的照顾。

  那一刻，我忽然想，我以后要将这些全部返还回去，要用自己的余生好好照顾她，以丈夫的名义好好照顾她。

  于是我又改变想法想要将她带回江府，让爹娘都知道她，并能够娶她为妻，也挺好的。

  回到京城我才知道，原来聂府失踪的大小姐就是清颜，那时既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清颜能以聂家大小姐的身份与自己成亲；而害怕的是，若是聂戒先把她嫁给别人了怎么办……

  所以我悄悄把清颜藏在府中，不让任何人见到。直到宫中的春桃宴，皇帝要招我与兄长进宫赴宴，而这春桃宴，正是给他们二人设的鸿门宴。

  我拿清颜当挡箭牌，也在众人面前暴露了她的模样和她的身份，如自己所料，聂戒果然找到了她。

  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能让她嫁给自己，如今万事俱备，只要她点头同意……

  可后来我知道，兄长暗恋清颜整整十年。他不仅喜欢，还不停地寻找她寻找了十年。

  我害怕她会被兄长的真心所打动，每当看到她和兄长在一块的时候，我便格外恐慌。

  那时候我就成了当时的温忻钰，看到心爱之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格外害怕她会被谁抢走。

  因为我，便是爱情的小偷，趁人之危将她给夺走了。

  可之后她的话成为了我心中的定海神针，那些话，我估计能记永远。

  她说，“世子问我，我是否是真心？我说……我是真心愿意嫁给你。”

  她还举了个例子，“就像你之前问过我，你问我，他与郁青若没发生那件事的话，我会不会愿意嫁给他？”

  那时的我心中还想，我和温忻钰肯定是不一样的，无论温忻钰与程郁青是否上了床，我都不会愿意妥协放手。

  可她却说，“那时的我是愿意的，现在的我，也是愿意的。”

  她说，她愿意嫁给我。

  前面那句我就当没听见。

  她不知道我因为这句话开心了许久许久，那段时间，是我人间日子当中最幸福的时候。

  为了娶她，我花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婚礼，我想要给她最好的，想要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洞房花烛夜，我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眸，情不自禁，“你知道这一日我等了多久么？”

  从在仙界浊玉宫时，我就已经开始等了。

  我等了几万年，才终于等到和她的一场婚礼。

  她笑脸吟吟，捧上我的脸，“知道。”

  她知道。

  我一瞬发愣，而后勾起唇。我的真心，真的被她接受了。

  有段时间，她一直对任何一餐都十分反胃，我担心她，便叫来了郎中，回来后却见她满脸笑容。

  那时我很疑惑，“怎么得病还这么开心？”

  她牵着我的手，笑时眼里还泛着泪花，说道，“阿浊，你要当爹爹了。”

  顿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只剩那句话在我耳中回荡，“你要当爹爹了。”

  正当我打算好好照顾清颜养胎时，却收到了兄长在春陵的求救信。

  因之前在春陵战败，我不能让兄长一人犯险。于是，我向皇帝请征，亲自带领江家军去支援春陵。

  那时我纠结许久，我该如何跟清颜好好解释，我本以为她会哭一场，却没想到，她格外坦然。

  “我没不答应你去啊。”

  她还开玩笑说，“你得保证一月给家里写一封信来，不然就少抱一天孩子。”

  “再加上少抱一天我。”

  这威胁实在太大了，我笑着保证每个月写封信，不然就少抱一天她。

  而在奉命出征，战胜归来时，却是传来了她难产致死的噩耗。

  我即使每月都写了信给她，她却不让我抱了……

  虽然我知道她是功成回到仙界，可我却仍是消沉了许久，她说她会在青岩山上等我，我也并未找到她。

  她让我好好活着，我听她的话，甚至把团团圆圆一手抚养大，待历劫归来后，才真正找到了她。

  可是，却又在短暂时间内，又失去了她。

  在我率领剩余十万仙兵赶到温莎河时，找遍了整个魔界。

  直到眼神冰凉的袁琛走过来，冷声说，“别找了，聂清颜与仙帝同归于尽，也死了。”

  袁琛与他一样，在那次仙魔大战中，失去了最爱的人。

  其实他更惨些，程郁青为保住他的性命而死，他亲眼看到她的死却是无能为力。我看他那模样，竟有些可怜他。

  其实我也差不多，若是我及时赶来，或许，清颜也不会殉命……

  也许是同病相怜，我竟与他有了些许联系：得知他以玉筑身，靠着仅存的渺茫希望去唤醒程郁青。

  我也试过，可是，她的花灯已然黯淡无光，她贴身的宝物已然被毁，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守住她的残魂……

  我试过千万种办法，都找不到她。

  我同团团圆圆讲，娘是为苍生大义而死，为黎明百姓而死，为了三界和平而死。

  她死得很光荣。

  可是这次，我是真真正正地失去了她。

  我没有了该有的期盼，她走得彻底，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让我留恋。甚至这次都没交代一句话，就离我而去。

  我收去悲伤的心思，一心投入于仙界事务之中，生怕自己闲下来会不由得想起清颜。

  只要想起她，我的心便会撕裂地痛，像是被人撕成了两半，疼痛得难以呼吸。

  任谁都救不了。

  我知道，我是将她的离别化作成我对她的恨。可是我实在恨不起来她的不辞而别，说实在话，我压根恨不起来她。

  她一向不入我梦，我有时还会对着那残魄的花灯而生气，明明是个托梦仙子，却是从来没托梦给我。

  我很想她。她却不想我。

  她终于入我梦里来了，我看着她站在宫门前，脚下朵朵云彩掩住了她的脚踝，我一时傻了眼，倒真没分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肯定是梦罢。

  不过即使是梦，我也是足够了。

  在梦里，她十分气愤地说这就是现实，还捏住我的耳朵想要让我疼一疼，清醒一些。

  可是仙子又是从来都没有痛感，我也并没有任何感觉。只不过抚上她脸时觉得格外真实，滴在手指的泪十分滚烫。

  “阿浊。”

  “我叫夏莱。夏天的夏，蓬莱的莱。”

  她告诉我，她是异世之人。我并不吃惊，甚至还感谢这异世，让我没有失去你。

  不过我也想过，我到底爱的是面前的夏莱还是原来的聂清颜，听她的记忆我才知道，我爱的一直都是她。

  不管你叫夏莱还是清颜，这都不过是称呼罢了。

  你，就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