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律师，你怎么做到的？”

  谢文哲有些不可置信地连看了三遍戳着法院红章的撤诉裁定书。

  吴伊人正当红，诉求也并非空穴来风，证据也貌似十分充分，她怎会这么轻易撤诉？不可思议！

  “成本效益原则。”

  宋倾城眯眼一笑，轻轻抿了口茶。

  看谢文哲有些不明白，便解释：“其实很简单，这个案子呢，从侵权的事实来看，你公众号使用吴伊人剧作表情包的主观恶性并不大且也无甚获利，本身也并非为了丑化她的形象。另外一方面，这本也不是吴伊人本意想要诉讼，而是完全由律师主导的一场索赔大剧。通常明星人格权类的维权事情，都会事先打包授权给某个律师团队处理，以全风险代理的模式，由这些律师专门挖掘侵权人，并垫付各项维权成本，通过律师函警告、上门谈判、举报、投诉、诉讼等方式从侵权人处获得赔偿，并在该赔偿数额中提取极高的比例作为律师费收入。律师在这种类型案子中的决定权极高。作为被告，如果能让对方律师感觉到本案胜诉的概率很低，或者获赔的金额，以及能执行回来的款项远低于他交的诉讼费、差旅费等诉讼成本，那么，精明如他们，自然会权衡得失，主动撤诉。”

  “原来如此！”

  谢文哲恍然大悟，随即皱了皱眉，“你们律师，怎么也有人干这种缺德事啊，这不是钓鱼执法嘛！”

  宋倾城尬笑了一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道。谢总，多理解理解。”

  谢文哲哈哈笑着回应了一下，表情不可名状地喝了两口茶。

  他是能理解，可他心疼他的律师费啊，早知这么快能撤诉，或许他应该自己去应诉试试，这样就能省好大一笔钱！

  他抬头看了看宋倾城，有些呆住。

  这姑娘眉眼明艳动人，皮肤白皙细腻，看着十分娇俏，但心思玲珑厉害得紧。

  想了想挑战难度应该非常大，他内心不禁可惜了一下。

  他咽了咽喉咙，“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经验还挺丰富，门道也看得很清，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倾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过奖了！现在是大数据时代，案件预判，一般情况下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谢文哲哈哈一笑，眼角的褶子层层叠叠，他十分绅士地给宋倾城杯子里倒满了茶，又给她碗里盛满了鸡汤。

  “有个我不懂的地方，想请教一下。”

  “请说。”

  “吴伊人为什么会先将诉讼请求由三百万元变更为一万元后再撤诉呢？”

  “还是成本效益原则。”

  宋倾城狡黠地笑了笑。那位宋卓杰律师可真是块老姜，诉求变更后，法院只收几十块的诉讼费，余下的全都得给他退回去，就算撤诉，他的损失可是降到了最低。

  这招，她还是几年前从一位六十多岁的老顽童律师那儿得知的，虽然容易被法官鄙视，但对于极为看重诉讼成本的当事人或律师，却是屡试不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宋倾城以下午还要去法院办事，便匆匆地结束了午餐。

  在走到餐厅门口的那会儿，她走得有点急，一不小心碰掉了进门而来的客人手包，她忙弯腰去帮忙捡起，刚想开口说“对不起”，突然呆住好几秒，心想这世界真小。

  “啊哈哈，董姐，好巧啊，来吃饭啊？”

  面对气场强大的前老板，宋倾城表现得非常怂，尴尬地将限量版LV手包递了过去，小脸上挂的笑容略显僵硬。

  “哟，宋律师，听说最近混得还可以啊！”

  董佳梦一如既往地豪迈，接过手包，用力地拍了拍宋倾城的肩膀，略显黝黑的脸上，笑意难以捉摸。

  “一般一般，刚独立，仍是穷人……那你们先吃饭，有机会再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

  穷人宋倾城，礼貌地朝董佳梦和她身旁的陌生男人挥了挥手，随即迈着六亲不认的大步子，奔向了停车场。

  “姐，她有点眼熟啊……是不是那个，当年在你团队里很全能但脾气有点暴的那小女孩？”

  “不小了，明年二十八。”

  董佳梦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白色身影，皱了皱眉，抬头瞅了她表弟唐东泽一眼，“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唐东泽咧嘴一笑，眼睛里似有星辰大海，“我只是想，她似乎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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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的阳光十分温煦宜人，暖暖地洒落在宋倾城的办公室木地板上，别有一番情调。

  然鹅，室内散发着的尬冷气氛却与暖阳的气质格格不入。

  宋倾城没想一周不到，谢文哲又上门来找她。

  她其实有点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他好几次对她油腻腻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宋律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一定要让她把我给她买的所有东西都还回来！”

  谢文哲气得咬牙切齿。

  他的黑眼圈十分重，整个人的气质很颓靡，感觉昨天半夜被女鬼纠缠甚久，阳气虚耗严重。

  “额……喝杯茶，消消气，为别人的过错让自己受罪，不值当。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

  宋倾城故作老练地安慰这个被女友戴绿帽还被他当场抓|奸|在床的可怜男人。

  唉，生活呐，有时候，你以为低低头就好，谁知他老人家还想让你跪下。

  同情归同情，打官司还是严谨些的好。

  “我想确认几件事，谢总，还请你如实回答。”

  “你不信我讲的吗？！”

  谢文哲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干哑的声音大了好几倍。

  他那么信任她，把这般隐私掉脸的事都告诉她了，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

  宋倾城和颜悦色，“我当然信你。只是，我的问题跟你女友……不，应该是前女友，出轨的事实并无直接的关联。”

  “……那你问吧。”

  谢文哲看着宋倾城温暖和蔼的笑脸，暴躁的情绪渐渐平息。

  “第一个问题，你与刘雪菲交往的六年时间里，你都是单身吗？”

  谢文哲迟疑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第二个问题，你两年前为刘雪菲买的房子，写在她名下，目的是奔着结婚去的，对吗？”

  “是。”

  “首付款，都是你付的吗？”

  “对。”

  “有付款凭证吗？”

  “……我得找找，时间有点久了……但我确定首付都是我出的钱！”

  “每月还贷的人，都是你吗？”

  “是她，但是她的钱，都是我给她的！”

  “你跟她之间有没有债权债务关系？比如借贷？”

  “没有！”

  “她有没有经济收入？”

  “没有，她就是我包……她所有的花销都是我给的！”

  宋倾城停住笔，目光犀利地看了谢文哲一眼，他眼神有点慌乱。

  呵，这个男人，果然表里如一不太老实！

  “如果法院介入调解，你愿意与她和解吗？如果愿意，和解的条件是什么？”

  “我不会跟她和解的！我要让判决公开，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不知羞耻忘恩负义的坏女人！”

  谢文哲神情十分斩钉截铁，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宋倾城不再说什么了，她将询问笔录打了出来，拿了一支笔让谢文哲签字并按了手印。

  委托手续办完后，宋倾城开始了她独立执业以来的第三个案子——同居关系析产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