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法庭上，原告理直气壮地拍案而起，指着被告席上的王劲骂道：“你这啥律师？！帮着老赖打官司，你良心不会痛吗？！”

  “原告！请遵守法庭纪律！”

  审判席上的男法官不耐烦地敲了敲法槌，“这是法庭！不是菜市场！”

  他又转头看向王劲：“被告律师，你方提交的收款收据是否有转账记录辅证？”

  “回审判长，我方刚才已经说明，还款全部用的是现金，并无银行转账记录。收款收据也是有原告亲手书写出具，如果原告认为我方收据为伪造，我方同意其申请笔迹鉴定。”

  法官皱起了眉头，审问道：“三百万都是现金还的？这现金来源于哪里？”

  王劲回答：“确实都是现金还的。被告名下有一处大型超市，内有多个小商铺，自营一家超市，其现金流很充裕。”

  法官挑起了眉头：“现在都2019年了，被告律师，你确定被告能在短短一个月凑足这么多现金？”

  王劲转头看了眼身旁神色略微慌乱的被告，迟疑了几秒，回答道：“我确定。”

  法官结束了问话，让原被告双方发表辩论意见。

  原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被告借了我三百万，我有转账记录，还有借条，这都三四年了，放银行利息都四五十万了，可他呢，到现在一分钱都没给！还拿着我喝醉酒骗我写的收据来这招摇撞骗！这个诈骗犯罪有什么区别！请法官不仅要判他还钱，还要判他坐牢！这种无赖全家都不——”

  “好啦！”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皱着眉打断了原告的话，他最不喜欢这种没请律师又不遵守法庭规则的当事人，总是要浪费他很多时间。

  “原告，讲过的话，就不用重复了。你的诉求跟证据，我都看得到。还有没有其他话要说？”

  原告委屈地看了眼法官，张了张嘴，只说了一句：“请法官一定要支持我的诉讼请求！”

  法官看向王劲，冷漠地说：“被告发表辩论意见。”

  “那我简单补充几句吧！”

  王劲正襟危坐，语气坚定地发表他的意见：“第一，原告提供的借条并未约定借款利息，根据最高院的司法解释，自然人双方未约定利息的，借款人又主张利息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因此原告向被告主张年利率24%的利息没有依据；第二，被告已经在三个月前全部偿还借款，其归还借款的现金来源合法，双方债权债务关系已经全部终结；第三，被告提供的收据是原告的真实意思表示，并未伪造，如原告认为收据是被告乘人之危欺诈逼迫原告写下，其应当提供证据证明。综上，被告已经全额归还借款，原告诉求没有事实与法律依据，请法院依法驳回其全部诉讼请求。发表完毕！”

  法官看了眼气得脸红耳赤的原告，有点同情这白发苍苍的老头。

  考虑了几秒，最终决定择日宣判，他准备再细细琢磨一下这个案件，案情肯定不单单是一张借条一张收据那么简单，其中必有猫腻。

  他主持了法庭审理的最后一道程序，问原被告：“双方是否同意调解？”

  “不同意！”

  “不同意！”

  原被告都回答得毫不留情面。法官敲响了法槌：“退庭！”

  被告签了笔录，连招呼都没跟王劲打，便飞速地奔出了法庭，出了法院，坐上一辆奔驰，逃之夭夭。

  王劲签了笔录，本想跟原告说几句话，但看到原告那副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气恨模样，他最终还是沉默地离开了法庭。

  宋倾城站在法庭门口等他，见他神色忧郁地出来，便问：“开庭不太顺畅？”

  王劲无奈地笑了一下：“良心不大舒服。”

  宋倾城用他以前安慰她的话，安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工作而已，别太多心理负担。”

  王劲笑了笑，跟她一起往另外一个法庭走去。

  下一个庭，也是民间借贷纠纷，涉案金额一百六十多万，他两都是被告的律师。

  这是张萌萌男闺蜜苏原的案子。考虑到原告是职业放贷人，且极有可能有黑社会背景，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决定和一位有经验的男律师合作办案，以免势单力薄遭人欺负。

  “第三，被告不存在违约的主观恶意，不应当承担原告主张的巨额罚息及违约金。在法庭调查中，我方证据已经显示：被告有尝试过还款，但却被原路退回，且每期还款期限届满前，被告也曾多方联系原告工作人员，但原告人员却玩消失，致使被告不能正常还款，被迫违约，不得不背负巨额罚息及违约金，且原告以口头威胁、暴力恐吓等方式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被告签署多份借款协议，以达到其不断利滚利的目的。原告借款给被告的行为，本质上是想把被告当成造钱永动机的高利贷行为，该行为存在非法性甚至犯罪性，被告恳请法院查明事实，依法驳回其向被告主张巨额利息及违约金的诉讼请求。”

  宋倾城发表完最后一点辩论意见，犀利的眼神扫视了坐在原告席上的光头律师陈青山。

  “原告，对被告关于你方高利贷的看法，你需不需要回应一下？”

  法官看向陈青山，看他一副老僧坐定的样子，似乎对被告两位律师的意见毫不在乎。

  陈青山整了整他的律师袍，慵懒地拖长了声音，说道：“苍蝇不叮无缝蛋，被告自己跑不赢杠杆能怪谁？被告两位律师刚才所述，纯属子虚乌有。原告是小额贷款公司，具备放贷资质，不存在什么违法性跟犯罪性。另外，被告的奔驰虽没有设定抵押，但借款协议明确有约定，被告不能按期还款，原告当然有权将其名下的奔驰拖回仓库进行质押！至于威胁、恐吓，压根没这回事！现在是法制社会，又天天扫黑除恶，原告股东们个个上亿的身家，犯得着干那黑社会的傻事吗？宋律师啊，年纪轻轻，可别老想着诽谤诬陷啊！”

  他说完这话，油光满面地看向宋倾城，嘴角笑意意味深长。

  宋倾城远远地报以冷然一笑，未等法官发话，她主动回应：“最近中院判下了几宗涉黑涉恶案件，其中都不缺套路贷的犯罪行为。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假的终究都是假的。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长江后浪推前浪，今天地头龙，明天铁牢虫。”

  陈青山脸色一变，拉长了脸对法官说道：“我反对被告律师发表与本案无关的言论，请法官对其进行驳回。”

  “被告律师，你刚才所述是否与本案有关？”

  中年女法官看了眼宋倾城，挑着细长的弯弯眉问道。

  “突发感慨而已。”

  宋倾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书记员可以不用记录在案。”

  “那就别浪费大家时间嘛！”

  法官敲了下法槌，问：“双方是否同意调解？”

  “原告不同意！”

  陈青山冷着老脸，果断拒绝。

  “如果原告同意被告只归还本金及法定利息，被告同意调解。”

  宋倾城神色十分友好，但她看向陈青山的眼神，却坚定又带点挑衅。

  嘴角的一丝笑意，像极了一个打了胜仗的小土匪。

  坐她身旁的王劲，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收拾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