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茗敏站在法院大门口，望着两侧威武霸气的独角兽雕塑，莫名地产生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恐惧。

  二十二年前，她和妹妹来过这个地方。

  那时候，这法院以前极其简陋破旧，安检也不如现在这般严格，如今却盖得恢弘大气现代化，彷如独栋的高级写字楼。

  唯一没变的是，两尊独角兽，历经风霜，仍能威武挺立，守护法门。

  当年生父在她生母去世后向马宁宁争夺姐妹两抚养权，开庭前一周，法官将两姐妹和马宁宁叫到了这法院，来了解她两人的生活情况和倾向性选择。

  那是一间窄小拥挤的法官会见室。

  “你是茗敏，对吧？”

  女法官蹲下身，慈祥地问道。

  “嗯。我是姐姐。”

  小茗敏腼腆地靠在马宁宁大腿边。

  “你想不想跟爸爸在一起生活？”

  法官温柔地看着她。

  “我没有爸爸。”

  她抓紧了马宁宁的手，倔强地摇了摇头。

  “傻孩子，每个人都有爸爸啊。”

  法官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妹妹，“你是妹妹，蜜敏，对吧？”

  小蜜敏瞪圆了眼睛，朝法官奶凶道：“我才不要跟那个坏男人在一起生活！”

  女法官被这小破孩的机智惊了几秒，她伸手捏了捏小蜜敏的粉红脸蛋，“你好聪明哦！”

  随后她板起了脸，站起瘦长的身体，高高在上地俯视了她俩一眼，跟助理说了几句话，将她俩带出了会见室。然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门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传出了激烈的争执声。不一会儿，又传出了重物落地的破碎声，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门外的姐妹俩，手牵着手，忐忑不安地扒在门上，踮着脚尖，拼命地想从门上小玻璃窗上瞧瞧里面情形。

  没多久，马宁宁从里面出来。她双眼发红，脸上余怒未消，看向姐妹两时，眼神忧愁哀伤。她什么也没说，一手牵一个，将姐妹俩带离了法庭。

  回到家后，马宁宁躲在房间里嚎啕大哭。

  她和妹妹又饿又怕地蹲在门口，在空荡荡的大宅里不知所措。

  熬过恐惧的一夜后，马宁宁打开房门时，双眼红肿，但神态已恢复如常。

  姐妹俩从此，深深地记恨上了那位看起来慈祥的女法官。她让她两最亲的人，难过了很久很久。

  第十九法庭，旁听席席上坐满了二十九个原告当事人。

  余下一个当事人，和他的两个律师，坐在了原告和委托代理人席位。

  被告委托代理人，宋倾城披上律师袍，拢了拢头发，戴上金边眼镜，斯文而又不失干练地抖袍而坐。

  “宋律师，被告出席吗？”书记员核对出庭人员，看了眼空荡荡的被告席。

  “不好意思，她马上到，正在过安检，请稍等。”

  宋倾城礼貌地回应书记员。

  她抬眼看了看对面原告的两位律师，一位是之前代表二十位原告跟茗蜜双双和解的马晶晶律师，一位是现在三十位原告新增委托的叶东嵋律师。与他们对视时，她微微一笑。

  马律师年纪三十左右，身材圆润丰腴，长相柔和可亲，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宽大的律师袍披在她身上，甚是合身，耳朵上两颗红钻，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显得她气质颇为雍容华贵。

  叶律师年纪五十左右，身材瘦削，略微驼背，头发花白，五官锐利，银边眼镜下的双眼，看向宋倾城时，格外傲慢。但对坐在他身旁的原告，却又是另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

  这两律师看起来都要比宋倾城资深，气场也比她强大。原告们看向宋倾城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得意，想象着她被两大高手打得落花流水的狼狈模样。

  “法官，不好意思。”

  崔茗敏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走进法庭，朝审判席上的法官道歉，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了被告席。

  她原本不是被告。但叶东嵋成为三十位原告代理人后，便即刻向法院申请追加被告崔茗敏，要求她对公司债务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她本不愿出庭，但又觉得逃避不是办法，总得面对剩下那三十位原告，如能在法官主持下，当场和解也不是不可以。

  法官例行宣读法庭纪律及庭审前的惯常程序问话。问及原被告双方对对方身份问题是否有异议时，叶东嵋对崔茗敏的身份提出了质疑。

  他说：“我认为现在出席的被告不是被告崔茗敏本人。”

  法官问：“异议依据是什么？”

  “崔茗敏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叫崔蜜敏。”

  宋倾城回应：“书记员已经核对其身份证和户口本信息。”

  “这些都不能证明，在场的崔茗敏是崔茗敏。”

  “……”

  宋倾城有点无语，她不能理解资深的叶律师为啥要浪费时间玩这种雕虫小技。

  法官问：“被告，你能证明自己是崔茗敏还是崔蜜敏吗？”

  崔茗敏脸红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向宋倾城。

  宋倾城站起身，将事先准备的刑拘决定书复印件递给法官：“回法官，崔蜜敏因涉嫌盗窃罪已被公安刑拘，相关身份信息已被核对，关在里面的是崔蜜敏，今天在法庭上的是崔茗敏。”

  叶东嵋冷哼一声：“这也不能证明法庭上的崔茗敏就是崔茗敏。”

  宋倾城微微一笑：“那请叶律师出示律师证，证明您律师证上的人就是您自己，而不是您弟弟或哥哥。”

  法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犀利的眼神看向叶东嵋，问：“原告律师能证明自己是律师证的自己么？不能的话，就请收回你的异议。”

  叶东嵋一张老脸有些许挂不住，瞥了一眼宋倾城，不再说话。

  马晶晶赶忙圆场：“回法官，我们这边对被告及其代理律师身份，均无异议。”

  宋倾城自然愿意给对方台阶下，“回法官，被告对原告及其代理律师身份，无异议。”

  “双方是否申请回避？”

  “不申请。”

  “不申请。”

  主审法官翻开厚厚的卷宗，左右看了眼原被告双方，神情严肃：“本案为系列案，案号从20031至20060，本庭已组织各案原被告双方进行庭前证据交换，且双方已互相发表质证意见。今日开庭，为节省诉讼时间，提高诉讼效率，如无新证据或新质证意见，本庭将直接进入法庭调查和辩论程序。原被告双方，是否清楚？”

  “清楚。”

  “清楚。”

  “双方是否有新证据或新的质证意见提交？”

  “没有。”

  “没有。”

  “好，现在正式进入法庭调查程序。”

  法官轻轻敲了敲法槌，开始问话：

  “原告，你方向被告主张赔偿300万元的损失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回法官，货款价值损失50万，赔付客户损失150万，商誉损失80万，维权损失20万，合计300万。”

  “支持各项损失的证据有哪些？”

  “详见原告证据5至证据18，发票、银行转账凭证、原告商誉价值评估报告等均在其中，请法官仔细核对，并确认其证据三性。”

  法官听到马晶晶的后面一句话，微微皱了皱眉，看向被告，问：“被告，对原告的主张有何回应？”

  宋倾城回答：“我方对于原告的各项诉讼请求以及其所依据的事实及法律的意见，均体现在我方提交的书面答辩状以及质证意见中，还请法官费心查阅。为提高诉讼效率，我方在此便不再赘述，仅做要点回应。”

  法官从卷宗里看到了宋倾城庭前提交的书面答辩状，他粗略地看了几眼，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那你就简单回应下。”

  宋倾城看了眼笔记本上的案件代理备忘录，开始干脆犀利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