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啊，这事，闹得有点大。”

  “小宋，你的业务能力在我们所算是很拔尖的，年纪轻轻就搞了个三人团队，我看去年的律师费业绩创收在你这个年纪的律师中，已经是数一数二，非常不错！”

  “说实话，我非常欣赏你！你执业也到了可以升合伙人的年限，本来这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上午突然闹出了这档子事，如果解决不当，恐怕有点难啊。”

  “你师父禹大状刚给我打电话，说相信你打人一定是正当防卫，没交费这事也一定是当事人的过错，让我千万别怪责你。”

  “我当然也相信你。”

  “但你要知道，这事已经传到网上去了，美女律师当众掌掴委托人老婆，这标题可是吸引了不少流量啊，律协刚已经给我打电话过问这个事了。”

  “我还没正面回复他们。”

  “你这当事人很可能会去律协投诉。”

  “我希望你，等下就给他和他老婆打电话道歉，别让他们真去律协，投诉你，和我们律所。”

  “不管投诉成不成立，但影响总归是不好的。你懂吧？”

  “网上视频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去处理，你也不用太担心。把当事人这边的麻烦，妥善解决好就行，好吧？”

  “小宋，我还是那句话，这事解决得妥当，将对律所的影响降到最低，你升合伙人是不会有问题的。”

  ……

  从律所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宋倾城心里五味陈杂。让她现在去道歉，她拉不下脸。但不道歉，也正如主任所说，后果会很不好。

  从委托合同的履行而言，尧璐璐、她和律所并没有违约的过错。谢天翔签约时签署的诉讼风险提示，也表示他认可如果发生不按照法院要求缴纳诉讼费用导致的风险由其自行承担。站在合约和现有证据的角度，她完全可以很硬气地不道歉。

  但谢天翔是甲方，是委托人，这事还闹上了网，闹到了律协，即便他不在理，也占据了甲方的地位优势，他可以利用这点去攻击律所和她。无论律所怎么澄清，也会给已有的以及潜在的委托人对这家律所以及律师们的专业能力和服务态度造成质疑。基于这点考量，她有点硬气不起来了。

  宋倾城还是决定找谢天翔当面好好聊聊，大不了就给他老婆赔礼道歉好了。好律师，能伸能屈。为了大局，该受的气还是得受，该背的锅还是得背。

  然而，谢天翔并没接她的电话，也没回她发的消息。当她再次联系时，发现她已被拉黑。

  他这行为让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一搞，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想要她主动道歉，已经不可能了。判决下来，她该帮他走的执行流程，还是会帮他走。他如果要解约，那么律师费也是不可能返还的。至于赔偿一百二十万的损失，更是门儿都没有。

  “你过来医院吧。阿泽醒了。”

  正当宋倾城要去找师父禹峰去商量更好更老练周全的应对之策时，她收到董佳梦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看到这消息的同时，禹峰也给她发来了两条微信消息——

  “董律师今天上午已经取保出来了，你有时间就和她见见面。”

  “今天你当事人那事，好好处理，师父始终站在你这边。加油！”

  他醒了！

  他醒了！！

  他醒了！！！

  师父的叮嘱，宋倾城没记在心里，她现在的脑子只接收了唐东泽醒来的信息，心中涌出无以名状的兴奋和激动。

  她飞奔去了办公室，拿了包连和尧璐璐说话都顾不上，就风一样地奔出了办公室，急不可耐地摁了电梯，奔去了地下停车场。

  一路风风火火，连路过的同事和她打招呼，她也顾不上回应，一心一意地只想快点见到，醒过来的他。

  在开车疾驰去医院的路上，宋倾城打破了她开车五年来从未违章驾驶的记录——她在限速六十的道路上，连续超速了百分之二十五，被执法摄像头抓拍了三次。

  在她到达医院时，交警部门的违章处罚信息就发到了她的手机上，罚款另计，驾照12分也全部扣完，她得回炉重考科目一。

  她兴匆匆地奔到唐东泽所在的病房，在病房门口调整了一下紧张的呼吸，这才轻轻地推开门。

  迎面而来的是，满屋子都是来探望他的亲朋好友，还有他的未婚妻李宣仪、他的准岳父岳母，都一一围在病床边，对他关切地嘘寒问暖。

  她刚才急切想见他的热血激情，面对着满屋子的人，渐渐地冷却下来。

  她站在人群外围，从人群缝隙里，看到了他。

  他半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故，神态疲倦不安，眼神飘忽不定。

  重伤加昏迷了一个多月导致的身体瘦削虚弱，让他原本深邃的眉眼，显得更加深邃凹陷。他的嘴唇，仍然很苍白干涩。

  他低声沙哑地说着话，音量太低，围着的人又多，你一句我一句，很多杂音，内容是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她看到了李宣仪坐得离他最近，她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柔声地说着些安慰的话语。

  她也看到了董佳梦，她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录音他说的话。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李和富夫妇看见了她进来，便故意地将身体站位挪了挪，挡住了她看他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看她的视线。

  现在这种境况下，她去和他说话，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她静悄悄地走出了病房，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她坐在病房外的沙发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握着手机，低头瞟了那几条违章处罚信息，没有懊悔，反而神态轻盈起来。

  他醒来了就好，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

  探望的人，陆陆续续地从病房里走出来，他们有的看见了宋倾城，有的没看见便匆匆而过。也有看见了选择视而不见的，也有看见了热情过来打招呼的，更有看见了过来酸言酸语的……无论是谁，她都一笑而过。

  此时此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事物，都不能消除他的醒来，给她带来的开心和轻松。

  李宣仪走出病房，没有随她父母离开，而是走到宋倾城面前，高高地俯视她，命令式的语气对她说：“他累了，要好好休息，你别进去打扰他！”

  “好。”

  宋倾城仰头微微一笑，应承了她。

  李宣仪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她会答应。

  她盯着她平静的面容几秒，随即脸色一冷，“那就马上离开这儿，最好明天也不要来！”

  宋倾城微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瞟了一眼李宣仪那只刚恢复好的雪白细胳膊，慢悠悠地说道：“这个事嘛，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你要考虑什么？！”

  李宣仪音调提高了几档，意识到别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收敛了气势，低声威胁宋倾城：“见好就收，不要贪得无厌。否则，小心你的律师证，小心你的家人！”

  宋倾城眉头一皱，眼神一冷，直视李宣仪，声音清冽地说：“我劝你和你父母，最好别干蠢事。你们要敢伤害我和我的家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自己掂量一下风险。”

  “ Bitch！”

  李宣仪扬手就想扇宋倾城耳光，但病房门突然打开了，她看见董佳梦出来了，便立即将扬起的手掌收了回去，原本娇蛮凶狠的神情也瞬间变得温婉可人、笑容纯善。

  宋倾城看着眼前这美丽女人脸上神情的瞬息变化，感觉自己像看了一场变脸大戏，顿时忍俊不禁。

  董佳梦朝她们这边招了招手，低声说道：“他想见你。”

  李宣仪兴匆匆地跑了过去，一脸期待地问：“他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刚才我——”

  “他要见宋律师。”

  董佳梦瞟了李宣仪一眼，伸手指着宋倾城，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