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东泽轻轻地用棉签将碘酒涂在宋倾城的左手背伤口上。抬头时，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笑了，俊脸得意洋洋：“被我迷到了吧？又帅又温柔，还能英雄救美！”

  本以为她会怼他，出乎意料地，她竟然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而且，还多金。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难得一见。”

  唐东泽被她这一赞，心里莫名地发虚。与她四目相对时，发现她眼神真诚，丝毫不像作伪。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不说话，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有点尴尬。

  凌晨零点，猫咪三傻百无聊赖地“喵”了一声。

  宋倾城站起身，准备送客，对唐东泽说道：“不早了，回去吧。”

  唐东泽依依不舍地从小矮凳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他的大长腿，点了点头。他内心虽然想做点什么，但已经恢复理智的宋倾城，让他有点不敢轻举妄动。

  临出门，他叮嘱道：“好好休息，明天见。”

  她点了点头：“好。明天见。开车注意安全。”

  电梯门缓缓关上，缝隙里两人的笑脸渐渐变小。

  次日，依然阳光满地，鸟语花香。但糟糕透顶的睡梦，让宋倾城一大早起来便对镜自怜，镜子里那个穿着露肩睡衣顶着鸡窝头与黑眼圈的邋遢女人，似乎刚和地狱恶鬼大战了三百回合。她又困又倦，只想回乡下老家，在院子里的吊床上，吹着舒服的小风，安静地睡个三天三夜。

  所幸，东帅智能科技拟投资的新项目正好在她老家县城，唐东泽邀请她一块进行背景尽调及谈判，如果顺利，他可以立马拍板签约，其他股东已经同意由他全权决策该项目的去与留。而她正好利用空档，好好地在家休整休整。

  唐东泽到小区来接宋倾城时，时间正好十点。他买了早餐、零食和水果在车上。

  昨晚在她家里，他打开冰箱和储物柜，才发现这个平日看起来严肃正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律师居然是个小吃货，像只仓鼠一样，储藏了各种各样的零食，酸奶、坚果、饼干、薯片、瓜子、花生、红枣、蜜饯、辣条等等，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宋倾城从小区出来，看见唐东泽时有些惊讶。他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运动装，戴着个大墨镜，身边也没总裁助理陪着，开了辆红色牧马人。打开后备箱时，里面只放着一只行李箱和钓鱼工具箱，后座上放着好几袋零食水果和饮料。这架势，一点儿也不像是去出差公干，反而像极了要去踏青野炊。

  上了车，宋倾城一边吃早餐一边问唐东泽：“你计划这样考察项目？”

  “不妥吗？”

  “似乎有点高调。”

  “怎么说？”

  “你这车，在我们小县城太扎眼了。”

  “你们那儿最大的土豪身价多少？”

  “不了解。”

  “哈哈，看来你还没我热爱你家乡。”唐东泽得意洋洋，将一份文档发送到了宋倾城微信上，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是你们县最全最新的企业清单以及他们的老板资料，另外，还有县政府各部门头头的背景资料。你可以好好瞧瞧。”

  宋倾城点开文档，迅速地看了一遍，不由得对唐东泽刮目相看，“你怎么做到的？”

  唐东泽笑了笑，“别忘了东帅是做什么的，收集统计信息是最基本最基本的业务要求。”

  瞧见她神情有异，他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们收集统计信息的手段绝对合法合理，取得信息的用途也正当合规，并未侵犯任何人的隐私权或身份信息权。”

  宋倾城哈哈一笑，赞扬他：“你这老板，很不错！”

  唐东泽神采飞扬，长叹一声：“本无意与众不同，怎奈何人品出众！”

  宋倾城被他逗笑得差点被牛奶噎到。

  S市到小县城三百多公里，走高速，车程四个小时不到。

  小县城是座有着近两千年历史的古城。坐落于本省北部，南岭山脉南麓，居北江上游、浈江中游地带。据历史记载，该县乃三国孙吴为加强对岭南地区的开发，建城于此。此地兴旺，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古有“粤北粮仓”，今誉“南岭明珠”。这地儿出过许多名人，有大唐名相，有明朝大官，有抗日名将，有世界级数学家。出门在外的人，每每谈起家乡名人，往往自豪无比。

  如今的小县城，响应国家政策，积极发展绿色产业，因地制宜，充分利用资源，致力将本城打造成全境旅游区。政府施策颇有成效，小县城连续几年入选全国最美县域榜单。许多从这里出生长大的人，在外面打拼战斗多年，临老也乐于回到家乡，盖个有院子的小楼，种种菜，养养鸟，钓钓鱼，溜溜山，呼吸着干净的空气，过着恬静舒适的养老生活。

  宋倾城的农场主情怀大概就是这样耳濡目染出来的。她小时候野得狠，时常跟着大孩子们上山下河，每每背上老妈准备好的干粮，她和小弟都能兴奋地在外面山里地里小溪里蹦跶一天。或许是自小爬山多，练就了她现在的大长腿，也练就了她喜爱畅游于山川大地之间的自由天性。

  “你为啥会选择做律师？”

  “因为家里穷。”

  宋倾城戴着大墨镜，一边半眯着眼欣赏着高速美景巍巍青山，一边吸溜着某品牌酸奶。

  唐东泽哭笑不得，他以为她会说“伸张正义，为民请命，惩恶扬善，昭雪沉冤”之类的大志向。万万没想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如果不做律师，你想做啥？”

  “浪迹天涯的女侠。”

  女侠宋倾城喝完酸奶，打开了一盒车厘子，递给唐东泽两枚，一本正经地说：“除了能浪迹天涯，还得能实现车厘子消费自由。”

  唐东泽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了。他发现，和她在一起，只要不提男女情感和工作相关的事，总能聊得特欢快。他想，她的那些好朋友们跟她相处，一定特别舒服开心。

  “你呢？自小就想当个企业家？”

  “我小时候想当个农夫。”

  “农夫？！”

  宋倾城惊奇不已，摘下了大墨镜，凑近了一点，瞧着唐东泽神情认真丝毫不假的模样，相信了他的幼时农夫梦想。她以为像他这类从小养尊处优大富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自小梦想应该是科学家啊宇航员啊数学家啊世界首富之类的。没想到，这人如此接地气。不过，这地气接得让她有点喜欢。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六十岁的生活和模样？”

  “当然！”唐东泽嘿嘿一笑，“三十年后的世界，一定是个高度智能化的世界。那时候的人们只需干三件事——工作、休闲娱乐、谈情说爱。洗衣、做饭、带孩子、买菜之类的家庭琐事，动动手指，家里的智能机器人都将全部搞定。而我作为一个高智能科技产品顶级公司的总裁，一个高智能化世界食物链顶端的帅老头，当然会活得十分潇洒滋润。”

  宋倾城兴趣盎然，追问道：“怎样个潇洒滋润法？”

  “比如，想上天就上天，想下海就下海，想爬最高的山就爬最高的山，想去火星旅游就去火星旅游，想生娃就生娃，想长命百岁就长命百岁，活得像个帅神仙一样，来去自由，无拘无束。”

  “哈哈，祝你梦想成真。”

  宋倾城诚挚无比地祝福道。这些话假如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来，她可能会视为异想天开，但从唐东泽这儿说出来，她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他和他的公司有这样的潜力。科技改变世界早已不是啥新鲜事，AI已经打败了世界围棋冠军，人类现在也与智能科技密不可分。三十年后，站在人类生存食物链顶端的精英，还真说不定可以为所欲为呢！

  “你呢？六十岁该是啥样？”

  唐东泽兴致勃勃地问抱着一罐薯片微微发呆的宋倾城。

  宋倾城一脸惆怅：“一边带孙子，一边还房贷。”

  “哈哈哈哈哈……”

  唐东泽朗声大笑，差点没扶住方向盘，他既宠溺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被他笑声吓到的女人，“宋倾城，你这么搞笑，这么没出息，是想把我笑死还是气死，准备继承我的万贯家财吗？！”

  宋倾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法定继承人第一顺序是配偶、子女、父母，第二顺序是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你让我继承，难不成是想娶我当老婆不成？”

  “……”

  画风转得有点快，唐东泽蒙了几秒，但他很快就抓了机会，“对！我就是想娶你！就是想你六十岁时跟我一起做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

  宋倾城尴尬地笑着打开了薯片罐，默默地戴上了大墨镜。她决定，剩下的路程里，她要当个安静的吃货，再也不给自己挖坑了。

  青青群山粼粼江河之间的高速路，如同水墨丹青间一道优美的弧线，阳光下耀眼的红色牧马人，是这道美丽弧线上最火热奔放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