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刚过正午，食堂中的学生却还是络绎不绝。

  “想吃什么，食堂只能用校园卡，顺便我来请客吧。”

  太古的态度很自然、温和，五官秀致，眼镜为他增添了一丝书卷气。总之，是那种一见到他，就会觉得舒服的气质。与伍艺云口中，或是读书会办公室合影上那位阴郁、苍白的形象大相径庭。

  是遇到了什么人将他改变了吗？想到刚才那个活力满满的男生，式微若有所思。

  由于确实饿了，大家也没有拒绝。太古分别问过几人的爱好，刷校园卡买了咖啡、主食和甜点。主食包括之阳的牛排，式微的沙拉，南晚的虾仁炒饭和纳秋的意面。太古自己则点了肉丝盖浇饭。

  他们在美园咖啡店的角落坐下，边吃边聊。

  “颜部长最近还好吗？”太古将肉丝和白饭搅拌在一起后，方抬起头看向他们，“除了这位警官……你们都加入了读书会吗？”

  式微摇摇头，一一为他介绍，“这位警官叫南晚，从小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叫苏式微，他叫顾纳秋，”她介绍纳秋时，纳秋正在将面条沾上番茄酱汁，此时乖乖停下动作。“这是傅之阳，我男朋友，他不在崇德大学就读，是一位自由摄影家。加入读书会的，只有我和纳秋。”

  “这样……那么，你们两位，一定都被颜部长好好地为难过了。”太古露出怀念的神色，“还记得我那次考试试题：请举出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三位代表人物，并写出其代表作。我以为又回到了升学考试考场。”他抿了一口美式咖啡，继续回忆，“好不容易通过了，迎新晚宴又吓了我一跳。颜部长带我们去了一间偏僻荒凉的别墅，彻底切断外界供应，还要凭借读书获得生存点券，体验了一回真正的暴风雪山庄模式。这种乱来的行为，导致晚宴后，一个新社员就退社了。”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你们的试题和迎新晚宴是什么？”

  式微简要描述了他们的试题，还有黑暗火锅迎新晚宴。

  “不愧是颜部长，总有各种奇思妙想。”接着，他想起了什么，脸上快速划过一丝混杂着厌恶和怜惜的表情。“然而……你们知道吗，有一个人，她没有经过正式的笔试与面试就加入了读书会，她在的时候，迎新晚宴也为她而改变，变得无趣，庸俗。她改变了颜部长。”

  式微刚想继续追问，太古迅速地转换了话题。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顾纳秋也会参加读书会，”他露出好奇而不失礼貌的目光，“并没有其他意思，怎么说呢，因为他算是崇德大学的风云人物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除了的确是美少年，与传闻的印象全然不符。”

  确实，此时纳秋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垂着长长的睫毛，神情有些拘谨和腼腆，与式微初见他时大不相同。

  “传闻中，顾纳秋被冠以‘高贵的美少年’的头衔，沉默寡言，在公共场合甚至没开过口。读书会曾召开一次社团外读书分享活动，一群女生聚在一起，称他为冷漠、英俊、沉默的王子。”回想起那时情景，太古不禁对比此刻，坐在对面的纳秋。

  “毕竟，传闻和现实总是有差距。”式微敏感地察觉到纳秋的情绪，适时地阻止太古继续纳秋的话题。“就像学长，我觉得也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出乎她的意料，太古并没有反问，哪里不一样。他收敛了神情，轻叹了一口气，朦胧的目光穿过咖啡和饭菜蒸起的白雾，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嗯。我变了很多。”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来到新学校后，我遇见了一个人，虽然相处时间还不算长，但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果人的性格像球体一样，分为正反面，阳面与阴面，那我想，他就是我缺失的另一半。因此，我慢慢地理解了颜部长的很多改变。其实，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想找机会再回崇德，跟颜部长谈谈。”

  太古托了一下镜框，“不过既然你们来了，而且，很明显，也是为了李思宁而来的吧。”

  他一下子就找到了核心。

  式微便也不再隐瞒，“对。不过不仅是李思宁事件，还包括曹娟事件，以及童森森事件。”

  “童森森？啊，想起来了。对了，你说这位警官叫南晚……果然，与你们谈论这件事是正确的。为了颜部长，我也希望能协助你们。”

  太古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解释道，“其实，自从崇德大学再次出现了自杀事件后，转校后，我也依然不安。再加上听说童母因此被转移到精神病院……终于，前几天，我忍不住去找过了童女士一家。却听说，有个南警官带人来调查过了。事隔这么久还来调查的警官，一定是为了寻求真相吧。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是我要告诉颜部长的关键。当时，童森森自杀的现场，有一件不应该存在于森林中的、奇怪之物。”

  太古顿了顿，“那是瓣染血的莲花。”

  式微和南晚对视一眼，都在其中见到了凝重之色。这在李思宁、曹娟、刘蕊的自杀现场也出现过。而楚萌萌自杀现场很快就被清理，南晚虽然查过记录，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甚至可以说，警察的调查中规中矩，最开始就认定了是自杀。

  “童森森自杀事件，学校认为有损形象，要我们都不要联系到学校，死亡现场也是大学城的树林。不在校园内。当时，颜部长也没有明显反对。毕竟，就算要提，又有什么能提的？有一封遗书，没有挣扎的死亡方式，除了我发现的、本来以为警察会当做疑点的莲花花瓣。但在李思宁死后，部长忽然开始重视这件事。她找到我，询问当时童森森死亡现场，是否有任何违合之处……我当时隐瞒这条线索。”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位穿着艳丽衣裙，在舞台上蹦跳的女生形象。若是没有了解本质，一定会认为那是只纯洁无害的羔羊。

  “我不喜欢李思宁，甚至可以说，相当厌恶她。她心计太深，又毫无才能——或者说，她的‘才能’都用在投机取巧上了。但颜部长很喜欢她，看重她，让她留在读书会和文化部，担当重要职能。她竟然还不满足，偷偷背叛了部长。”

  太古冷笑一声，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刻薄的表情浮现在他温和的五官上。他仿佛又变成了照片中的那个阴郁的男生。

  “我不想颜部长再因她的事情浪费时间。更何况，自从童森森自杀后，我的精神状态也不好。好不容易缓过来，李思宁自杀后，噩梦又开始侵袭——每当不得已经过旧楼，我就无法抑制地深身战栗。再加上官方的说法也倾向于自杀——我又何必惹麻烦。”

  “只是，颜部长向来聪明，除了李思宁，我没见她被谁骗过。所以，我有所隐瞒，她当时就看出来了。但她没说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找我询问，是否回忆起新的细节。那时候我精神濒临崩溃，最终决心转学。转学后，颜部长还来找过我，但我没有见她。

  “其实，我以前一直不理解，部长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李思宁。”

  太古攥紧咖啡杯，“我想，现在，我能稍微理解下了。也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李思宁是什么样的人，又做了什么样的事，颜部长那么聪慧的人，早都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都能接受的准备。那么，要如何对待她，也应由颜部长自己决定。”